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每天读故事app作者：卷耳|禁止转载
1
“你好，欢迎来到第二时空爱情体验馆。两位是第一次来吗？”
眼前的女生有点害羞，旁边的男生点点头。“我们是沈阳美术学院的学生，请趁着假期体验一下。
”“那两位真是来着了，最近我们店里在打折，我们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哦，有末日题材的，也有总裁题材的，也有学生题材的。”我笑了笑，“虽然我想二位可能用不到。”
男生接过我们的宣传画报，上面分别有《生化危机》《金刚》《我的机器人女友》等，各种各样的恋爱故事，充分满足了不同情侣对于爱情的憧憬。
“现在做的最好的场景是什么题材的？”男生问道。
“现在做的最好的是古代题材和仙侠题材的，有《琅琊榜》和《花千骨》作为样品，也最受年轻女性的喜欢。”
女生偷偷看着宣传画报，男生翻到《花千骨》那一页的时候，霍建华完美的脸庞映在女生的瞳孔里，她悄悄拽了一下男生的衣角。
看来尊上果然是很多年轻女性的偶像。
男生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把画报推到我面前：“那，我们选这个吧。”
“仙侠爱情啊。”我笑了笑，“好的，沿着走廊走到头，左拐第一个房间，五号厅，请带好你的模拟眼镜，由于花千骨的剧情比较虐，请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按右手边的应急按钮，祝您体验愉快。”
我麻利地将五号厅的机器预热，给他们的门票盖上戳，递给他们一副虚拟体验的特殊眼镜，他们说了一声谢谢，幸福地挽着手去了。
2
就像你看到的，我是一家虚拟体验技术中心的总经理，在沈阳繁华的市中心开了一家叫做第二时空的虚拟爱情体验馆。
听说三十年前，虚拟技术还不盛行的时候，网络上流行的都是角色扮演类的游戏，我受到这个启发，资助了一家虚拟技术研究中心，经过几十年的研究，终于将这个技术完善。
我们公司通过统计，选出了人们最喜欢的十八个爱情桥段，并且将它们制作成虚拟体验资料，来的客人可以选择在不同时期和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经历一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因为技术比较成熟，在经历这些故事的时候，体验者会忘掉自己原本的身份，全身心地陷入这一场恋爱。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情侣往往会在满脸泪水中醒来，因为经历过分别，他们也会更加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爱情生活。
现在我将整个公司的业务进行拓展，可以根据人的记忆影像做出VR资料，让一些老年人接受这一技术，重新回味自己的青葱时光。
今天我心血来潮，突然想来当一下售票员。
今天的客流量还不错，算得上可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个老板当售票员的缘故，来的人都非常有素质，即使没有位置，他们也会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厅里等候排队，不像以前会发生插队的情况。
等到晚上十点左右，快要关门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一个女孩，她抱着画画的本子从外面偷偷朝里面看，看她凌乱的头发，有点狼狈。大堂经理看到她，过去准备问候一下，毕竟是客人，她双手抱着画板，看起来像是有一点冷，白色球鞋上有一点泥渍。
我冲着大堂经理摆摆手，经理懂我的意思。我走过去，看到她站在金色的旋转门旁边，有点小心翼翼。
“您好，我是第二时空体验馆的售票员，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摇摇头：“不不不，不需要，我……我就是进来躲个雨。”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看她的装束应该是附近美术学院的学生，回来的路上正好赶上暴雨，没办法，只能进来避一避。
她偷偷四处打量着体验馆里的装潢。
我笑着说：“那趁着避雨的空当，你要不要进来体验一把第二时空里的虚拟爱情呢？我们这里有很多种爱情，肯定有你喜欢的一款，如果你不喜欢模式化的爱情，还可以把自己的记忆DIY成自己独特的资料，重新体验一把当年的时光。”
“啊？”她愣了一下，“都能把记忆做成资料了？我记得以前好像只能体验影视作品什么的啊。”
“那当然，时代在进步嘛，现在外面在下雨，你……要不要体验一下呢？”
