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前言
我读博士的时候，一位导师曾经告诉我，“神学即哲学，哲学即人学，神学和哲学归根结底都是人学”。在我读遍西方和中国的历史之后，我更倾向于将神学、哲学、历史和文学通通叫做“故事”。而“我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莫言）。
写这篇小文章是因为我的理工科研究生学生们。作为一位文科老师，学期之初，课堂上我时常深感无力，因为我常常觉得，我的这100多个“理工直男”，虽然已经贵为研究生，却似乎常常不能理解我“话语”中的“意义”。我上课的时候，似乎都是在“言说”自我，而他们对我的“言说”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后来，时间长了，课间也经常和他们聊聊天，我这才发现，其实他们并不“轻视”文科生，他们确实对“人文知识”不太了解。我一方面责怪现行的教育毁了孩子们作为“人”的属性，另一方面我还觉得，作为一个传道授业的老师，有必要给他们普及一点“人文”知识。所以写了一点简单的“故事”，以充实一下他们的心智，也安慰一下我自己的心情。这些故事既简单又粗糙，所以阅读需谨慎，转载有风险！
正文
想象这样一个场景：有一天你正在厨房洗碗，你的孩子突然跑过来问你，“妈妈/爸爸，世界为什么是今天这个样子的？”你会如何回答。我想绝大多数人都回答不了。小孩子常常问出这些重要的问题，自己却没有能力回答，大人们有能力回答却只顾着眼前的生活，好像眼前的生活就是世界的样子。但要知道，你眼前的生活是来自于你过往的各种选择，而这些选择又取决于你的自我认知，而你的自我认知根本上取决于你怎么理解眼前这个世界。现状是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追问过这些问题，便带着别人随便给的答案进入了坟墓。所以眼前的生活不仅不是答案，反而是人们停止追问之后的尴尬。你小时候的追问没有得到回答，现在只能用同样的方法来糊弄你的孩子吗？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干。其实这些问题已经被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在几千年里回答过无数遍。那些经过了时间检验的答案，成了今天所谓的通识知识。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被媒体所简化，被大众所歪曲，成了似是而非的观念碎片，而我们也成了似懂非懂的浅薄之人。所以今天，我想以讲故事的方式来试着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的世界何以至此”。
先说一个基本前提，任何一个物种能繁衍不息，根本原因都在于它的基因符合了自然选择。人类当然也不例外。人类是由古猿进化而来的，我们现在谈论的人，严格讲指的是属于人属的智人种，人属下面的其他兄弟则全部灭绝了，尽管他们也会使用语言和工具，有的甚至比智人更加强壮。按照现在流行的观点，智人之所以能够幸存，乃至最终统治世界，根本原因很可能是，基因突变使得智能的大脑能够理解和创造虚构的故事。因为故事凭空创造出来的意义和希望，智人才得以聚集更多的同伴，同伴之间的交流碰撞，使得他们一起琢磨出了更新的技术，制作出了更好的工具和武器，来应对环境的挑战。如果我们把智人的历史看作是一个挑战和印证的过程，那么解释世界的故事加上改造世界的技术，就是智人用来印证的武器。人类靠不断的更新故事和技术发展壮大。技术和故事又不断脱离人类的控制，为人类带来新的挑战。他们彼此纠缠前行，最终把世界变成了你我眼前这个样子。接下来我会用故事和技术这条主线，以挑战和应战为框架，为你串起整个人类历史的脉络。你会发现以前很多似懂非懂的概念都能在这个框架下找到合理的说法。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往回拨7万年，我们一起走进非洲。
