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楔。儿子]
因为中堂表哥在乡土创伤期公众号上发表的一篇与我有关的文章，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反复读了几遍这篇文章，在为表兄质朴情真的文字感动的同时，也勾起了对陈年往事的无限回忆。说实在的，我不怎么喜欢追忆过去，因为于我来说，“往事不堪回首”。特别是对于那些“劣迹斑斑”的青春岁月，我总是有意无意将之屏蔽，羞于任之浮出记忆，作“昙花一现”。但即便再狗血、再妖孽的青春，也总会有那么一抺亮色，时时闪现于脑海，如点点烛火，照亮记忆的某处暗角。而烛照我晦暗青春的那抺亮色，正是珍葳于我心底最为尊敬的一位老师——张敏老师。
有人曾说，世间的一切遇见，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与张敏老师的师生之缘，正是这句话的最佳诠释。92年秋季，作为对挥霍了初中三年美好时光的“亲情回馈”，我很是“幸运”的被重点高中一高、二高拒之门外，一头扎进了社旗三高宽广温暖的怀抱。而张敏老师，正在母校温暖怀抱的高一（1）班等着我，即将上演一幕精彩绝伦的“华山论剑”。
01 【华山论剑】
那时，张敏老师教我们高一（1）班语文。印象当中，她大约三十岁左右，相貌端庄清秀，举止温柔平和，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洋溢着知性文雅的优美。但初识的感觉，却并不怎么美好。原因是我们的初次接触，很有点“剑拔弩张”、“刀枪相对”的“江湖对决”意味。
那是刚开学不久，在一次语文课上，张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乐土》，要求下周第一堂语文课时上交。应该说，给出的作业时间已是相当充裕了。但本山人自初中时期，就不怎么爱学习，而且顽劣成性、放荡不羁，作业大多不做，每当老师追问，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常常弄得老师“无语凝噎”、“怒急而笑”，不住摇头叹曰：“汝子不可教也”，最后只好听之任之，不再管束了。现今虽然上了高中，但那顽劣放任的疏狂本性依然无改。况且本山人当时也很忙呢！忙什么呢？上课忙着发呆，下课忙着玩耍。所以早把老师布置的作文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时候感觉光阴很短，仿佛一眨眼的工夫，一周的时间就过去了。当本山人还没从嬉游玩乐中回过神来，第二周的语文课便像天仙般翩然而至。当看到全班同学都在交作文时，本山人这才猛然惊觉：“坏了，作文还没写！”。怎么办？现在写肯定来不及了，看来只好再次使用那手屡试不爽的绝招——“耍赖大法”了！“嘎嘎嘎……”，一阵暗自奸笑之后，本山人犹如得了“诸葛锦囊”般洋洋得意：“嘿嘿，就这么办！”
但是很快，本山人自以为功力不凡的“耍赖大法”还没怎么施展，就被张老师的一记“乾坤大挪移”打得抱头鼠窜，毫无招架之力。
那天，张老师清点完作业，迈着优雅的脚步款款走下讲台，来到我的课桌旁，面色微愠地问道：“王学锋同学，你的作文呢，怎么没交上来？”
“呃！……我还没写完，原因是……”我的“耍赖大法”刚要使出第一式——“借口多多”，但老师没有给我任何机会，只见她杏目含威，怒声娇斥，曰：“出去，什么时候写完交上来，什么时候再来上课！”
只见“刷”的一下，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下就聚焦了过来！立时感觉到，那是一道道凛冽的“剑气”，正在刺向我微不足道的自尊。本山人虽然脸皮足够厚，但毕竟青春年少、自命不凡，遭此“大辱”，又岂能不羞愤交加？但是即便再怎么羞愤，可面对气场如此强大的美女老师，自知理亏的自己，此时又焉敢直撄其锋！愣怔片刻后，本山人旋即想到了“耍赖大法”第二式——“软磨硬泡”！于是厚着脸皮乞求道：“老师，给我二十分钟时间，我保证交上来，但别让我出去写，好吗？”
“出去！”张老师的语气不容置疑，态度十分坚决。
于是，不到半个回合，本山人就被张老师的盖世神功“乾坤大挪移”从教室里头“打”到了教室外面。本山人只好灰溜溜逃回了宿舍，在床头摊开空无一字的作文本。
