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竹子桃花,春江水温鸭先知。艾草满地的诺亚很短,正是河豚要爬的时候。
(《惠崇春江晚景》苏轼)要说水禽界中的最大家族,那即不是外号“朱绩雪衣”的鹤族,也不是有“西域圣火”之名的红鹳族,更不是“气吞天下”的鹈鹕族,水禽界第一家族非鸭族莫属。
春江水暖
说起鸭家,有些人可能就会从鼻子里“嗤”的一声。
“‘拨泥寻螺’鸭家,是有名啊,我每周要吃上好几只,就这还算第一家族?那细菌一族该是宇宙最强族群了。”
朋友啊,“拨泥寻螺”鹜字堂是鸭族的代表没错,但鸭族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势力远超你的想象。光它们的凫字堂就有著名的十八罗汉啊。还有“阴阳合璧”的鸳鸯堂、“南渡北归”雁字堂、“曲颈天歌”鹅字堂、“仁义泰山”鹄字堂等等,这些独霸一方的名门,其实都是鸭族分支啊。放眼七千诸鸟,恐怕唯一能够与鸭族抗衡的就只有鸡族了。
哦,你是要问鹜字堂何德何能,这种连飞行都不会的蠢蛋怎么堪为如此强大的一个家族的宗支长房?那就要从三千年前的那一个春日说起了。那时天下还是大商的。可商人的统治中心只在中原一带。在在其周边,生活着大量蛮族。
就在那宿命的一天,绿头一家正在太湖中打闹。
说起这绿头,是凫字堂十八罗汉之首。那是不是因为它飞得最快,游得最远。而是在于它惊人的繁殖力。堪称为“鸟中种马”。身体倍棒,吃饭倍香,凭着可以从零下25度到45度的高温都能“啪啪啪”运动的精神,遍布五洲四海。生下子孙无数。
雌雄绿头鸭
厉害了,我的绿头,果然不负绿头之名。它们夫妻一度,来年分手,各自另觅新欢。但更厉害的是绿头哥的日常可是来者不拒,不管什么家里妹、朋友妻、半兽人,甚至公鸡都不会放过的。这不?绿头家的几个兄弟看上了家里的小妹,也罔顾什么天理人伦........不过它们本来就是禽兽嘛。反正几兄弟吃饱了饭,一起去做运动。在水里按着小妹就一阵不可言说之动作。其实,这鸭家也是鸟族中为数不多的有雄性器官之物种,它们中有的丁丁长快赶上了自己的体长。只可惜这次它们搞得太暴力了些,七八个一直把小妹压在水下,等完事后才发现,小妹再也没浮上来。
几兄弟正在懊恼之际,忽然看到岸上有一个家伙在盯着它们笑,原来是个人类。这时绿头老大有些不耐,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饭后运动啊?小心长针眼!”
那个人却笑道:“你们就是绿头鸭一族吧?我早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是来是想邀你们出山的。”
“出山?是你想吃我们吧!”绿头鸭老大可不傻:“你觉得我会答应吗?”同时鼓起了双翅。
“这可由不得你们了!”那个人诡异地一笑,打了个响指。顿时,湖面沸腾了。几十张网铺天盖地向绿头鸭一族罩下。
这顿时吓得众绿头四散奔逃,但由于刚才太投入了,结果一大半都被抓住,乖乖的当了那个人的俘虏。
按理说当时生活在吴越一带的土人,捉了野鸭后一般会就地解决。可是这个人没有,他将俘虏们用绳子串了起来,不让它们飞行,每天用剩饭来问它们,有时也会带到河滩去让它们觅食。
要说被人类豢养,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至少,象鹰啊、狐狸这些天敌是不用担心的。更有房屋为它们遮风挡雨。更重要的是,不用花那么多力气迁徙,可以尽情的生出百子千孙。当然,保护费还是要交的。那就是鸭们自己的身体。
很多年后,人们才知道这位首创家鸭养殖业的智者的名字,他叫“泰伯”,是远在西方一个叫做“周”的部族的长子。因为和老爸有了点矛盾,于是偷偷从家里逃了出来,横越中原,来到这东方的太湖流域生活。他为这里的部族带来了文明,人们感谢他,尊他为王,建立了一个新的王国,名字叫做“吴”。
泰伯,周文王伯父,第一任吴王,《史记》上说其因不愿意继承周部落首领的位子而出走。
吴国就是世界养鸭业的起源地。后来,吴王甚至建了一个城堡来专门养鸭,这里就被叫做“鸭城”。
在鸭城的中心,绿头鸭的老大活了很久。在吃饱喝足“啪啪”够之余,它有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带着这些已经繁衍得成百上千的儿孙们趁人不备,再次飞上天空。寻觅已经失去的自由。
可现实让它失望了,这些鸭城居民的子孙把祖先的飞行之术忘了个精光,这也正是人们所希望的。
“不该这样啊?”绿头鸭老大郁闷地看着在鸭城中戏水的儿孙们想:“它们怎么能长得这么胖呢?飞都飞不起来!连我族引以为傲的绿色金属质感羽毛也长不出来了?”