为了生存下去，会编一些简单的神鬼故事，掌握了一些工具制作技术的智人祖先，开始了他们的迁徙之旅。迁徙和理想和好奇心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当一个地区的资源无法养活当地人时，当地人会分出一些倒霉鬼前往下一个宜居的地方定居。要是人口增长超过那个地方所能供养的极限，就再分出一些倒霉鬼，接着找下一个地方，一步一步推进，所以整个过程非常缓慢。地图上随便画一条线，都要几百上千代人才能走完。整个过程还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次迁徙持续了几万年，虽然时间过去了几万年，但智人的文明水平依然非常低，除了吃掉了很多山珍海味，灭掉了很多不会讲故事的老实人之外，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成就。直到12,000年前，世界才大变天。
12,000年前，第4季冰期结束了，地球上出现了大河，气温变得宜人。智人们突然开始插手一些野生种植物的生活，开创了一种“我把你养大，你再让我吃”的新的生活方式。对于一个物种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这意味着人类竟然摆脱了自然选择，开始选择起了自然。不过人类驯化了动植物的同时，动植物也驯化了人类。在这个过程中，人类获得了安逸稳定的生活，也承受着枯燥的重复劳作和单一的饮食结构所带来的身心摧残。动植物们虽然失去了自然的生长环境，却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繁殖能力，这就是农业革命。它随后带来了一连串连锁反应，对人类文明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首先，人类终于不用再频繁的迁徙了，他们开始定居，并决定多生几个孩子帮我们干活。人越来越多，土地却只有那些，这就需要去山的那边再抢点地盘。当然山那边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同时，收获的农作物不可能完全吃光，多出来的小麦能不能和别人换牛呢？是30斤换一头还是50天换一头？你看，定居带来了人口暴涨，人口暴涨带来了人地矛盾，人地矛盾导致了战争冲突，加上分工和剩余导致的交换需求的出现，这些都是农业革命之后，人类要面对的新挑战。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聪明人开始讲故事了。“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山的那头是敌人，为了不受欺负或者为了更好的欺负他们，我们要遵守共同的规则。为什么要听我的呢？因为我是神的代言人。另外，我们来规定用一种贝壳或者银币来充当交换的中介物，大家都要认啊！”这些故事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国家、宗教、货币。国家故事带来了秩序；宗教故事带来了信仰；货币故事使得商业得以开展。为了获得更好的价格，人们开始对原材料进行加工，手工业也诞生了。历史上不同的文明，相隔万里，可几乎所有的文明都在农业诞生之后，讲出了这三个故事的不同版本，而且大致套路都一样。国家财富的累积依靠人口和土地，（靠农业生产获得人口，靠战争对外扩张获得土地）；靠宗教故事对内管理，凝聚人心，宗教也借助国家的支持和扩张得以大范围传播；战争对武器工业的要求驱动了手工业的发展；货币故事，使得交换变得更加频繁，这使得分工更加精细化，最终促进了商业发展。农业革命深刻的改变了人们的生存方式：国家、宗教、商业，彼此相互支撑，形成了稳定的内循环。文明正式拉开帷幕。于是，智人祖先迁徙的路线上相继出现了各种繁荣的文明。新的挑战也随之出现。
国家版图的急剧扩张使得管理变得越来越难。管理者意识到需要有一个更好的故事才能够维持整个大系统的运行。在人创造的所有故事里面，宗教故事似乎是最有潜力的一个，因为它对现实的依赖最少，能够畅想终极理想：什么前生，来世，异次元，创作的空间非常大。蒙昧的祖先在面对未知的大千世界时，几乎会本能的相信有一个更高级的“存在”（being）在主宰着一切。所以只要故事讲得好，大家都能吃这一套。于是宗教故事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最好的动员和管理工具。接着，世界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各种神人和神迹。当时的人除了种地和打仗，就是祭祀或者忙着修建用于祭祀的神殿和庙宇。他们的世界观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信主”。他们关心的是人与神的关系，认为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神的启示里。在大陆的东边，情况稍有不同。