趴在宿舍床上，本山人羞恼不已，心中对张老师自是暗骂不止。但作文不能不写，写什么呢？经一番思索后，本山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不是让写“乐土”吗！那本山人就写“鬼窝”，而且还要指桑骂槐地把你大骂一番，以消解“心头之恨”，以报被“乾坤大挪移”打出教室之仇。一番“计议”之后，竟然思如泉涌，笔下生花，不到一节课时间，洋洋近千言的《我的“鬼窝”》新鲜出炉了。
其文旁征博引、天马行空，竟也流畅通达，小有文采。但所述内容实在不敢恭维，多有大胆狂妄、不恭不敬之语。其中自以为精妙之处，至今还记得个大概，那一段大意是：“……想到因为没交作业，被老师赶出教室去看蚂蚁上树的情景……想到当时老师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云云，极尽谩骂丑化、含沙射影之能事。心中暗想，张老师看了这篇作文，大概会被气疯。暗自期待看到她那张被气愤憋堵得“扭曲变形的脸”，然后大发雌威，怒而失仪。当然，本山人也做好了与她“亮剑华山之巅”的心理准备。
02【化骨绵掌】
但是，故事显然并没有按照本山人想象的那样发展，所期待的“美女老师大发雌威、愤然亮剑”的剧情并没有出镜。在接下来的课堂上，张老师依然像往常那样温和平静、优雅从容，依然面带着春风般的浅浅的微笑为我们上课，丝毫不见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点评作文时，也没有提及本山人那篇有着“大不敬”色彩的狗屁文章。
本山人不禁有点小小的失望，心中暗自揣测：难道她没看到我那篇“惊世杰作”？我想应该是这样，全班那么多同学的作文，老师不可能都看，我那篇作文肯定就是“漏网之鱼”。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接下来还得承受她那“雷霆之怒”，说不定再来一招“乾坤大挪移”，将本山人和作文本都扔出教室都有可能。
等到作文本发下来，看到文章后面老师的评语，我一下傻眼了，好像被点中了某处要穴，讶然失色地愣怔在了课桌前。张老师的评语是这样写的：“……看得出来，你看过不少书，知识很丰富，希望你用这些丰富的知识，多写些积极向上、思想健康的好散文……”（因年代久远，只记个大概）。
久久凝视着张老师的评语，本山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本山人意识到，自己运足“全部内力”的“拼命一击”，被张老师潇洒地玉手一挥，便化解得无影无踪，就像是卯足了全身力气，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本山人暗忖，原来张老师的“武功”——“化骨绵掌”已经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从评语中看到了张老师包容豁达的胸襟和气度。她丝毫不因我的指桑骂槐和不恭不敬为忤，反而给了我充分肯定和热情鼓励。这让我感到无地自容，让我感到在她面前，自己是多么无知和可笑，是多么的愚昧和滑稽！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心中对张老师充满了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的由衷敬意。
因为心存敬意，所以自此之后，在张老师面前，我收敛了狂放不羁和桀骜不驯，再无荒诞不恭的造次之举，每次听张老师讲课，也都十分的用心和认真。正因为如此，才渐渐知道，张老师是如此的博学多识、才华横溢，串讲课文常常旁征博引、拓展引申，让我们从中学习到很多课本以外的文学知识。而且她是我经历的老师当中第一个使用普通话讲课的老师，因此她的课常常讲得十分娓娓动听、声情并茂。这让我从中获益良多，因为张老师的精心讲授和灌输培养，我的语文基础打得很牢。此后每次考试，语文成绩一直未低于过八十分，一直到97年考军校时也是如此，语文成绩也是远高于其他科目。
03【激励神功】
