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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喜欢神什么样的女人】阅读爱情010-3000——最美丽的爱情是活在你心里

清明已经过去了,可能是这样。海棠不是快开了吗?今年的节气当然晚了一些,蝴蝶们仍然很弱。蜜蜂一出生就那么屹立,好像世界真的很甜蜜和快乐。天上只有三四片不大不重的白云,燕子们在白云上钉上小小的黑色t恤玩。虽然没有什么风,但柳枝好像故意轻摆着,戏弄着四周的绿色。(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田中的青绿轻轻地爬上小山,因为脆弱,累得慌,也许越高,绿色越浅。(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山顶上仍然有黄色多于绿色的条纹。山腰上的树不绿的树也很柔软,山后的蓝天也很温暖。不然大雁们为什么唱着歌在那边排队?石窟里藏着害羞的三月兰,叶子还没有花大。

山丘的香味只能闭着眼睛吸,免得鲁迅找到香气的来源,你看,就连去年的落叶都闻起来很好。(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千里迢迢》)那边有几只白山羊,叫的声音恰巧让喜悦不为过。因为有一点悲伤。偶尔路过一只,没有长角,留胡子的小动物对着一块大石头愣了一会儿,又挥舞着可爱的尾巴逃跑了。(在我看来,莎士比亚。)(在我看来,“莎士比亚”。)

我在山坡上晒着太阳,一点也不想念,但很自然地从心里掉下了诗中的珠子,落在心里的蓝色海洋,没有声音,只有涟漪没有到达脸颊而散开的微笑。(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但始终一句话也没有成功。在一首诗的宇宙中,我自己似乎也是诗中某个地方的一个小符号。是你,是你。

太阳晒得越多,越轻,蝴蝶翅膀就知道是什么样的快乐。(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千里迢迢》)我抱住膝盖,像柳枝一样律动前后的微动,柳枝上所有黄绿色的小叶都是听春音的小耳朵勺。偶尔看看天空,啊,谢谢那白云。那边有只小燕子。已经快和蓝天在一个地方了。就像万镜蓝光中的一颗痣一样,我的心好像要飞到那里。

远处山坡上的小径在地图上的蓝色成分上好像有黄线。往下看,广阔的麦田越来越低,好像从山坡流向那边,希望是松林那边的海湾,直到深绿色的松树挡住了它。(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哈姆雷特)直到我站起来朝更高的地方走几步,看,不;那边有看不清的树,树上有低矮的村舍。微风吹来了很细的鸡叫声。

春晴的远方鸡声有点惨,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那是用梦想和真相中间的声音制作的金线。(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我好像突然看到了血红的鸡冠。心中,乡村住宅或某个地方,——只希望是白色的——公鸡。(莎士比亚)。

我又坐下了。不,我随便躺下了。眼睛里留下小缝隙,接受天空的蓝光,越看越深。(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哈姆雷特》)与此同时,光线温暖的蓝色圆点正落在离我离心不远的雪地上。(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不久,我闭上眼睛,看着心中晴朗的天空和微笑。

我没睡觉。我知道我已经离梦想不远了,但小鸟的相唱和轻唱也听得很清楚。(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奇怪的是,每当我看起来不睡觉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个地方——一定在哪里,但在进入梦想之前,它总是浮现在眼前。(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就叫它梦想的前面吧。这个地方不大,没有山,没有海。像花园一样,但没有明确的界限。几乎是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三个末端沉浸在流动的黑暗中。一角——我总能看到——是金黄色和红色的花,密密麻麻的一层。(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没有阳光,一片红黄色的背后都是黑暗,但黑色背景使红黄色更加深厚。就像大黑瓶子上画着红牡丹,太深了,美中有一点恐惧。(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黑暗的背景,我意识到红,黄,一块抱着自己的色彩,不会向四面八方射一点。(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天堂》)此外,没有阳光,颜色没有飞到空中,完全染上了地面。我先看这块,一看到它,剩下的不用看就知道了。好像一看到香山就知道碧云寺藏在哪里。

