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如果再给成都小伙罗成（化名）一次机会，他不会再在“嗨学网”报名一级注册消防师证书免考课程了。
今年10月16日，在嗨学网老师的多次推荐下，冲着老师承诺的“免考拿证，拿证后还包挂靠”，罗成动了心，他通过京东白条以“分期贷”的形式，交了约13000元学费。交费次日，当他察觉事情并不可靠，遂按照与嗨学网签订的协议在24小时内申请退款时，却遭到拒绝。
事实上，像罗成这样交了学费但遭遇退款失败的嗨学网学员不在少数。截至发稿前，嗨学网维权群一个群内人数已达479人，群员遍及四川、甘肃、河南、湖南、贵州等全国多个省份。据学员自行统计的学费表显示，目前，仅其中59人的学费就已超过49万元。多名学员告诉记者，希望嗨学网能够尽快退费，“我们办理了分期，每个月不上课也都要还款。”
罗成加入的其中一个维权群，群员人数已达479人，群员遍及四川、甘肃、河南、湖南、贵州等全国多个省份
10月28日，红星新闻记者联系上嗨学网老师，询问嗨学网目前是否还有一级注册消防师免考课程售卖，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复。
29日，记者联系上嗨学网官方客服，就退费和免考拿证等相关事宜提出询问，对方表示自己只是接线员，将把相关问题如实汇报给上级，之后再回复。
30日，未收到任何答复的记者再次致电嗨学网客服，了解到嗨学网已在30日上午联系了罗成。随后，记者通过邮件联系上嗨学网相关对接人，对方称还在了解相关情况，将尽快回复邮件。
31日下午，嗨学网相关对接人回复记者邮件，表示嗨学网严禁工作人员触及国家政策红线，将按协议及规定充分保障学员权益。
与此同时，就一级注册消防师证书是否可免考获得、嗨学网对学员的免考承诺是否违反相关法规、学员可怎样维权等关键问题，记者也采访了相关法律人士。北京蓝鹏（成都）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英占表示，嗨学网或涉嫌虚假宣传、考试作弊罪，四川简法律师事务所律师吴胤征则表示嗨学网或涉嫌诈骗，学员可收集相关证据维权。
学员讲述：
嗨学网称可免考拿注册消防师证书
缴费第二天申请退款却遭拒绝
今年8月，在添加对方微信后，成都小伙罗成就开始接连收到嗨学网一赵姓老师发来的课程推销消息。不过，罗成一直没有上心，直到10月16日早上，嗨学网赵老师再次发来消息，称“个别省份有几个消防免考名额，消委直属特批，无需考试直接拿证，而且拿到证以后还包挂靠”，罗成有些心动了。
嗨学网赵老师在向成都小伙罗成推销课程时，曾称“个别省份有几个消防免考名额，消委直属特批，无需考试直接拿证”
“赵老师说‘出题阅卷都是咱们北京，我们私下和这些老师有合作’，而且拿到证书后和单位挂靠，一次性可以拿30多万。我听了很心动，咨询了一下学费，就用京东白条办理了分期。学费一共约13000元，我首付了1298元，剩下的11680元分了6期，每期还将近1947元。”
嗨学网赵老师曾向成都小伙罗成表示，“出题阅卷都是咱们北京，我们私下和这些老师有合作”
成都小伙罗成的京东白条分期账单
但是，缴费后没多久，罗成就觉得不对。“因为（一级注册消防师）这个证国家管控还是很严格的，而且业务员还特别告诉我，如果有公安部的人打电话问就让我不接。我越想越不对，又专门咨询了从事消防员工作的亲戚，第二天就申请了退款。”
按照罗成和嗨学网签订的电子协议，“甲方向乙方支付了本课程全部应付费用后24小时内，对本协议享有任意解除权”。因此，罗成本以为自己的退款申请很快就会通过，没想到的是，嗨学网工作人员说要先等他们公司内部审核。
按照罗成和嗨学网签订的电子协议，“甲方向乙方支付了本课程全部应付费用后24小时内，对本协议享有任意解除权”
罗成从10月17号一直等到24号才收到回复，但结果并不理想，他的退款申请被拒绝了。“我质问对方，为什么协议上的条款不起作用？那我们签这个协议还有什么用，连基本的权利和义务都不能保障”。对此，嗨学网工作人员却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小员工，只能按照公司的规定回复，其他什么理由也没说。
