鲁达 贤二机器僧是接触佛法慈悲与智慧的方便之门，有技术之身，更有智慧之心，背后仍不乏运营之道。
记者：“你是网红吗?”贤二机器僧：“算是因缘的第一部分。”
贤二，这个身穿黄色僧服，一脸萌态，最爱吃冰淇淋的小和尚早已经跑出了书里的漫画格子，出现在动画片里、朋友圈里、书桌上、衣服上，还有世界人工智能的大会上。诞生于北京龙泉寺，这个被称为“史上最萌小和尚”的“贤二”已经变成一种文化符号——佛教界独特的超级IP，不仅仅连接着佛教、龙泉寺、信众，也连着喜欢动漫、科技的普罗大众。IP无限衍生发展中所借助的形象和平台，只是一种外在工具，而精神连接则需要靠直抵人心的内容。而贤二背后拥有的强大内容体系支撑是佛法，是以学诚法师为代表的僧俗大众的智慧开显。
而贤二机器僧正是当下佛教与时俱进、与科技跨界融合而诞生的代表性智慧产物。在人机对话技术的支撑下，创造者们希望通过这个憨态可掬的形象带给面对生活压力的现代人以精神力量。贤二机器僧是怎么变聪明的?诞生背后的故事有哪些呢?
贤二机器僧诞生前传：贤二动漫
贤二最怕的人是师父，最敬重的人也是师父，一有不懂的问题就去问师父。它口中的师父就是中国佛教协会会长、龙泉寺方丈学诚法师。贤二动漫、贤二机器僧对话的大部分内容来源也是学诚法师与弟子、信众之间交流、答疑解惑的对话。这些活泼智慧的语言之所以触动人心，是因为来源于生活，这些烦恼每个人都会找到共鸣点。所以，学诚法师也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贤二。
学诚法师说过，佛教的是古老的，但是佛教徒是现代的。作为中佛协历史上最年轻的会长，早在2006年，学诚法师就开通博客，2009年开通微博，与网友进行“心灵对话”，十多年来几乎没有中断。
为什么起初要创造贤二这样的小和尚形象呢?这与最早学诚法师希望找到现代人接受的语言传播佛法有关。根据贤二的最早创作者——贤书法师此前的介绍，他经常记录师父学诚法师日常对弟子的言教，为了能够内修外弘，利益他人。师父看到这些文字后，就建议配上画。于是，喜欢画水墨画的贤书法师就创作了“贤二”最初的形象，与现在可爱萌萌的风格不同，最早的贤二一袭长袍，端正凛凛，就这样每日一幅在师父的博客上发布。
之所以取名贤二，“贤”是因为学诚法师的弟子为“贤”字辈，“二”是一种排序，也与契合佛教和国学传统里要求做人要谦下、内敛、甘居人后、甘拜下风，不争名夺利，默默无闻做事。
学诚法师非常重视漫画，在他的指导和支持下，僧团就成立了四人小组，两位法师毕业于是中央美院的，一位毕业于清华美院的。后来，80后的贤帆法师对贤二进行了改造，在他的笔下，一个可爱呆萌的黄袍小和尚引来了各个年龄层朋友的喜爱。2011年，龙泉动漫中心成立，在法师和义工的共同努力下，贤二的系列漫画从单格发展到了四格，又从四格变成了系列出版物，其中《烦恼都是自找》还获得了2015年中国漫画最高奖“金猴奖”漫画类金奖。
同时，把静态漫画变成动画让传播形式更加立体，于是，有了上百集的《学诚法师心语》的Flash动画、3D版动画;利用传统的定格动画技术拍摄了多部面人动画。后来，伴随着材质升级，轻粘土动画也陆续拍摄，并在龙泉寺里放映。
踏入人工智能，机器僧再掀“贤二热”
真正让贤二爆火是龙泉寺赶上了2016年人工智能的风口，“史上最强科研实力寺院龙泉寺”、“佛教”、“小和尚贤二”、“人工智能”、“机器人”当这几个标签汇聚在一起，古老的宗教与现代科技碰撞出智慧火花一时耀眼。确实，在2016年4月，伴随着AlphaGo在“人机大战”中的胜利，此前问世的贤二机器僧1.0版，始料未及引来大量媒体关注。其实，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机器人”小和尚早在2015年10月就诞生了。在人工智能的风口，10月份五位主创法师受邀携贤二机器僧2.0亮相2016世界人工智能大会。11月份，贤二机器僧正式入职凤凰新闻客户端出任“首席智慧官”，以及期间讲述贤二诞生来龙去脉的《贤二机器僧漫游人工智能》一书出版，这场科技与心灵的美好相遇关注度一再升级。“机器僧”这一借助于佛法解答心灵疑惑概念的机器人因为独特的创意而备受关注。