剩下的两个角落,左边是布满灰白色野花的倾斜土坡。在不美丽中,厚重的力量或月光会使那个灰色部分更多地变成银色,从而显示出诗的领空。(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但是我不记得哪里有小月亮。不管怎样,我不讨厌它。不,我喜欢这种看起来霜黑的紫色。好像年轻的母亲穿着深紫色的长袍。右角是最漂亮的。有个小草屋。门前有小藤蔓的月季。开满了单纯的花。都是浅粉。

如果我的眼睛从左向右转动,灰色的紫色、红色的黄色、淡淡的粉末好像在秋天看到初春后逆流而上。生命不是由盛转衰,而是以玫瑰结束芳香美丽的尽头。(莎士比亚)。

三角形的中间是绿草、深绿色、柔软的厚度和潮湿。所有的短叶子都向上伸展着,好像在听远处的雨声。没有风,也没有会飞的小虫。妖艳的小世界,活着的只有颜色。人生谚语。

在实际经验中,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境界。但是它永远存在,在我的梦想面前。英格兰的深绿色,苏格兰的紫草山丘,德国黑森林的幽深,或其祖先,但谁能知道呢。(威廉莎士比亚,英格兰,英国名言)从赤道附近的深色光线中减去阳光也与此相似,但没有彩虹般的蛇和五彩鸟类。算了吧。反正我知道那个。(莎士比亚)。

我见过它几次。那是我心中的一副画,伴随着“山高月亮小,水落”。但是我没有去过那个小房间。我不是被那些颜色吸引,而是在那片草地上欣喜若狂地进入另一种颜色的梦里。(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哈姆雷特)那是我经常见面的朋友,彼此都知道名字,但只是没有详细地谈过心。(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朋友们)我不知道它的中心是什么颜色。希望某个神秘的音乐——有点响!

这次我决定去探险。

想想看,是害怕在月季花下,还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月季画对我来说是丹阳前后的暗示,我希望哪里贴着暗黄色的纸,印着朱红色的判官,印在两束香爱之间。没有。只有我心里听到了“樱桃”的声音。这个地方太安静了。

/>小房子的门闭着,窗上门上都挡着牙白的帘儿,并没有花影,因为阳光不足。里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好象它是寂寞的发源地。轻轻地推开门,静寂与整洁双双地欢迎我进去,是欢迎我;室中的一切是“人”的,假如外面景物是“鬼”的——希望我没用上过于强烈的字。

  一大间,用幔帐截成一大一小的两间。幔帐也是牙白的,上面绣着些小蝴蝶。外间只有一条长案,一个小椭圆桌儿,一把椅子,全是暗草色的,没有油饰过。椅上的小垫是浅绿的,桌上有几本书。案上有一盆小松,两方古铜镜,锈色比小松浅些。内间有一个小床,罩着一块快垂到地上的绿毯。床首悬着一个小篮,有些快干的茉莉花。地上铺着一块长方的蒲垫,垫的旁边放着一双绣白花的小绿拖鞋。

  我的心跳起来了!我决不是入了复杂而光灿的诗境;平淡朴美是此处的音调,也不是幻景,因为我认识那只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

  爱情的故事往往是平凡的,正如春雨秋霜那样平凡。可是平凡的人们偏爱在这些平凡的事中找些诗意;那么,想必是世界上多数的事物是更缺乏色彩的;可怜的人们!希望我的故事也有些应有的趣味吧。

  没有象那一回那么美的了。我说“那一回”,因为在那一天那一会儿的一切都是美的。她家中的那株海棠花正开成一个大粉白的雪球;沿墙的细竹刚拔出新笋;天上一片娇晴;她的父母都没在家;大白猫在花下酣睡。听见我来了,她象燕儿似的从帘下飞出来;没顾得换鞋,脚下一双小绿拖鞋象两片嫩绿的叶儿。她喜欢得象清早的阳光,腮上的两片苹果比往常红着许多倍,似乎有两颗香红的心在脸上开了两个小井,溢着红润的胭脂泉。那时她还梳着长黑辫。