那里是一个广阔却封闭的地域，很少被其他民族打扰，又有两条大河，土地肥沃，所以发展出了非常成熟的农业文明。因此这里的人地矛盾也比其他地方要更加严重。于是这里的聪明人花了大量的心思，制定了各种人伦秩序和道德规范，逐渐发展成了一种独具当地特色的宗教——“礼教”。他们的世界观也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重德”。他们关心的是人与人的关系，认为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圣贤书里。后来东方的统治者利用重德的思想，将国家塑造成了一个超稳定的宗族社会，加上独特的地理环境，使这一文明两千年来从未中断，全世界独此一家。可问题是，无论“信主”还是“重德”，都要求人们天然的相信或者看重某些被事先规定好的东西，所有的追问和好奇，到最后都会撞上一堵坚固的墙，墙上画满了上帝和众神，写满了论语和经文，里面人很难看到外面的世界。当时整个星球上似乎只有一个地没有墙，那里的人也不负众望，去到了那个只有凭着好奇心和理性才能够到达的地方。
古希腊的土地贫瘠，非常不适合农业发展，根本无法自给自足，不过作为补偿，那里的地中海却为古希腊人提供了非常便利的交通条件，所以天然适合发展商业。商业的复杂性要大大高于农业，这也使得他们比一般农业社会的人的思维更加活跃，视野更加开阔。古希腊人也有自己的神，但他们的神和人一样自私善变，经常犯错，并不是全知全能的样子。比起神带来的各种好处，希腊人更关心“神到底是怎么创造世界的？”“世界的本质是什么？”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古希腊人也会通过祭司的预言来决定一些国家大事，但他们更相信具体的人，并建立起世界上最早的民主制度。他们也修建了很多神庙，但神庙上镌刻的却是“认识你自己”。古希腊人在当时堪称一股清流，创造了第三种世界观——“爱智”。他们关心的是人与世界的关系，认为一切答案都值得怀疑。这几乎是当时世界上唯一一批不相信故事的人。不仅不相信故事，他们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认为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表象，要用理智和逻辑去追究事物背后的终极本质。这样的一群人几乎只凭一己之力创造了哲学、几何学、数学和自然科学。只是好景不长，一群骁勇善战的家伙吞并了古希腊，并且让整个地中海地区都相信了一个叫古罗马的故事。不过，统治者依旧折服于古希腊的先进文明，在很多地方都继承了古希腊的传统，所以古罗马也叫希腊化的罗马，这个时代后来也被称为古典时代。
不久之后，一位罗马皇帝将一个叫基督教的故事钦点为官方认证的好故事。随后征战不断，最终国家分裂，古罗马灭亡，古希腊的传统也随之遗失。不过国家故事虽然脆弱多变，宗教故事却源远流长。基督教会不仅保存了下来，而且故事越说越夸张，最终与国家政权之间展开了长时间的博弈和缠斗，并且一度占据了上风。艺术家成了神的仆人，商业被“教义”看作是罪恶的行为。古希腊人怀疑一切的精神遗产也被势力强大的教会扭曲改造。研究真实世界的哲学和科学，变成了研究上帝教义的经院哲学。最终解释一切的宗教故事也遮蔽了一切，人们不再敢追问世界的真相，社会风气随之改变。从五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到十五世纪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陷落，这段时间被称为“黑暗的中世纪”。
15世纪东罗马帝国灭亡之后，一批研究古希腊文化的学者带着古希腊的文献来到了当时欧洲思想最活跃最开明的地区——意大利。当时意大利的牛人见到了先贤的知识，纷纷献上了膝盖，各种心向往之。受到古典时代理性精神的启发，他们开始希望摆脱宗教的束缚，重新讲述这个世界的故事。艺术率先走了出来，艺术家们不再描绘飘渺的神迹，而是去雕刻健硕的人体。艺术领域的去宗教化的故事叫做“文艺复兴”。思想家们开始摆脱神的故事，重新思考人，讲出了以人的理性、进步、自由为主题的新故事。这些故事后来被统称为“人文主义”。社会文化领域去宗教化的故事叫做“启蒙运动”。一个叫哥白尼的人宣布地球不再是宇宙中心，牛顿用三个定律解释了世间的一切。科学家们给出的答案似乎比上帝给出了更加简洁和优雅。科学技术领域摆脱了宗教的枷锁，引发了“科学革命”。一些新的科学发现被应用到手工业领域，最终导致了工业革命。