这个秘密一直到几千年后才被吴人的后代揭开。其实当年在用绿头鸭繁衍鸭族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混起了几只斑嘴鸭。
斑嘴鸭也是凫字堂十八罗汉之一。个子和绿头鸭差不多。名字来自嘴上的斑纹。但它有一项特别的隐身技能,就是它的毛色和绿头鸭中的雌鸟差不多。也就是是说,它是天生的“伪娘”。当然,对于一种鸟来说,绿头鸭雄鸟不化妆,不换繁殖羽,样子也会和简朴的雌鸟差不多。
不管如何,这一特性有利于斑嘴混在绿头之中。斑嘴哥当然是趁绿头哥不注意的时候和绿头妹“啪啪啪”,而也不排除有斑嘴妹趁绿头哥不注意时自动献身的可能——当然绿头哥也不在意这些。
斑嘴鸭,西方人认为家鸭只有绿头鸭一个祖先,而中国人认为斑嘴鸭也是家鸭的祖先。
鸭家是强大的,老外所主张的“生殖隔离”对它们来说毫无意义。如果不是斑嘴还在后代的嘴巴上留下了斑纹,估计人们永远也发现不了这里面的奥秘。
这样几代下来,绿头鸭和斑嘴鸭的后代拥有了一些全新的特性,它们比绿头鸭和斑嘴鸭的个头都大,只是失去了飞翔的本领和绿色的羽毛。这样,以“鹜”字为堂号的家鸭一族就诞生了。
与此同时,在西方,泰伯的老家周国壮大起来,他的侄孙叫姬发,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周武王,率领大军攻下了商朝的首都朝歌,建立了周朝。后来泰伯的后人,第十九代吴王寿梦去了周朝的京城洛邑,也就是现在的洛阳认祖归宗,带了不少吴地特产,引得周天子大喜,相信里面就有鸭子。
于是一时间,鸭子在中国的地位直线上升,《周礼》中有规定:“庶人执鹜”。也就是说鸭子是平民化的代表。这原因还因为鸭子是一种比较“笨”的动物。所以说“鹜无他心,故庶人以为贽。”原来还当礼物用。
可惜鸭家起步得太晚了一点,既没有加入上古的十二生肖组合,也没加入后来的周室六禽组合。所以发展处处受到限制。很多地方比不过鸡。《左传》就记载,当时公一级的官员每天要吃两只鸡,后来也许是感觉有点浪费。于是厨师偷偷改成两只鸭。于是有人当场就掀桌了。就算是现在,鸡还是要比鸭子贵。养鸡的比养鸭的更多。
《三才图会》里的鹜(家鸭)。
尽管如此,但是中国鸭很快就冲出国门,走向世界。吴地也继续做为世界养鸭中心很多年。
那就还得从鹜字堂的源头说起,那就就要是凫字堂的绿头一家。在后来甚至培养出了一些神奇的鸭种,比如鸭子中的战斗机——斗鸭。它主要流行于东汉末年。历史记载,在黄初二年,即公元前221年,魏文帝曹丕派人向吴王孙权索要宝物。其中包括“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鸭.....”斗鸭赫然名列宝物之中。
斗鸭这个东西当时可以说是东吴的名片,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庶人百姓,都喜欢这个得不得了。孙权的二儿子,建昌侯孙虑有一次甚至考虑在客厅前面做一个小巧的斗鸭栏,结果被陆逊以这是不学无术为由给怼了回去了。由是可见其流行。
用脚趾头都知道魏吴两国不对付,孙权的大臣们就建议孙权不要给他们这些东西。孙权却说“彼在谅暗掷晷,所求若此,岂可与言礼哉?”就给了使臣这些东西。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其实“谅暗掷晷”是指在丧期。因为曹丕的老爸曹操是公元220年去世的。按照中国古代的道德要求,父死要守丧三年。如此曹丕还在丧服中。可现在就要斗鸭这样的玩乐用品,如此不讲道德的家伙,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没道理就不要讲啊!其实,双方各有盘算。其实这时魏吴还没彻底闹翻。毕竟在不久前,他们俩才合力阴掉了风头大涨的关羽。结盟的条件是孙权对曹魏称臣。于是对于曹丕来说,这是看孙权是否忠心的试金石。而孙权同志,这时还没称帝,只是王,也就是说,他还是表面上是曹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另外,他还正面对着西天怒气冲天的刘备率领的大军呢。所以还是不要搞得双方都不愉快地好。
《和汉三才图会》中的家鸭
到了唐末,斗鸭还存在,当时有名的大诗人陆龟蒙也养斗鸭。有一天,一个宦官路过时,用弹弓打死了其中一只。陆龟蒙就说:“哎呀,这怎么办啊,你打死的是一只会说话的鸭子,我还正准备献给皇帝呢。”
宦官吓着了,拿钱给陆龟蒙赔偿,随口问了一句:“它会说什么话。”
“它会说自己的名字。”陆龟蒙说。
宦官:“...........”