女孩被我说得有点动了心，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支付宝里面的余额，想了一会儿，“怎么收费呢？我好久没有来过了。”
“按时间收费，一个小时一百块。”我笑了笑，“因为是测试阶段，所以会打三折，以后可能会恢复原价。”
女孩看了看我，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暴雨，突然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一道紫色的闪电将外面的黑夜划成两半。
“那我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她说。
3
三年前，我们公司为了拓展知名度和一个相亲节目展开了合作，他们在报名的一百对单身男女中随机抽取一男一女，来我们体验馆体验虚拟时空的爱情故事。这一家相亲节目在业界非常具有影响力，这会让我们的客流量剧增，非常具有回报。
节目开始了，主持台的光头主持人先是介绍了一对男女，但是这对男女都带着面具，只能通过声音来交流，等到体验了爱情故事，有了短暂的了解之后，才能决定见或不见。
他们从售票台拿走了《泰坦尼克号》的体验票，然后一左一右走到不同的体验室。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推荐中国观众体验外国的爱情，你可以体验《北京遇上西雅图》，但你体验个《金刚》算是个什么意思？你能保证你看到那只大猩猩的时候不会被吓个半死？
“老大老大，出事了。”大猪急匆匆地跑过来，“刚才预定的男嘉宾在路上出车祸了，来不了了，相亲节目的导演让咱们公司出个男嘉宾顶一下，这可是全球的网络直播啊，不能出事啊！”
我一脸蛋疼。“这男嘉宾怎么搞的？”我嘟囔，然后指指旁边的程序猿，“叫他去，他都二十三了，还没个女朋友，整天就知道码代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小林子负责这次活动的意外情况维护，他的位置不能动。”
“让二德子去，整天在办公室里看小黄片，以为我不知道，给他找个女朋友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二德子上个星期找到了女朋友了。”
“干！你去。”
“我去？”大猪用手指着自己，“我都结婚了啊老大，我老婆这么凶，看到我参加这种节目不把我扒了皮啊，老大啊，你别把我推火坑啊。”
“那怎们办？咱们公司连只单身狗都找不出来了？”
“有啊。”大猪指指我，“这不有一只么？”
“我去，指我干吗？”我斜着眼瞅大猪，“我可是要为科技奉献终生的男人，这合同不他妈是你拉过来的么？有什么事自己负责！别扯别的！”
大猪擦擦脑门的汗：“导演说你去才有噱头，好宣传，现在这电视节目不都这样么，没个噱头怎么宣传？”
“我去就有噱头了？”
“老大你貌比潘安啊！你去了女嘉宾就跟海浪似的，虚拟技术的掌门人在虚拟世界里相亲啊，多有噱头，还怕没有收视率？”
大猪闪烁着亮晶晶的眼睛无比坚定地看着我。
我虎躯一震，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你刚才说什么？”
“还怕没有收视率？”
“前一句。”
“你貌比潘安……”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我的金色领带，回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看你说实话的份上，为了公司的业务，我就牺牲一下我的色相。”
4
经过主持人的开场之后，我顺利地躺进体验舱，戴上眼镜，看着眼前的进度条，从一到一百，然后laoding。
听说这次体验的爱情是随机抽选的，我和女嘉宾默认了。躺下之后，画面在面前徐徐展开，很正常的开场，然后是记忆灌输，之后我会彻底沉浸在剧情里，体验另一个时空的爱情。
这一次要体验的爱情是什么呢？大话西游？东京爱情故事……来不及多想，突然我的脑子里一阵剧痛，睁开眼的时候，整个视野中一片漆黑。
我愣了好久，这个爱情故事太奇葩了吧，怎么我没记得我们公司有关于漆黑主题的爱情故事？等会儿……我脸一黑，“我的天，不会是出现事故了吧？”
这搞什么？直播的时候机器故障了！
这尼玛几百万人在外面看着，我这播出出事故了！
正在我紧张之际，耳机里传来一个怯怯诺诺的声音：“喂，你在吗？”
我一愣，体验舱的设计是很人性化的，男生舱和女生舱有一个通讯设施，这样方便角色扮演的时候两个人交流，我没想到通讯设施居然没坏。
我急忙回复道：“我在我在，你好啊，我是体验馆的总经理，你不要害怕啊，虽然出了一点故障，不过这种故障我们的员工会很快解决。”
我试着推了一下体验舱，没有什么用，我按下了右手边的紧急按钮。耳机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这种感觉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是这家店的经理？”又有声音响起。