  她父母在家的时候,她只能隔着窗儿望我一望,或是设法在我走去的时节,和我笑一笑。这一次,她就象一个小猫遇上了个好玩的伴儿;我一向不晓得她“能” 这样的活泼。在一同往屋中走的工夫,她的肩挨上了我的。我们都才十七岁。我们都没说什么,可是四只眼彼此告诉我们是欣喜到万分。我最爱看她家壁上那张工笔百鸟朝凤;这次,我的眼匀不出工夫来。我看着那双小绿拖鞋;她往后收了收脚,连耳根儿都有点红了;可是仍然笑着。我想问她的功课,没问;想问新生的小猫有全白的没有,没问;心中的问题多了,只是口被一种什么力量给封起来,我知道她也是如此,因为看见她的白润的脖儿直微微地动,似乎要将些不相干的言语咽下去,而真值得一说的又不好意思说。

  她在临窗的一个小红木凳上坐着,海棠花影在她半个脸上微动。有时候她微向窗外看看,大概是怕有人进来。及至看清了没人,她脸上的花影都被欢悦给浸渍得红艳了。她的两手交换着轻轻地摸小凳的沿,显着不耐烦,可是欢喜的不耐烦。最后,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极不愿意而又不得不说地说,“走吧!”我自己已忘了自己,只看见,不是听见,两个什么字由她的口中出来?可是在心的深处猜对那两个字的意思,因为我也有点那样的关切。我的心不愿动,我的脑知道非走不可。我的眼盯住了她的。她要低头,还没低下去,便又勇敢地抬起来,故意地,不怕地,羞而不肯羞地,迎着我的眼。直到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去,又不约而同地抬起来,又那么看。心似乎已碰着心。

  我走,极慢的,她送我到帘外,眼上蒙了一层露水。我走到二门,回了回头,她已赶到海棠花下。我象一个羽毛似的飘荡出去。

  以后,再没有这种机会。

  有一次,她家中落了,并不使人十分悲伤的丧事。在灯光下我和她说了两句话。她穿着一身孝衣。手放在胸前,摆弄着孝衣的扣带。站得离我很近,几乎能彼此听得见脸上热力的激射,象雨后的禾谷那样带着声儿生长。可是,只说了两句极没有意思的话——口与舌的一些动作:我们的心并没管它们。

  我们都二十二岁了,可是五四运动还没降生呢。男女的交际还不是普通的事。我毕业后便作了小学的校长,平生最大的光荣,因为她给了我一封贺信。信笺的末尾——印着一枝梅花——她注了一行:不要回信。我也就没敢写回信。可是我好象心中燃着一束火把,无所不尽其极地整顿学校。我拿办好了学校作为给她的回信;她也在我的梦中给我鼓着得胜的掌——那一对连腕也是玉的手!

  提婚是不能想的事。许多许多无意识而有力量的阻碍,象个专以力气自雄的恶虎,站在我们中间。

  有一件足以自慰的,我那系在心上的耳朵始终没听到她的定婚消息。还有件比这更好的事,我兼任了一个平民学校的校长,她担任着一点功课。我只希望能时时见到她,不求别的。她呢,她知道怎么躲避我——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她失去了十七八岁时的天真与活泼,可是增加了女子的尊严与神秘。
又过了二年,我上了南洋。到她家辞行的那天,她恰巧没在家。

  在外国的几年中,我无从打听她的消息。直接通信是不可能的。间接探问,又不好意思。只好在梦里相会了。说也奇怪,我在梦中的女性永远是“她”。梦境的不同使我有时悲泣,有时狂喜;恋的幻境里也自有一种味道。她,在我的心中,还是十七岁时的样子:小圆脸,眉眼清秀中带着一点媚意。身量不高,处处都那么柔软,走路非常的轻巧。那一条长黑的发辫,造成最动心的一个背影。我也记得她梳起头来的样儿,但是我总梦见那带辫的背影。

  回国后,自然先探听她的一切。一切消息都象谣言,她已作了暗娼!