就连宗教内部也开始反思起了自己的问题，一个叫马丁∙路德的人觉得过去的教会实在管得太宽，教会应该回到它原有的位置，回到传统的信仰里。宗教世界反过来去世俗化的故事叫做“宗教改革”。改革后的基督教对商业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逆转。在新的宗教故事里，财富不再是罪恶的，反而成了荣耀上帝的东西。商业逐渐恢复了活力。这几件事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相互影响，相互促进。最终，理性战胜了迷信，社会取代了教会，人权颠覆的神权，世界从一个宗教故事变成了一个世俗故事。这个新的故事被人们概括为“现代性”。
“现代性”这三个字决定性地影响了我们今天的生活。你今天关心的职位和薪水，大牌包包和好莱坞电影，通通都是现代性的产物。在现代性的故事里，宗教不再遮蔽人的创造力，人类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国家甩开了宗教包袱之后，神清气爽，开始仰赖科学和商业来征服世界。工业革命大幅提升了生产力，商业又将生产力直接转化成了财富。前面讲过，商业解决的是交换的问题。生产力越高，生产一件商品的成本也就越低。在交换中生产力之差，某种程度上就是成本之差。成本之差其实就是利润。在利润的驱动下，国家和商人开始寻找更廉价的劳动力和原材料，以及更多可以倾销商品的市场。这导致了国家开始加速海外扩张。国家和商人赚取了大量利润，又被重新投入到技术创新中，形成了一个增长的循环。当时的西方世界俨然就是一个充满了进步的故事。人们普遍相信明天会更好，今天的一块钱会在明天变成两块。聪明人发明了一种叫金融的东西，它使得故事和财富之间可以相互兑换融通：你会因为相信未来会更好，便会真的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想想马爸爸的故事）。最终全新的财富故事诞生了。在过往的旧故事里，财富只是用来存储和消费的，而在新的故事里，财富却是用来投入再生产的，这样的财富被叫做“资本”。对于财富故事的认知差，不仅是穷人思维和富人思维的差别，也是老牌帝国和新兴帝国之间的最大差异。老牌帝国的殖民扩张单纯是为了占最大的便宜，能直接抢的就不用交换。新兴帝国则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他们的扩张是为了扩大贸易规模，让更多人参与进来，最终把蛋糕做大。那个时代最乐观最激进的人获得了最大的回报。商业精英逐渐取代了传统贵族，掌握了话语权，进一步改变了社会文化和政治环境。这个精妙绝伦的故事，后来被人取了个名字叫“资本主义”。
国家的野心和资本的贪婪，把世界从部落、宫殿和教堂变成了巨大的集市和工厂。一切都在恣意生长，我们终于来到了现代世界。现代世界的人发现，他们赶走了神也获得了力量，却没有变得更自由。有人说上帝死了（尼采）。过去的一切观念和价值都要重新评估。“人被资本和机器异化，失去了自己的生活”（马克思）。人类第一次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意义危机。当时人们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满，各自搬出了自认为更好的故事。有人认为，是现代性故事对于理性客观普世主义的过度推崇，导致了制度化和机械化的生活，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回归人类最原初的情感冲动，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价值，这个故事后来被叫做“浪漫主义”。浪漫主义故事对传统的特殊性的追索，帮助不少迷失于世界工厂的人找到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些问题的答案。
继家族、部落、国家之后，人类首次创造了一个凝聚力极高，并且覆盖范围极广的故事叫“民族”。有人则从政治制度上找原因，认为资本主义激化了阶级矛盾，必须用更好的故事来替代，他们提出的新方案叫“社会主义”。还有人认为，矛盾的根源在人的身上，有些人种天然就优于其他人种，那些劣等人种应该遭到淘汰。这种说法被称为“社会达尔文主义”。之后，它和“民族主义”结合诞生了一个叫“种族主义”的家伙。
资本主义强大的势能很快就解决了“我是谁”的问题：你想要追求个性化的体验和情感，变得特殊和有意义吗？没有问题。电视和报纸会告诉你，你想要的那些特殊性、意义和体验，全都能生产的出来，也能在商店买得到。科学技术的发展把人类带到了信息时代，借助媒体，“你想要的幸福买得到”这个故事，迅速席卷了全球。这个故事催生出了商品大繁荣和内心大空虚，导致了经济高增长和家庭高负债，这被我们叫做“消费主义”。