“嗯。”我松了一口气。
“你的员工是不是还得等一会儿才能救我们出去？”
“会尽快吧。”
“那我们说说话吧，不说话，四周黑黑的，我有点害怕。”
“好。”
然后，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说实话，我对和女孩搭讪真的没什么天赋，平常和陌生女性说话都脸红，还好在体验舱，看不见对方的脸，会好一点。
“说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挠挠头，“我没怎么跟女孩说过话，你说吧，我听着就好。”
“那好吧。”女孩顿了一下，“我爸妈离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件事，这件事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不知道跟谁说，反正我们又没有见过面，干脆告诉你好了，你不要告诉别人。”
对方似乎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很久。
“不会啦，反正我们也不认识。”我说，“你就当我是一个会回应的树洞就好了。”
“嗯，说的也是。”她说。
“其实我爸妈离婚很久了，说起来也是一个很难过的事情，不过还好你不认识我。大概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吧，我爸爸老是酗酒，妈妈又喜欢搓麻将，所以我一般都寄宿在外婆家，外婆家养了一条狗，叫大黄……”
女孩慢慢放松起来，声音变得有趣多了，我的紧张也渐渐变得有些烟消云散，她开始讲自己生活上的事，哪个舍友整天迟到被老师点名啊，她自己出去采风的时候碰到的怪蜀黍啊，后来被她打跑了，最后她渐渐地会讲一些冷笑话，我也配合她笑。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指着体验舱上的星辰说：“你看，星星多美啊。”
“星星？”
“把眼镜摘下来啊，笨蛋。”
我摘下眼镜，顿时惊呆了，浩瀚星海扑面而来，蓝色的星辰在黑色的宇宙中缓缓旋转，斑斓的星云慢慢消逝，我伸出手，轻轻在上面点了一下，一颗水蓝色的星球停止了旋转。
“以前我自己来到这个城市，半夜睡不着觉，身边也没有朋友，一个人的时候就去阳台上站着看星星，沈阳的夜景很美，星空也很漂亮，就是感觉……感觉缺少了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很柔弱，像一只委屈的小猫。
“想找个人陪陪自己。”
我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安慰她，耳机突然发出一阵刺啦声，她的信号突然中断了。
野狗（我们公司的工程师）接进来：“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我，我……”我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那就好。”野狗长舒一口气，“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呢，我跳槽公司都找好了。”
“跳你大爷，我出去你给个解释。”我气得想砸墙。
5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在选择场景的时候出了一点故障，导致影像没有出来，关键是外面的数据还显示的是正常，所以值班人员也没有发现。”
我看着他们，工程师的脸上有点尴尬，我挥挥手：“算了算了，这一次就先这样吧，要是有下一次，你们就收拾收拾走人。”
工程师如获大赦，立刻原地跳舞，就差冲上来亲我的脸了。
我赶忙把他们的脸推开：“对了，大猪，你查查那一天跟我配对的女嘉宾的资料。”
“啊？”大猪肥胖的身体猛然顿住。
“帮我查查那一天跟我配对的女嘉宾资料。”我重复一遍。
大猪看着我：“老大，你很不对劲啊，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
我转过身：“我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上别人。”
上次播出事故之后，我战战兢兢，生怕这一手建成的公司毁在我手里，不过相亲节目的导演很厉害，成功播出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广告，然后……被人骂出翔了。当然这一段资料也被他删除了。
我试着和他交涉，也搞到了这一段的硬盘，但只有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资料室里，看着成千上百段资料，每一个体验者的爱情都会被保存下来，那到底什么是爱情呢？