起初，选择做“机器僧”并非是龙泉寺主动去运筹的。这里最初的因缘，是2015年3月，北京一家机器人科技公司到龙泉寺禅修，其间提出要为寺里免费制作一款扫地机器人，后来，学诚法师提议把贤二做成机器人，于是，两个月之内，研发团队在康力优蓝公司的机器人“小优”基础上改造成50厘米高的“小贤二”，法师们提供了问答内容并找小义工来进行语音录制，技术和设计等由其他专业科技公司提供支持。在当年的广州动漫展上，可以进行初步语音交流、拍照、对话、身体触碰感应、移动等多种功能的贤二机器僧亮相。
贤二机器僧实体机器人项目专家协调总负责人、新智元创始人杨静曾表示，机器僧能在中国问世，一方面是龙泉寺对佛教执着追求，广结善缘之果，也是中国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界聚沙成丘的成就。参与两代机器僧研发的机构就有二十多家，包括科大讯飞、腾讯微信、搜狗等人工智能领域的巨头。
如果仅仅如当初设想只做一个扫地机器人，贤二的影响力可能不会这么大。技术的变革改善了人们的生活，但是，在心理层面能否给人以滋养，是对技术应用开发的考验，毕竟“扫心地”比“扫地”更加有意义。
除了人形机器人的呆萌小和尚形象被众人熟知，让更多人接触到贤二机器僧的是通过微信公众号——贤二机器僧(以下简称贤二)。据龙泉寺法师给到的数据，截止到8月底，该微信公众号粉丝已经超过120万，每天平均有十几万次互动。贤二可以根据下文语意连贯性来做不同回答，同一个问题，不同时间问也会给你不同回答。比如，你问它“今天天气好吗?”它会说，“你可以看看窗外”回答你：“不阅兵、不开会，空气一般都不会好。”当然，也会遇到一些bug ，比如在遇到不会的问题时，贤二会说，“我师父说：少想问题，多想办法。”更多时候，贤二回复你的会是一句令你心意开解的智慧之语，而且尽显卖萌调侃之术，这也是大家喜欢跟贤二聊天的原因。
龙泉寺人工智能中心的执事法师贤度法师告诉记者，贤二机器僧里大量的对话是学诚法师的开示，还有部分是龙泉寺僧团法师指导下的回复，这些都代表了佛教的慈悲与智慧，帮助人们解决烦恼、滋养心灵，进一步服务、奉献社会。
贤度法师表示，从粉丝们的问题中可以发现，现代社会物质发达了，但是飞快的生活节奏、高度的工作压力，加上贫乏的精神生活，使得人们内心的紧张与焦虑、矛盾与困惑等等问题越来越多，这些问题涵盖学习、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现代人更需要陪伴与鼓励、需要关怀与抚慰。”
不过，当人们寄希望于和机器人交流得到慰藉，却与家人、朋友、同事们逐渐疏离时，如贤二一样的智能机器人，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吗?贤度法师解释道，“人际的疏离根本原因是人们内心的烦恼，而佛法正是解决人们内心烦恼的良药。”同时，他强调，贤二机器僧并不以黏用户为目的，相反，它会鼓励大家要跟家人、朋友、同事多沟通，而不要总跟机器人聊天。“科技是一种力量，怎么用它在人的心。科技为善，就不会有这种矛盾。”法师说道。
有分别地问，无分别地答：贤二背后的技术
适度引导，不执著于此，针对这一点，为贤二机器僧提供技术支持的微信技术架构部技术总监陈波也深有感触。与其他有上亿级别知识库的虚拟闲聊机器人不同，贤二机器僧目前走精品数据库之路，知识库在上万级别。陈波是这样理解的，“佛法本身的一个特质是很多问题可以用一句佛法了然。宁可不答，答就要答得有见解。”
精准、可控是龙泉寺对贤二机器僧人机对话能力的方向定位，这也是在评估贤二对答能力时不能以轮数为标准的原因。“贤二并不希望用户没事来找它聊天，甚至有时在多轮对话的时候，会一句话结束掉。本质还是佛法的理念，不执著于它，只是给人们引发一些变相思路。”陈波解释。确实，生活中的很多烦恼只需要当下转念就可获得清凉，只是，很多人执迷不悟。除了不应以轮数为指标来判断对话智能程度，同时，陈波表示，对答准确率这概念也很模糊。因为，只有在非常具体场景下才能评估准确率，这一单项指标并不权威，更多要看对答过程中的用户反馈或者粉丝增长。
2016年1月，一个偶然的机会，陈波与龙泉寺结缘。那时她还不知道贤二。在后续半年时间，一直和龙泉寺的义工保持联系，参加一些学修活动，陈波自称仅仅是佛法爱好者。在2016年5月，陈波和她团队的小伙伴真正参与到了贤二机器僧的技术升级工作，一个多月后，“贤二机器僧”微信公众号全新上线，大家发现贤二变得更加聪明，对话更加自如，一时间粉丝暴增。