但另外两个反对的声音并没有被消除，而是各自发展的起来，站在了资本主义故事的对立面，并最终深刻影响了世界格局。“社会达尔文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故事，被一群德国人发展壮大，他们打着“进步”故事的旗号，屠杀了近600万犹太人，并和他其他国家大打出手，引发了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故事战争”。坏故事加上新技术产生的毁灭性力量，使得这个星球上的7,000万人因此丧生。故事和技术前所未有地助长了人类的狭隘和愚蠢。历史上以“上帝”和“真主”的名义或是以“进步”和“拯救”为理由带来灾难多不胜数。技术进步将曾经导致数亿人丧命的天花病毒从地球上彻底抹去了，但同时也生产出了能彻底抹去人类的核武器。
“社会主义故事则被一群俄国人发展壮大。他们在东方建立了强大的社会主义故事联盟。不同于资本主义故事认为财富属于个人，他们认为财富属于大家。虽然说不清楚这个大家是谁，但他们的优势却十分明显，就是能迅速调动国家力量去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发展得十分迅猛，一度和资本主义故事联盟分庭抗礼，开创了君子动手不动口，玩命发展让你害怕的冷战模式。一直到19世纪80年代末，终于灵魂没有跟上身体的步伐，俄国人的故事讲不下去了。不过社会主义的故事并没有跟着落幕，那个绵延了几千年的东方古国，优化了这个故事，创造了一个兼顾国家力量和市场活力的新故事。同时科学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技术革命，错过了工业革命和现代化这前两趟快车的东方古国，这次终于坐上了头等舱。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创造了这个星球上从未有过的增长奇迹。人们把这个过程称之为“伟大的复兴”，而你我正身处于这样的故事里。
结语
我们似乎可以用中学课本里面教的简单的逻辑来概括这一切。这个逻辑就是：技术进步决定生产力，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决定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里面的人讲述各种故事来维持这一切的秩序。这些故事又反过来影响了历史进程，包括技术的发展走向。经过几千年的故事更迭、技术进步，我们终于得以见到了眼下的生活。
后记
以上这些故事就是我对“世界何以至此”这个问题的回答。接下来是我的一点唠叨。我并不是什么专家学者，但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也很想给儿时自己的好奇一个交代。我很迷恋高度概括的表达，所以这注定是一些非常简陋、粗糙的故事，丝毫不严谨，也非常不严肃。相反，我倒是希望它们能够击穿某些坚固的概念，消解掉某些严肃的认知，因为年纪越大越觉得，我们的故事不仅不严肃，反而充满了荒诞。人类带着基因赋予的求生使命，凭借着天赋创造出了各种故事和技术。它们带来了意义和力量的同时，也反过来彻底控制了我们。我们发明了农业，就会被小麦驯化了；我们创造了宗教，结果被上帝驯化；我们制造了机器，结果被流水线驯化；今天我们正在被消费主义、被游戏、被互联网、被大数据驯化。我们自认为是世界的君王，自己的主人，实际上却只是大故事中的小角色，对自己的身份，剧本，台词都深信不疑，从来没有过片刻自由。一位哲学家说过，“没有人妨碍我的自由，是我的生活挤干了我的自由”（萨特）。而所有经久不衰的传统智慧似乎都在告诉我们，真正的自由来自于认识到自己不自由之后仍然具有选择的权利。物理法则、生物基因和文化故事，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三大枷锁，而故事似乎是我们唯一能取得突破的地方。还记得前面那个宣告上帝死了的家伙吗？他接着说，“正因为没有上帝，我们才要贯彻自己的意志，创造自己的意义，成为超人”。最后你似乎可以这样回答你的孩子：世界是什么？世界是个故事，人生也是个故事，但你不是里面的角色，你是它的作者。祝你成为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