我随手打开一份资料，是《大话西游》的爱情故事，至尊宝抱着紫霞说：若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然后是最经典的一万年的台词。
这一段的台词最受人欢迎，来的情侣也大多是奔着这一段来的。可我只觉得最后那一段才是最感动的，孙悟空借着至尊宝的身体亲了紫霞，然后转身走了。
走的背影像条狗。
喂，别怂得跟条狗一样好不好？紫霞爱的是你啊，虽然那个人长得跟你一样，可他不是你啊。他代替不了你的。
我猛地站起身，找到了相亲节目的导演，他给了我一份名单，这是那一天活动人员名单，我顺着名单找到了负责报名的人员，他跟我说那一天的女孩太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有什么特点？什么样子？
我一愣。
“您这是大海捞针啊。”他说。
我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抬起头，天黑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潮水一般向我涌来，我坐在路灯下，翻开手机找到了前女友的头像。
她上个月结婚了，我参加了她的婚礼，偷偷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看着她在典礼的时候又哭又笑，弄花了精心准备的妆。
我站在教堂外面，蹲在角落里，对清洁工喊：“喂，有没有烟啊，给我来一颗。”
清洁工白了我一眼：“教堂不让抽烟！”
我不说话了。
我突然明白了那个女孩少的一点什么——和她没有说的那句话。
我想对那个女孩说：“我也是，我也是有一点孤独的。”
“我想你能陪陪我。”
6
我躺在体验舱，野狗在外面跟我连线：“老大，你怎么想起测试机器来了？”
“当然得测试了。”我躺在体验舱里，伸出手按住了一颗旋转的蓝色星球，“还好上次没有人举报，要是举报了，咱就得关门了！”
“可是你在里面我紧张啊。”野狗吐槽的功力显然同我不分上下。
“甭废话了，快点。”
“那好，随机抽爱情故事了啊，老大你做好准备。”
我眼前一黑，整个机器发出炫目的光彩。
大猪拿着全家桶走进来，看着五号厅的机器，然后看了一眼野狗的代码，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倒回来重新看了一眼。
“跟老大连接的配对舱里是不是没人？”
野狗抬头看了一眼，突然一身冷汗。
大猪手里的肯德基全家桶掉到了地上：“你在搞什么啊！没人你就连接了，老大要是喜欢上了一个NPC怎么整，赶紧截断信号！”
野狗的手急忙打出一段代码，但体验舱一点反应没有。
大猪野狗面面相觑，“机器又坏了？”
大猪急忙挤开野狗，紧急调动了一个同样没有配对的体验舱，将两个体验舱连接到了一起，然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喂？” 耳机里突然传出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一愣。
“你在吗？”这个声音好熟悉。我愣住了，难道是那个女孩？
我急忙切出频道，想要野狗把她的信息记录下来，却发现怎么也切不出去。
“我在我在，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你，好奇怪啊，体验舱又坏了么？”我听到她拍了拍天花板的声音。
我把双手枕在脑后：“可能吧。”
“你这总经理怎么搞的，体验舱老是坏，这以后还能有客人？”
我突然有点高兴：“这也没办法，你也知道我们公司经费少，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时间说说话吧，你不是怕黑么？”
“好啊，你想说什么呢？”
“我的前女友上个月结婚了，我去参加她的婚礼了，但我不敢进去，只敢在外面看着她。”
“噢。”
“这个月我打算把虚拟技术体验馆搬到沈阳美术中心旁边，然后做出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一定会受很多人喜欢的。”
“听起来好棒。”
“如果有机会，我还要在旁边开一个火锅店，我从小就喜欢吃火锅，这下我要当老板了，要吃个够。”
“你知道吗？我们体验舱的天花板是触摸屏的，你看到没看到那个孤独旋转的蓝色星球，你只要伸出手按一下，它就停止旋转了。”
我其实还想告诉她，我想见见你，你在哪个城市？有时间吗？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啦，就是最近的男朋友有点别扭。”
“你有男朋友了？”
“对啊，上个星期找的。”