陆龟蒙笑着把钱还给了他:“开一个小玩笑而已”。
斗鸭虽然有名,但老百姓们更熟衷的却是鸭子带来的财富故事。因为鸭子经常在泥水中觅食,所以有时可能会把这一些沙金吃下肚,再经过消化给屙出来。《岭南异物志》中就记载了,在广州有一家人姓黄,有个鹅鸭池,他们经常在鸭粪中发现黄金,稳定的时候,每天都能收到一两,结果因此而致富,子孙都当了官。但后来鸭粪中再找不到黄金了,这家就落败了。
以现在的眼光看,这其实可能是那家人的喂鸭方式产生了变化,甚至地质改变,黄金脉找不到了,但在古人眼中,这就是他们的宝运尽了。
《本草纲目》里的鸭
不过因此各地有很多金鸭子传说,如秦皇墓的金鸭,四川喂金鸭的金娃娃,不一而足。
但看起来温顺的鸭子,有时候也会作鬼怪。也许是被人吃多了有怨气,有些笔记小说就记载鸭子成精害人的故事。《高僧传》中就记载有个和尚,叫僧群,隐居在罗江县霍山,这是古仙人居住的地方,僧群每天都会独自走过一条山涧的独木桥去打水,可是在他一百三十岁时,有一天,当他要经过小桥时,发现有只鸭子堵在上面,一只翅膀耷拉着,象是断了。僧群想用锡杖拔开鸭子,又怕弄伤了它,只好回去。这样过了几天,鸭子一直没走。和尚最后活活渴死了,临死前对同伴说:“我少年时不小心弄断了一只鸭子的翅膀,这是报应啊。”不过问题也就来了,怎么他的同伴没渴死呢?
鸭子鬼中最有名的还是衢州的鸭怪故事,它被记载在《聊斋志异》里,传说衢州蛟池街在夜间会忽然有鸭子叫声传出,听到的人都会肚痛而死,原来这是王母的瑶池中的一只偷偷溜出来的老鸭在搞鬼,后来被当地的城煌杨炯联合门神尉迟恭和二郎神,用王母的发网给收了。这才除了地方一害。
志怪小说中的“鸭鬼“。
时至今日,鸭子已经成为与中国人不可分割的家禽,中国也成为了世界第一养鸭大国,据不完全统计,全国一共有鸭子五亿只以上,比一些小国的人口都多。以这数量,对其他鸟类构成碾压,真的不当鸭家的老大根本说不过去了。
这些鸭子,按用途可以分为三种:肉用、蛋用、羽用。可惜的是,历史悠久的斗鸭已经消失了。
不过很多家鸭都是肉蛋羽三用的。而按毛色分,可以分为白羽、黑羽、麻羽三种,还有种不怎么标准的红羽。
所谓白羽,就是白毛鸭子,动物在自然条件下出现白毛的几率很小,因为那样会成为捕食者的目标。所以白毛的家伙如果不是长得特别壮实,就是人工培育的居多。
白毛鸭中最有名的,就是北京鸭了,传说它是当年永年大帝朱棣从南京带过去的,可以说是吴鸭的直系后代。具有肉多,生长快的特点,是世界名菜——北京鸭的重要原料。现代很多著名鸭种,如“樱桃谷鸭”,也是美国人引种北京鸭,改良后回流中国的。
北京鸭
黑羽鸭比较少,其实是和白羽反方向的变异,有名的只有一种——福建]的莆田黑鸭。它的特色是耐热耐盐性,最主要功用就是生蛋,有趣的是,它有些蛋和自己一样,也是黑色的。中国人自古对黑色的东西都比较着迷,如乌骨鸡,黑米、黑豆等等,这样的黑蛋如果能行销全国,肯定受欢迎。
莆田黑鸭
麻羽其实是指麻雀羽,这种鸭毛的颜色最象它们的祖先——斑嘴鸭,羽毛花纹和褐色的麻雀很象,数量也最多。各个地方都有麻鸭。
莆田黑鸭蛋
红毛鸭出自江西遂川,其实它应该说是麻鸭的一种变化,羽色更均匀一些。
其实,在中国,除了我们所熟悉的鸭子外,还有一种特殊的鸭子,就是“蕃鸭”,又叫“麝香鸭”,这是因为公鸭在繁殖期有类似麝香的气味而得名。这种鸭其实是原产美洲的,它的来历和中国的鸭子不同,是由美洲特有的一种叫“疣鼻栖鸭”的野鸭驯化而成,和我们的家鸭血统比较远,两者甚至有生殖隔离。
红毛鸭
今天我们能够见到这种鸭子还得感谢欧洲人对美洲的殖民开发,它是由外国人在清朝输入中国的,现在南方一些地区大量养殖了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蕃鸭的毛色有黑、白、黑白花三种。个子比普通的鸭要大,介于鸭和鹅之间,也是很适合肉用的美味。不过很多地方的人们对这种鸭子还比较陌生。
在此向鸭子们表示尊敬,是你们用肥美的身子喂饱了我们的肚子。时至今天,人们还在不断开发新的鸭种,主要原因是因为你们有凫字堂这个庞大的后备基因库,这里面全是一批视生殖隔离如无物的家伙。因此你们拥有无穷的潜力。也许终有一天,你们会超越鸡家,成为禽类界的第一豪门呢。
不是鸭子的鸭子——蕃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