罗成本以为自己的退款申请很快就会通过，结果却并不理想，自己的退款申请被拒绝了
调查：
退款失败学员遍及全国
维权群内学员达数百人
事实上，退款申请失败的嗨学网学员并不只有罗成一人。在退款申请遭拒后，罗成以“嗨学网骗局”为关键词在网上检索，发现了多个相关维权群。其中，罗成加入的两个维权群，截至发稿前群内成员已有122人和479人，群员遍及四川、甘肃、河南、湖南、贵州等全国多个省份。
其中，来自甘肃武威的路同学告诉记者，今年8月底，嗨学网某王姓老师给自己发来消息，问要不要考一级注册消防师，“当时我告诉对方，我没有大专文凭，也没有消防相关工作经历，但王姓老师还是给我说可以报名”。
甘肃武威的路同学显示，嗨学网王老师声称有“内部直属保送名额，真正做到不看过消防，确保您一次性拿证，拿到证书以后直接推荐，中铁中建挂靠费用一年9到13万。”
路同学发来的截图显示，嗨学网王老师声称有“内部直属保送名额，真正做到不学不看过消防，确保您一次性拿证，拿到证书以后直接推荐，中铁中建挂靠费用一年9到13万。”
“对方给我说这个证很好考，就像考驾照科目一那样，我听了比较心动，就交了费，一共是4000块钱。我首付了400元，剩下的用花呗分了6期。我上了几节课，前几节还能看懂，后边看不懂，我就申请退款，但对方并不接受。现在，我没上课照样还是要还钱。”
据学员估算，嗨学网涉事学费总额或超过百万。“嗨学网的维权QQ群和微信群有几十个，被忽悠考什么证的都有，不仅仅是消防工程师。”学员自行统计的学费表显示，目前，仅其中59人的学费就已超过49万元。“有的交了2万多的学费，有的交了四五千，按平均8000元来算，仅维权1群涉案学费总额就有好几百万了。”
据学员自行统计显示，目前，仅59名学员的学费就已超过49万元
群内多名学员告诉记者，大家正在考虑集体诉讼。“尽管我们都是和嗨学网签的协议，但协议上具体的乙方公司名称并不一样，而且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所以想一起维权也有点困难，收集信息也比较难。但再困难我们也要维权，我们希望嗨学网能够尽快退费，而且更心烦的是我们办理了分期，每个月不上课也都要还款。”
嗨学网老师：
声称还有消防师免考课程售卖
可用多种分期贷方式付款
嗨学网真有不用考试就直接拿证的注册消防师课程吗？
28日早上，记者通过罗成，以学员身份联系上（同为罗成办理业务的）嗨学网一赵姓老师，询问对方嗨学网目前是否还有一级注册消防师免考课程售卖，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复。
聊天截图
“我刚才给你查了一下，我这边四川的（相关课程）没有了，你要是想要这个名额的话，我可以去经理那边儿给你要一个，经理那边有。”
对方还向记者表示，“你是介绍过来的，可以优惠，最低1万块钱，可以分期，都是没有利息没有手续费的，首付只需要1000多块钱。尾款你可以用信用卡、花呗、京东白条，或者咖啡易融办理分期，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还都可以，你自己去选。”
确定交了钱就不用考试了吗？面对记者的询问，嗨学网赵姓老师再三表示，“这个是免考的，这个不用考试，到时候我们就给你办理了，你把你的名字，身份证号还有地址发过来就可以了。”
嗨学网赵老师明确向记者再三表示，“（注册消防师）这个是免考的”
随后，嗨学网赵姓老师又向记者索要手机号码，要帮助记者注册嗨学网账号购买相关课程。遭拒后，赵老师又用个人手机号码为记者注册了嗨学网账号，并要求记者下载嗨学课堂APP付款。
此后的28日至29日期间，对方又曾多次发来消息，打来电话，要求记者尽快付款。
进展：
嗨学网私下致电成都小伙
承诺30个工作日内退费
29日下午15时许，记者致电嗨学网官方客服，亮明身份询问对方相关事宜。嗨学网客服首先询问了罗成手机号码，并查证了对方课程购买及退费情况，但对于记者随后提出的为什么学员按照协议在24小时内提出退款申请却不给退费，以及对于嗨学网老师在销售课程时提出的“免考拿证”，“和出题老师有合作”等说法如何看待的问题，对方并未给予答复。