  就是这种刺心的消息,也没减少我的热情;不,我反倒更想见她,更想帮助她。我到她家去。已不在那里住,我只由墙外看见那株海棠树的一部分。房子早已卖掉了。

  到底我找到她了。她已剪了发,向后梳拢着,在项部有个大绿梳子。穿着一件粉红长袍,袖子仅到肘部,那双臂,已不是那么活软的了。脸上的粉很厚,脑门和眼角都有些褶子。可是她还笑得很好看,虽然一点活泼的气象也没有了。设若把粉和油都去掉,她大概最好也只象个产后的病妇。她始终没正眼看我一次,虽然脸上并没有羞愧的样子,她也说也笑,只是心没在话与笑中,好象完全应酬我。我试着探问她些问题与经济状况,她不大愿意回答。她点着一支香烟,烟很灵通地从鼻孔出来,她把左膝放在右膝上,仰着头看烟的升降变化,极无聊而又显着刚强。我的眼湿了,她不会看不见我的泪,可是她没有任何表示。她不住地看自己的手指甲,又轻轻地向后按头发,似乎她只是为它们活着呢。提到家中的人,她什么也没告诉我。我只好走吧。临出来的时候,我把住址告诉给她——深愿她求我,或是命令我,作点事。她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听,一笑,眼看看别处,没有往外送我的意思。她以为我是出去了,其实我是立在门口没动,这么着,她一回头,我们对了眼光。只是那么一擦似的她转过头去。

  初恋是青春的第一朵花,不能随便掷弃。我托人给她送了点钱去。留下了,并没有回话。

  朋友们看出我的悲苦来,眉头是最会出卖人的。她们善意的给我介绍女友,惨笑地摇首是我的回答。我得等着她。初恋象幼年的宝贝永远是最甜蜜的,不管那个宝贝是一个小布人,还是几块小石子。慢慢的,我开始和几个最知己的朋友谈论她,他们看在我的面上没说她什么,可是假装闹着玩似的暗刺我,他们看我太愚,也就是说她不配一恋。他们越这样,我越顽固。是她打开了我的爱的园门,我得和她走到山穷水尽。怜比爱少着些味道,可是更多着些人情。不久,我托友人向她说明,我愿意娶她。我自己没胆量去。友人回来,带回来她的几声狂笑。她没说别的,只狂笑了一阵。她是笑谁?笑我的愚,很好,多情的人不是每每有些傻气吗?这足以使人得意。笑她自己,那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哭,过度的悲郁使人狂笑。

  愚痴给我些力量,我决定自己去见她。要说的话都详细的编制好,演习了许多次,我告诉自己——只许胜,不许败。她没在家。又去了两次,都没见着。第四次去,屋门里停着小小的一口薄棺材,装着她。她是因打胎而死。一篮最鲜的玫瑰,瓣上带着我心上的泪,放在她的灵前,结束了我的初恋,开始终生的虚空。为什么她落到这般光景?我不愿再打听。反正她在我心中永远不死。

  我正呆看着那小绿拖鞋,我觉得背后的幔帐动了一动。一回头,帐子上绣的小蝴蝶在她的头上飞动呢。她还是十七八岁时的模样,还是那么轻巧,象仙女飞降下来还没十分立稳那样立着。我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怕一往前凑就能把她吓跑。这一退的工夫,她变了,变成二十多岁的样子。她也往后退了,随退随着脸上加着皱纹。她狂笑起来。我坐在那个小床上。刚坐下,我又起来了,扑过她去,极快;她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又变回十七岁时的样子。在一秒钟里我看见她半生的变化,她象是不受时间的拘束。我坐在椅子上,她坐在我的怀中。我自己也恢复了十五六年前脸上的红色,我觉得出。我们就这样坐着,听着彼此心血的潮荡。不知有多么久。最后,我找到声音,唇贴着她的耳边,问:“你独自住在这里?”