张老师是喜欢学习的人，她那时常会订阅一些杂志来看，用于学习参考或充电提高。她订阅的这些杂志中有一本名字叫做《随笔》，是我所比较喜欢的，因为我那时常常向她借阅，而她也从不吝啬借给我阅读。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向她借阅时的情景。那是有一次上课，我发现她除了带着教案和课本，还随手带了一本看上去很雅致的杂志。我当时很是好奇，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内容，于是在张老师将要下课离开的时候，厚着脸皮追过去问道：“老师，这本杂志能借我看看吗？”，张老师稍愣了一下停住脚步，然后微笑着将手中的杂志递给了我，没说什么就走了。我拿了杂志一看，才知道名字叫《随笔》，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随笔》这本杂志。看过之后，发觉这是一本很有“营养”、文艺色彩浓郁的文学期刊，使我从中汲取了许多文艺“养分”，得到了许多文艺的启蒙和熏陶。我于是喜欢上了这本杂志，因此常向张老师借读。张老师看我喜欢这本杂志，每次期刊一来，她就会主动在上课时随手带着，讲完课后拿给我，有时甚至她还没看就先拿给我看。这让我十分感激，至今难以忘怀！因为我知道，这是张老师在用无声的行动，激励我去畅游知识的海洋。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从少年时期积攒的顽劣放任的恶习，并没有因为对张老师的钦佩敬畏而改变多少。虽然在她面前还算“端庄乖巧”、“谦虚好学”，但于其他课堂，则依然流露着疏狂不羁、调皮捣蛋的顽劣本性。就像前面所说，本山人当时很忙。上课时忙着发呆：不是去找“周公”会晤，就是任思绪飞到哪棵树上听小鸟唱歌，或是飞到哪条小河边看小鱼游戏；要么就是逃课跑到外面游逛。下课时忙着玩耍：要么去打打篮球、甩甩扑克、喝喝小酒、抽抽小烟；要么尾随一下漂亮女生，欣赏一下风摆杨柳般的妙然身姿、吹吹流氓口哨；要么偷偷给某个漂亮女生写写小纸条，约其于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到某个清幽角落“畅谈一下人生理想”，结果换来一箩筐“白眼”和斥责。总之，除了学习不行，还是学习不行，加之基础本来很差，所以学业是每况愈下。
到高二下学期，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遂产生了的退学的念头。记得那是要放暑假前的一个傍晚，我从操场打完篮球往学校走，碰到了在操场边散步的张老师。我忙上前去打招呼，然后告诉她我要退学的想法。张老师收起她那浅浅的淡然的微笑，略微有点严肃地问我：“怎么不想念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太可惜了！”。我说：“实在是跟不上了，再念下去也没什么希望！”。张老师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不想念就不念吧，但今后不要放弃学习，要多读书！以后你还可以参加自学考试。”我瞬间感动得想要落泪！我想此时此刻，我是被张老师的另一手绝世功夫“激励神功”征服了。
在此后的岁月里，张老师那殷殷的叮嘱“不要放弃学习！”一直陪伴着我，直到今天犹在耳边。正是在这句话的激励下，退学后不久，我扛着一蛇皮袋中学课本远赴西北，在军营里重新拾起荒废的学业，吃力的啃读那些我从前怠慢过的课本。每当感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耳边就会响起张老师的那殷殷的叮嘱：“不要放弃学习！”，它促使我放弃了看电影、打牌、下棋等业余娱乐，一头扎进书堆攀爬恶补曾经荒废在学生时代的功课。97年参加全军统招，我很幸运地被西安某所军校录取。后来一直在想，这一定是张敏老师那一记出神入化的“激励神功”发挥的巨大威力！
看到一篇博文中说：“人生的旅途中，总有那么几个让你觉得记忆犹新的老师。他们在你人生的这幅彩水画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笔，指引了你这个迷路孩子找到归家的路。”我想，我就是那个迷路的孩子，指引我找到归家之路的，正是张敏老师。
（谨以此文献给尊敬的张敏老师和像张敏老师那样把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三尺讲堂、把爱和知识播撒进莘莘学子心田的所有老师们！ 2021年5月）
作者简介
王学锋，社旗县苗店镇曹岗村人，现居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