这也是龙泉寺研发贤二机器僧的初衷，为现代社会提供更多的正能量。学诚法师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富有佛教文化形象和意涵的贤二机器僧，为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的时代找出一条通往心灵觉悟的良性的发展之路……这也是我们佛教在现代社会全球的语境之下通过这种大家喜闻乐见的动漫形式、人工智能的方式来将佛教的思想意涵表达出来。”
陈波也越来越认可做这件事的意义，就这样，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只是从个人兴趣和公益心出发，陈波和一两个伙伴持续加入贤二机器僧的技术支持中来，还有十人左右的团队提供底层技术。虽然微信比较重视行业机器人，比如服务音乐、视频等，像贤二机器僧一样的闲聊机器人只是做过尝试，但在陈波看来，“对话是一个技术，贤二也可以看做是一个行业的解决方案，佛法领域的心情类闲聊。”
目前人机对话比拼的是数据运营的能力，在技术上并没有很大的差距。陈波表示，拥有社交大数据优势的微信，在人机对话中的上下文管理技术是国内做的比较好的。而这些技术也都应用在了贤二机器僧身上，所以，在与贤二机器僧对话时，会感觉有些“小智能”。她说，所有的数据运营都是考验你的算法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答案，哪些没有做好，然后去学习。
贤二的知识库是如何运营的呢?贤度法师表示，后台会定期将学诚法师在微博上问答的内容填入知识库，同时也会组织义工团队，在法师的指导下回复不断涌现的新的问题。而义工们的回复要经过法师的审核后再填入知识库中。“准确地理解大家的问题，从佛法中找到最佳的答案，用大家都能理解的语言表述出来，是契机回答不可或缺的要素。一方面在人，一方面在技术。”由此可见，贤二机器僧的智慧主要还是来自于人类的智慧。
不过，陈波表示，在技术层面，贤二机器僧也可以实现自学习。比如在对话过程中，对话者会有一些隐形反馈。当他不满意时，会重复说这句话，甚至会骂人，这些都是负面反馈。贤二可以通过学习，对照之前的数据形成重点优化的解决方案。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答案来匹配时，就把这个问题拿出来，重新去运营或者重新训练一个新的模式去表达。她相信，贤二机器僧会变得越来越好。
比如，有人与贤二聊天态度上很恶劣，陈波表示，对于恶意语言，贤二会判断，一般是不予理睬的态度，比如用“呵呵”。她认为，恶意回复也很正常，要给予他人说话的自由，“对一个机器人还不能想说啥就说啥，为什么还要机器人呢?”对于要应对如此复杂的对话情景，她很达观。
关于是否贤二在技术上会根据对话内容做用户画像的问题，陈波表示，其实这并不符合佛法理念。龙泉寺法师曾针对这一问题讲道，“有分别心地问，无分别心地答。”佛法本质并不提倡有过多分别心。陈波解释道，“你来找我，他来找我，引导方式不一样，但是，结果是一样的。不同人跟贤二说心情不好，有的是因为家庭，有的是因为工作，其实，最终都要反思自己的问题。”这种思维方式也是贤二机器僧不同于其他闲聊机器人的关键所在。
贤二未来发展：取决于大众需要
未来贤二的问答能力是否会拓展到精通三藏十二部、百科全书式呢?贤度法师表示，“这取决于大众的需要。”他认为，从目前来看，大家更多关心的是学习、工作、生活中的比较具体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解答需要佛法的智慧以及现代的语言。这些智慧都源于佛陀、源于三藏十二部，而学诚法师的回答则是以现代的语言契理契机地解答大众的问题与困惑。
目前每天和贤二对话的粉丝已经是十万次级别，未来如何应对更多对话需求，让人更受益呢?陈波告诉记者，目前她们也在寻求一种新的好玩的产品形态，让用户更容易触达，比如加入动画、3D形象等。“会做一些尝试，但是，不一定能成功。”她坦承，参与到贤二项目中来，她自己受益良多。
目前，实体机器僧与微信公众号的问答库已经打通。贤度法师表示，实体机器人更加具象化，更加生动和易于传播，而公众号则可以不断累积提供更多的智慧，二者互相结合。当问及机器人未来的使用场景，法师表示，还在不断观察、学习与尝试。