“我这边只是接线员工，我没法回答您提出的这些问题，不过我会把相关问题如实记录下来，再及时反馈给上级部门，相关对接人后面将联系您。”
29日下午17时许，记者再次致电嗨学网官方客服，询问回复进展，对方表示会尽快，但具体时间无法确定，但会将问题向上级部门反馈。
30日下午，一直未收到任何答复的记者再次致电嗨学网客服，得知嗨学网已在30日上午联系罗成商量退费事宜。“嗨学网（30日）早上给我打的电话，同意给我退款，说款项在30个工作日内退给我，不过要收取6％的手续费。”罗成告诉记者，自己同意了对方的这一解决方案。
尽管嗨学网已承诺向罗成退款，但对于记者提出的几大核心问题，对方仍旧没有回应。
随后，记者又通过邮件联系上嗨学网相关对接人，对方称还在了解相关情况，将尽快回复邮件。
嗨学网回复：
严禁工作人员触及国家政策红线
将按协议及规定充分保障学员权益
10月31日下午，嗨学网相关对接人回复了记者邮件。
邮件中，对接人表示，自成立以来，嗨学在经营过程中严格遵守国家法律法规要求，从未授权任何个人经营挂靠服务，且明令禁止销售向消费者虚假承诺免考、与出题人有合作等与国家规定相背而驰的内容。嗨学就此设立了规范严厉的管理制度和监督惩罚机制，进行不定期强调，严禁工作人员触及国家政策红线。
对接人指出，如学员遭遇上述以及其他危害自身利益的事件，嗨学欢迎学员从各个服务入口联系其工作人员进行投诉举报，并提供相关合规证据，在接到学员投诉后，嗨学会在工作日及时进行受理。一经查实，嗨学将严格按照公司及国家规定对相关人员进行严肃处理，并切实保障消费者权益。
对方还表示，如学员在报名后有任何退费诉求，嗨学工作人员在接到学员投诉后，会及时与学员取得联系，积极进行处理，在遵守相关法律法规要求的前提下，按照协议及规定合法办理，以充分保障学员权益。经核查，罗成报名了嗨学课程后提出退费申请，嗨学高度重视并首先进行挽留，待明确学员无继续学习的需求后，我方同意按照协议进行退费，目前已启动退费流程。
11月1日，嗨学网相关对接人向记者表示，“退费有一个流程，只是刚好在（退费的）这个时间节点上，成都学员（向媒体）进行了投诉。按照协议和流程，我们该退费就退费，不会为了赚一笔钱而放弃长远的品牌和声誉。”
对接人还表示，“目前从投诉量和业务体量上看，嗨学网的整个投诉比例还不到千分之一，是非常低的。没有一个规范是尽善尽美的，总有人钻空子，个别销售出于业务考量，可能会采取比较极端的方式（销售课程），但我们不会放任销售无底线地去侵害消费者权益。现在我们在上线系统，给销售配备工作手机，方便进一步管控相关情况。”
对方还提到，“现在的市场竞争很大，不排除有些竞争对手会假扮成退费失败的学员，在群里传播虚假截图，去怂恿一些真正的退款失败者，（类似情况）我们以前都遇到过。”
起底：
嗨学网资方有多条司法及经营风险
曾被起诉、罚款，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天眼查显示，嗨学网资方为北京嗨学网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据了解，该公司成立于2012年12月13日，注册资本为4109.589万人民币，公司曾获尚德机构、中国文化产业投资基金、清华控股等投资，当前融资轮次为D轮，融资金额未披露。
天眼查显示，北京嗨学网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有多条司法及经营风险。
记者还在天眼查发现，北京嗨学网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有多条司法及经营风险。
其中，在2016年08月17日到2018年12月29日期间，北京嗨学网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曾因合同纠纷、网络购物合同纠纷、教育培训合同纠纷、教育机构责任纠纷等原因被起诉；