  “我不住在这里;我住在这儿,”她指着我的心说。

  “始终你没忘了我,那么?”我握紧了她的手。“被别人吻的时候,我心中看着你!”

  “可是你许别人吻你?”我并没有一点妒意。

  “爱在心里,唇不会闲着;谁教你不来吻我呢?”

  “我不是怕得罪你的父母吗?不是我上了南洋吗?”她点了点头,“惧怕使你失去一切,隔离使爱的心慌了。”

  她告诉了我,她死前的光景。在我出国的那一年,她的母亲死去。她比较得自由了一些。出墙的花枝自会招来蜂蝶,有人便追求她。她还想念着我,可是肉体往往比爱少些忍耐力,爱的花不都是梅花。她接受了一个青年的爱,因为他长得象我。他非常地爱她,可是她还忘不了我,肉体的获得不就是爱的满足,相似的容貌不能代替爱的真形。他疑心了,她承认了她的心是在南洋。他们俩断绝了关系。这时候,她父亲的财产全丢了。她非嫁人不可。她把自己卖给一个阔家公子,为是供给她的父亲。
“你不会去教学挣钱?”我问。

  “我只能教小学,那点薪水还不够父亲买烟吃的!”

  我们俩都楞起来。我是想:假使我那时候回来,以我的经济能力说,能供给得起她的父亲吗?我还不是大睁白眼地看着她卖身?

  “我把爱藏在心中,”她说,“拿肉体挣来的茶饭营养着它。我深恐肉体死了,爱便不存在,其实我是错了;先不用说这个吧。他非常的妒忌,永远跟着我,无论我是干什么。上哪儿去,他老随着我。他找不出我的破绽来,可是觉得出我是不爱他。慢慢的,他由讨厌变为公开地辱骂我,甚至于打我,他逼得我没法不承认我的心是另有所寄。忍无可忍也就顾不及饭碗问题了。他把我赶出来,连一件长衫也没给我留。我呢,父亲照样和我要钱,我自己得吃得穿,而且我一向吃好的穿好的惯了。为满足肉体,还得利用肉体,身体是现成的本钱。凡给我钱的便买去我点筋肉的笑。我很会笑:我照着镜子练习那迷人的笑。环境的不同使人作退一步想,这样零卖,到是比终日叫那一个阔公子管着强一些。在街上,有多少人指着我的后影叹气,可是我到底是自由的,有时候我与些打扮得不漂亮的女子遇上,我也有些得意。我一共打过四次胎,但是创痛过去便又笑了。

  “最初,我颇有一些名气,因为我既是作过富宅的玩物,又能识几个字,新派旧派的人都愿来照顾我。我没工夫去思想,甚至于不想积蓄一点钱,我完全为我的服装香粉活着。今天的漂亮是今天的生活,明天自有明天管照着自己,身体的疲倦,只管眼前的刺激,不顾将来。不久,这种生活也不能维持了。父亲的烟是无底的深坑。打胎需要化许多费用。以前不想剩钱;钱自然不会自己剩下。我连一点无聊的傲气也不敢存了。我得极下贱地去找钱了,有时是明抢。有人指着我的后影叹气,我也回头向他笑一笑了。打一次胎增加两三岁。镜子是不欺人的,我已老丑了。疯狂足以补足衰老。我尽着肉体的所能伺候人们,不然,我没有生意。我敝着门睡着,我是大家的,不是我自己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什么时间也可以买我的身体。我消失在欲海里。在清醒的世界中我并不存在。我的手指算计着钱数。我不思想,只是盘算——怎能多进五毛钱。我不哭,哭不好看。只为钱着急,不管我自己。”