不过，法师们曾表示,贤二机器僧不会开发商用，而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让国内顶尖的人工智能技术能够在机器僧这个相对纯净的载体上去实验、探索。“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和佛教大数据的结合，最大化去传播佛法、服务社会，同时也为人工智能等科学技术在以人为本、科技为善的理念指导下，提供一些具体的实践经验。”
科技为善：取长补短，为我所用
确实，技术是把双刃剑。未来机器人一方面完成人类更多标准性、重复性、危险性工作等，但是也有可能造成更多职业消失、工人下岗、信息安全隐患等问题。贤度法师表示，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需要凝聚更多的共识来善用机器人。由此，也可以看出龙泉寺坚持科技为善的准则。相信这也是一座古老而开放的寺院在面对质疑时坦然如故的原因。
贤度法师告诉记者，寺院里大部分法师都不拿手机，在一个相对封闭和清净的环境中，深入经藏、闻思佛法，只有少部分执事法师会因工作关系拿手机、上网等。此前也有很多媒体探访龙泉寺，发现这里戒律清明，注重学修，义工群体众多但井然有序。“我们这方面会保持对科技的关注，利用最新的科技来弘扬和传播佛法，另一方面也会警惕科技给我们带来的负面影响。科技是一种工具，而不是目的，明确宗旨目标，有效认识科技的利弊，认识它的作用和影响，才能取长避短，为我所用。”
学诚法师认为，“真正有生命力的佛教，一定是融入现实生活、融入时代文化、融入人身心之中的新鲜血液，而不是远离社会、漠视文化、拒绝新知的固化状态。”其实，任何文化都应有这样的自驱力。
由贤二机器僧引领传统文化传播也有其根据。学诚法师认为，在当今时代利用科技弘法，看似新颖，实际是佛教对于时代文化的应有敏感。因为，中国佛教在两千多年发展中，往往是时代前沿传播方式的开启者、运用者。他曾举例，唐代雕版印刷术珍品《金刚经》，是现存最早的雕版印刷品，代表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印刷水平。所以，把慈悲、平等、圆融等智慧，用适应现代社会的方式传递出去是主要目的。
据贤度法师介绍，在人工智能技术领域，除了贤二机器僧，龙泉寺还在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佛教大藏经进行系统地整理与校勘。“佛教大藏经是佛教经典的总集，是佛法智慧的结晶。古来就有盛世修典的传统，在现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国家日趋强盛的背景下，我们有责任利用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来开发一部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大藏经。”技术升级带来的改变是实实在在的。
贤二看世界：忆念初心
当下，人们认识贤二很多是从机器僧，进而了解到贤二漫画、动画等，然后是传统文化，进而对佛教文化感兴趣者，可能会去龙泉寺实地走访。这是佛教接引众生的一方便法门，放到商业社会，如果希望产品变成超级IP，深入人心，也必须需要这样的洞察力，以及包容的心态。
目前，学诚法师的微博已经开通十多个语种，面向海外人士，了解佛教、认识中国文化。而在不久前，贤二机器僧也在微信上开通了英文问答的功能。 在这种愿力的支撑下，智慧是无国界的。
贤二这一超级IP抓住了精神层面的痛点，通过各种平台和渠道，给人以温暖和力量。学诚法师曾说，“贤二机器僧的出现很新颖，但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独创，因为西方早已有非常多这样的符号在传播不同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并一直在深刻地影响着我们，乃至世界。”
问：“贤二，你会成为具有中国元素和东方智慧世界级别的超级IP吗?”贤二说，“忆念初心。”这个有着科技身，智慧心的机器人正在走进更多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