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赤壁大战前夕,诸葛亮、孙权、周瑜三人进行了战前聚餐动员,南北大菜齐全,珍贵食物聚集,酒杯交错,谋求论地。
诸葛亮席上取一张煎饼,除了江东特色菜,其余的都卷了,甩开腮帮子就是一大口,周瑜惊呆了,高呼:“先生欲席卷天下乎?”诸葛亮嘿嘿笑答:“江东独存”。一代军师诸葛亮手里演的如此好的煎饼,就是来自我老家、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心心念念、三日不食如打饥荒的沂蒙煎饼。煎饼于我的意义,就像<<食神>>的蛋炒饭之于史蒂芬周,《美食总动员》里料理鼠王做的杂菜煲之于美食评论家,承载了我童年、青少年时的记忆和情感寄托。
煎饼的制作,我们叫烙煎饼。超爱吃煎饼的蒲松龄在《煎饼赋》中写道:“溲含米豆,磨如胶饧,扒须两歧之势,鏊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经火烙而滂,乃急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蚁行,黄白忽变,斯须而成,‘卒律葛答’,乘此热铛,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于俄顷,圆于望月,大如铜铮,薄似剡溪之纸,色如黄鹤之翎,此煎饼之定制也。”小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三样烙煎饼的工具:鏊子、篾片、油擦。当家妇女能不能干,其中之一就是看煎饼烙的好不好,谁能烙出的薄如纸、色金黄的煎饼,那是顶呱呱的好媳妇。我母亲虽然也能干,可惜她烙不出这么好的煎饼,由于小时候不小心爬到我外婆刚烙完煎饼的还没熄灭的灰烬里,左手被烧,伤到了手筋,这限制她水平的发挥。但小时候要是三天吃不到她烙的煎饼,整个人都会觉得空落落的,吃什么都没味道。
那时吃的最多的就是小麦煎饼,通常每周推一次磨,磨小麦糊糊,烙一次煎饼。石磨是一个家庭的财产和富裕的标志,不是每家都有。我八岁的时候,父亲咬牙给家里置办了个大石磨,专门用来磨小麦糊糊,再不用去别人家借用。为不耽误白天干农活,我和弟弟总是四五点钟就被母亲叫起来跟她一起推磨,三个人各自推一根棍子,推着石磨转圈圈,母亲将淘泡好的小麦混水不时加一勺进磨眼里。我总是睡意难消闭着眼睛,恨不得一边睡觉一边推,弟弟更是有时哭哭啼啼,哼哼唧唧,母亲就给我们下糖衣炮弹,承诺给我们摊煎饼,摊煎饼就像是零食一样吸引我们。
我最喜欢的摊煎饼是初冬的时候,用白菜配上鲜红的盐豆子一起摊出的煎饼。白菜要选嫩的菜心,切的细细的,只要前端叶子不要菜帮子,拌入新鲜的盐豆子,别的都不用加。盐豆子里本身就是用辣椒面、生姜、花椒粉、胡椒粉、八角粉等制作,味道是鲜、辣、咸,配上白菜叶正好,白里透红,搅拌中就有浓浓的鲜香味道飘出。母亲烙煎饼时将拌好的馅料摊匀在煎饼上,快熟时用篾片子折上四边角,再对折就成了长方形,翻过来覆过去烙两遍就可以了,放到碟子中用刀切成一段一段的,乘热吃,煎饼的香混着白菜盐豆子的鲜辣,斯哈有声,
最难忘的是农历五月,小麦熟了,为了避开10点后晒人的太阳和减少收割中麦子掉头,我们总是三四点钟起来去割小麦,借着月光和露水,干起活来没那么辛苦。收割完用拖拉机运到谷场上,早些年是将麦捆子拆开摊到场上,用驴拉石滚去一遍一遍的压;后来驴卖了换成手扶拖拉机拉石滚子;再后来是买了脱粒机,麦秆塞进机器,一边出粮,一边出草;现在是用收割机,不用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用镰刀割乐,直接在地里完成。新小麦一收完,就赶紧用新小麦烙一次煎饼,丰收的喜悦和农忙结束的放松,新粮煎饼吃起来格外香,卷什么都好吃,十几天农忙抢收抢种的紧张和疲累也在胃的舒坦中消除。
煎饼是我们不可缺少的主食。父亲在吃饭上是个比较有仪式感的人,平时早中晚三餐无论多忙都是要认真做饭的,炒一两个菜,熬粥,配上煎饼,一顿饭干稀都有,一家人团坐在饭桌边,喝粥不可以发声,夹菜不可以筷子乱插乱挑,说说农事,聊聊家常,是一个家的样子。煎饼可以卷各种菜,搭配不同的菜吃出的就是不同的味道。我想起来就流口水的有几种搭配,其中一种就是卷小干鱼炒辣椒。春夏秋冬四季,小干鱼配上干红辣椒、鲜红辣椒、青辣椒、青红搭配的辣椒,再配上香菜、花椒叶、花椒种子,炒出的小干鱼炒辣椒,用煎饼一卷,真的是可以吃完一块再卷一块,吃到撑了还不想停下来,敲着字都能感觉自己口舌生津。辣椒是自己种的,小干鱼是自己抓的,老家也算半个鱼米之乡,大河小河,沟沟渠渠,总能抓到很多野生小鱼,烤成鱼干,可以吃很久。话说现在大河小河,沟沟渠渠都还在,估计农药化肥、化工厂排放,鱼几乎没有了。
煎饼是粗粮,冷的时候咬起来有些硬,南方人的牙齿和咬肌肉会消受不来。有时看着自己的面部硬朗的肌肉线条和一口岗岗的牙齿,颇觉得是因为煎饼吃多了的原因。还是煎饼的制作原料带有皮壳,富含粗纤维、蛋白质、淀粉、钙、铁、钾等,可以健脾养胃促消化,还有女人可能会比较喜欢的美容功效,吃煎饼时可以带动整个面部肌肉和神经的运动,促进面部血液循环,所以我十八岁时被说老,三十八时被说看起来像二十八就是煎饼的功劳了吧。
现在离家多年,想家的时候,就想吃块煎饼。自从农业技术进步到使用收割机,烙煎饼也进步到机器烙,我家的石磨早就在翻盖房子时埋入地下当了地基,鏊子也被当废铁卖了,村里找不到一家自己烙煎饼的,想吃就去煎饼铺子买。谁还愿意烟熏火燎的坐在鏊子前一张张的烙,还要注意火候、煎饼的薄厚、颜色呢?连麦草都在田间地头烧了,烙煎饼的草都没有了。但机器烙的煎饼终究是没有了记忆中的味道,随着老一辈人的老去,年轻人更是没人会手工煎饼,有些OO后甚至都没见过鏊子长什么样,更不会知道当前诸葛亮被困沂水,令士兵翻铜锣烙饼,后发展成鏊子的典故。
如果我的母亲还在,跟她讲我想家了,她会想法为我烙我最爱的煎饼,等我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