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2016年长篇小说《茧》横扫各大图书目录和文学奖,张烈妍最近重新推出了《我循着火光而来》,并撰写了近十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
张悦然想表达一种人与人之间靠近取暖的愿望,以及一种试图抓住一丝希望作为生活的凭借的努力。在这9个关于爱与孤独的故事里,人与人之间始终存在着难以冲破的隔膜,有的因为先于她们存在的命运如(《大乔小乔》),有的因为过往经历留下的创痛(《沼泽》),有的因为朝夕相处反而变得更加陌生(《家》),有的因为嫉妒而变得貌合神离(《嫁衣》)……这些隔膜既发生在亲人和伴侣之间,也发生在陌生人之间。
孤独是每个人所习惯的处境,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怀着与他人靠近的愿望,如同在黑暗中找到了那一星半点的火光,于是向着它而去。很多时候,他们最终会被火焰所伤,但这种努力是他们为了摆脱当下处境所做的积极努力。哪怕最后失败,它也已经带领我们来到了新的地方。
《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概括说:“悦然的小说是从现实的缝隙中寻找想象和虚构的文本。”生活在资讯发达的时代,每天发生的很多故事都可以被看到,作家之所以要去虚构,就是试图挖掘人性当中最隐秘的部分,讲当代人的精神。一个优秀作家就是要把这些直接来源的生活素材转化为虚构,张悦然便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一意孤行的爱,自我放逐的孤独,突如其来的离别……相信每一个故事都会让你探寻内心深处,遇到那个素未谋面的自己。
作/者/专/访
作为“新概念作家”的代表人物,张悦然年少成名,最擅长青春写作,在隐匿了一段时间后,去年携长篇小说《茧》回归大众视线“破茧成蝶”,此时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意识流”少女了。这一次在《我循着火光而来》中,张悦然将继续带着读者们寻找灵魂与生命中的泪光与火花。本书汇集了她最近8年时间里,自己比较满意的中篇和短篇小说,“这些小说其实每个都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因为我其实写短篇也是挺慢的,所以对它们还是有比较深的感情”。
◆成长: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温暖和有所保留
作为一个较长时间跨度内的作品集,本书可以说隐含着张悦然变化的轨迹。她被人熟知的早期作品《誓鸟》是一个诞生在其充满幻想、富有想象力的年龄,但读她小说集中的从《嫁衣》到《大乔小乔》,你会发现她开始直面当下生活,这个改变对80后作家来说是需要勇气的。
尽管至今仍然不时有一些读者对张悦然直言“还是喜欢之前的你”,惦记她过去擅用的美丽语言,但她坚持这条新开辟的路,将一种现实注入到小说里来。“之前的小说有很多绚丽的想象,但是它们还是比较像空中楼阁,我很害怕它落地以后会把我的想象力限制住,会把我很多天马行空的东西一下子压死。但我是一个作家,这种转变是必须要去面对的。”
这个转变自然要经历一番痛苦,一开始张悦然还时不时会露出一两句所谓的金句,留恋矫情的文艺腔,但是到了《大乔小乔》她完全放弃了,选择用最平实、最准确的话。作家余华对张悦然新作的评价是:“她对人物的把握准确。‘准确’这个词在我这里是较高的赞扬……无论用什么语言、用什么样的方式,‘准确’永远是一个作家的目标。”
不过,改变并不代表与之前的自己彻底地割裂,“哪有什么彻底割裂的过去,能够投进新生活?但是我觉得确实有一个很缓慢的变化过程,这个变化是因为我对很多和以前不一样的现实题材感兴趣,所以我会希望用合适的语言表达他们,而我以前的语言很多时候是用不上的,就相当于运动会去参加跳高项目,不可能穿波希米亚的长裙,这个跟题材是相关的”。
张悦然以前喜欢写悲剧,似乎毁灭性的东西更有戏剧的冲击性,这部小说集中则有较多的温暖、包容。她坦承:作家年轻时都会更加绝对、尖锐,也会更加冷酷,因为他不能够真真正正地看到或者理解到那个悲剧的真实发生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但随着年龄增长,人都会变得慈悲,然后都会变得温暖和有所保留,其实这个轨迹是很多作家都会发生的轨迹。
◆解读:人物被自己的努力过程所改变
书名《我循着火光而来》来自书中的同名小说。男女主人公第一次认识是在一个聚会上,男主人公出去抽烟,这时候他就隔着玻璃看到了女主人公站在外面,手里点着烟,他朝她走了过去。后来,女主人公就问他:你为什么靠近我?这个男主人公就说了一句话:“我循着火光而来。”
选择这个名字作为书名,张悦然这样解释:“这句话是既狡猾又真诚,火光是多义的,可以代表希望,也可以代表欲望;可以代表温暖,也可以代表危险。它可以作为这样一个小说集里面涵盖的多重含义。这些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其实彼此之间都有非常多的隔膜,他们很难靠近,但是也可能是存在着某种幻想,使得他们还是非常希望能够接近其他人,虽然很多时候他们最后会被火光而伤,但是这种靠近的努力其实是帮他们对抗了生命的这种虚无和无意义吧。”
如果给这些小说找共性,张悦然写的是一些困境中的人,只是遇到的困难可大可小。“在小说里面我更希望看到人物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发生改变,而不是外界降临下来的一个巨大的摧残的力量。”张悦然说,“我们经常听到很多被结果改变的人,因为车祸、破产等悲惨的遭遇变成一个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的人,这种故事当然存在而且非常真实,但是我们其实在小说里面更需要的是那些被自己做某些努力的这个过程所改变的。比如说一个人努力去接近另外一个人,不畏伤害,这样的过程其实本身对人物就是一种改变。”
◆创作:珍惜伴随着深入思考的缓慢表达
当年80后作家群是风头正劲的一群人,如今有些已经成为了票房保证的电影导演。本书中的中篇小说《大乔小乔》也正在筹备同名电影拍摄。张悦然并不排斥作家参与电影方面的工作,并认为那是一种新的表达方式,对作家来说会带来很多经验和冲击。不过,她对大河报记者强调说:“在写作中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创作出有独特性的文本,这是作家和其他人区分的最好方式,也是唯一方式。”
近两年来,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不断问世,两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张悦然说:“短篇需要迅速、专注、灵巧,而我是一个特别笨重、缓慢、分散的人,所以我觉得短篇其实是完全违抗我的意志去做的事情,所以所调动的训练,远远不比长篇少,长篇只是非常消耗人,很辛苦,但是短篇里面其实它是跟我的东西完全相反的,所以我愿意用它做这样一种训练。”
回过头来,张悦然觉得过去那种过度的表达其实是对青春的一种透支,觉得好像自己还没有完全长大,但已经变得很沧桑了。现在的张悦然比较珍惜“表达的冲动”,“希望它不是流于形式的,而是可以和思考和学习交织在一起,再以精致的小说的方式展现出来。我很少去写随笔,虽然事实上,随笔可能是最自由的表达方式,但是我不太愿意通过那么直接的方式,表达情感和思考。那对我来说,缺少乐趣。我热爱小说这种文体,热爱用这种文体去思考。但是随着对于这个文体越来越深的理解,表达的时候肯定不再像最初那么随性。这个过程是必然的。我当然也很怀念最初那种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表达,但是我更加珍惜现在这种伴随着深入思考的缓慢一些的表达”。
——本文原载于2017年11月25日《大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