在2018年10月08日，曾因公示企业信息隐瞒真实情况、弄虚作假，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朝阳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在2016年01月05日，曾因广告经营者、广告发布者明知或者应知教育、培训广告对升学、通过考试、获得学位学历或者合格证书，或者对教育、培训的效果作出明示或者暗示的保证性承诺，仍设计、制作、代理、发布，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朝阳分局罚款0.405万元；
在2017年07月04日，因经营者利用广告或者其他方法，对商品作引人误解的虚假宣传，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朝阳分局两次处罚，分别罚款10000元和15000元；2018年11月02日，再次因为同一原因被罚款10000元；
在2019年07月09日，曾因商品或者服务作虚假或引人误解的宣传，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朝阳分局责令改正虚假宣传的违法行为，并罚款20万元。
律师：
嗨学网或涉嫌虚假宣传、诈骗、考试作弊罪
学员可收集相关证据起诉维权
“《注册消防工程师制度暂行规定》第四条指出，本规定所称注册消防工程师，是指经考试取得相应级别注册消防工程师资格证书，并依法注册后，从事消防设施检测、消防安全监测等消防安全技术工作的专业技术人员。第五条规定，注册消防工程师分为高级注册消防工程师、一级注册消防工程师和二级注册消防工程师。”
北京蓝鹏（成都）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英占表示，“注册消防工程师是准入类资质，含金量高，是近几年比较热门的资格考试。根据《一级注册消防工程师资格考核认定办法》，一级注册消防工程师可以经过考核认定，但要求比较高，一般学员难以达到。嗨学网工作人员称此证免考，又称和出题人有合作，这两个说法本身就自相矛盾。换句话说，如果证书不能免考获得，那么嗨学网涉嫌虚假宣传；如果嗨学网确实与出题人有合作，那就涉嫌考试作弊罪。”
就协议中规定的超出24小时学员无权退款的约定，王英占指出，若协议属实，嗨学网对学员在24小时内提出的退款申请予以拒绝，显然是违反了协议约定。而超过24小时学员则不享有退款权利，显然有失公平，限制了学员的权利，属于霸王条款，学员们可依法维护自身权益。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王英占建议学员们要仔细看清嗨学网的宣传及双方所签订的协议，收集好相关证据。“大家维权的前提是嗨学网侵害了自己的权利，大家可以采用集体诉讼的方式，但乙方公司名称必须是工商登记的主体，若乙方公司名称不一致的话，应该分别起诉，起诉原则上是在被告所在地法院起诉。”
四川简法律师事务所律师吴胤征则表示，“不论协议如何约定，只要还没有履行，学员都有权利要求退款。如果学员已经上了课，且过了协议里定的24小时，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合同无效，否则条款对双方都有约束力。但是，如果有证据证明对方存在诈骗，那合同就是无效的，就可以要求退款。”
吴胤征指出，“但凡是国家认可的证书类型，所谓的免考试就能获得，一般来说都是骗局。就这个案例来看，嗨学网很可能涉嫌诈骗，已不再单纯是民事法律关系，建议学员以诈骗受害报警。如果学员们协议上的收款公司都不一样，那诉讼被告也就不一样，应当分别起诉。但如果协议上的乙方公司都是嗨学网旗下分公司的话，各地学员们就可以集体诉讼，直接去告北京的总公司。”
红星新闻记者 沈兴超 张瑾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 刘宇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