  她休息了一会儿,我的泪已滴湿她的衣襟。

  “你回来了!”她继续着说:“你也三十多了;我记得你是十七岁的小学生。你的眼已不是那年——多少年了?——看我那双绿拖鞋的眼。可是,你,多少还是你自己,我,早已死了。你可以继续作那初恋的梦,我已无梦可作。我始终一点也不怀疑,我知道你要是回来,必定要我。及至见着你,我自己已找不到我自己,拿什么给你呢?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永远不拒绝,不论是对谁说,我是爱你;你回来了,我只好狂笑。单等我落到这样,你才回来,这不是有意戏弄人?假如你永远不回来,我老有个南洋作我的梦景,你老有个我在你的心中,岂不很美?你偏偏回来了,而且回来这样迟——”

  “可是来迟了并不就是来不及了,”我插了一句。“晚了就是来不及了。我杀了自己。”

  “什么?”

  “我杀了我自己。我命定的只能住在你心中,生存在一首诗里,生死有什么区别?在打胎的时候我自己下了手。有你在我左右,我没法子再笑。不笑,我怎么挣钱?只有一条路,名字叫死。你回来迟了,我别再死迟了:我再晚死一会儿,我便连住在你心中的希望也没有了。我住在这里,这里便是你的心。这里没有阳光,没有声响,只有一些颜色。颜色是更持久的,颜色画成咱们的记忆。看那双小鞋,绿的,是点颜色,你我永远认识它们。”

  “但是我也记得那双脚。许我看看吗?”

  她笑了,摇摇头。

  我很坚决,我握住她的脚,扯下她的袜,露出没有肉的一支白脚骨。

  “去吧!”她推了我一把。“从此你我无缘再见了!我愿住在你的心中,现在不行了;我愿在你心中永远是青春。”
太阳已往西斜去;风大了些,也凉了些,东方有些黑云。春光在一个梦中惨淡了许多。我立起来,又看见那片暗绿的松树。立了不知有多久。远处来了些蠕动的小人,随着一些听不甚真的音乐。越来越近了,田中惊起许多白翅的鸟,哀鸣着向山这边飞。我看清了,一群人们匆匆地走,带起一些灰土。三五鼓手在前,几个白衣人在后,最后是一口棺材。春天也要埋人的。撒起一把纸钱,蝴蝶似的落在麦田上。东方的黑云更厚了,柳条的绿色加深了许多,绿得有些凄惨。心中茫然,只想起那双小绿拖鞋,象两片树叶在永生的树上作着春梦。



赏析:

老舍小说中,很少以爱情为主题的,如果有,可能就只有《微神》了。


很多人说,里面的主角是老舍的初恋,但那也是猜测,估计多少会有点影子吧。写作,其实很多都是写作者自己。


初恋是带着朦胧与羞涩的美感,是舍不得有任何的瑕疵进来打破的幸福泡泡。但即使是泡沫,也让人遐想,甚至连梦都要比其他的甜一点。


《微神》里,女主角从一个富家小姐沦落到了暗娼。从天上到地下,这个过程,却是非常让人挠心。


到底是什么磨难,把一个人逼到如此的田地。是生存的压力,是社会对女性的压力。放在现在,如果有如此场景,是不太能理解的,但放在老舍生活的那个年代,似乎又是那样的无奈和自然。


像老舍的《月牙儿》一样,她们母女二人,都努力不朝那条不愿意走的路走,但生活却是一步一步把她们往那条路上逼,越走越近,她们的心也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月牙儿》里面的母女俩不单是肉体死了,连精神都死了。《微神》似乎还带着点幸福的挣扎,她在心中还有初恋的位置,凄惨的生活中,还有一个遥远的爱人可以寄托。


然而,当遥远的那个人就在身边时,寄托的线断了,就好像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那种干脆无助。


连救命稻草都没有的时候,她放弃了,她终于能选择了断了。


她选择了离去,因为这样活在爱的人心里还不至于那么丑陋。她离去,就是因为还想在那人心中有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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