我突然感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心里的小人突然像被人打了一锤子，垂头丧气地躺在地上吐血。
“怎么了？”她在另一边问到。
“啊，啊，没……挺好的，你男朋友怎么了？”
“跟我闹别扭……”
“男孩子嘛，总是长不大的，你要多包容他啊。”
“唉，我也知道啊，我在包容他啊，就是他老是打游戏……”
一个小时之后，我慢慢推开体验舱，看着目瞪口呆的大猪和野狗，摆摆手，一声不响地走了。
7
距离上次和女孩通话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我变得有点魂不守舍，工作上经常出现失误，同事都劝我多休息。
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每次到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脑子里浮现，第二天我就站在体验舱旁边发呆。
你这样等啊等的，有什么用呢？她明明是有男朋友的啊。我一遍一遍地劝自己。
我一个人坐在资料室里，这里面的资料我已经看了无数次，可有些故事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感动，自己坐在资料室里，孤独得要死。
记得有一个纪录片里讲了一只象龟，那是全世界最后一只象龟，它能活很长时间，人们为了保护它就把它从原来的水坑里运出来，送到栖息地，象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每天往回爬，一天爬个十几米，累了就休息，饿了有人给他送食物，后来人们为了不让它爬出景区，就设置了一圈铁丝网。
后来有一天，人们发现铁丝网坏了一个大洞，原来这只象龟爬得很快，它一直在欺骗人们，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它咬开了铁丝网，一心想爬回自己的水坑，可太遥远了，它死在路上了。
后来有人提问，为什么有吃的有喝的象龟还要回去自己的水坑呢？后来有人回答，大概是孤独吧。想找个同类。
我打开手机，朋友圈往下翻了翻，是前女友的结婚照。
“秀恩爱啊。”我闭上眼睛，满身疲惫。
8
后来这些年，我再也没有碰过体验舱。没有人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我变了很多。
家里的亲戚和身边的朋友介绍了很多女朋友，但都还是散了，沈阳是埋在重工业雾霾下的一座城市，出门压抑的空气让我眉头紧锁，我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也该从这里结束。
体验馆的生意很好，每次看到人们幸福笑容的时候总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只是，每次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总会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
两年过去，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她是不是也嫁人了呢？
对了，也没问她的名字。可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全国重复姓名的人成千上万，你就能保证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就像旅途的海鸟遇到冰面上换气的鱼，只是匆匆一瞥，从此天南海北，天各一方。
故事的结局也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9
“叮——”时间到了，提示音响起，体验舱的门打开，女生慢慢从体验舱里坐起来，捂着脸，悄无声息地哭起来，我走过去，贴心地送上纸巾。
她接过来，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抱起画板转身离去。
这是我记忆做成的虚拟体验资料。或许是故事本身的情节性不强，体验的人很少很少，今天看到这个女孩，突然想给她看这一段资料。
我偷偷更换了她点的资料，换上了这一段。
我看着空荡荡的体验舱，又看着空荡荡的体验馆，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种熟悉的孤独感又回来了。
我鬼使神差般地躺下，让大猪启动我的体验舱，我想看看那个女孩，我突然很想她。
大猪从资料室里调取了曾经那个女孩所有在体验馆里体验过的资料，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记忆灌输，提示灯亮起，眼前的屏幕一片漆黑。
我摘下眼镜。天花板的星空浩如烟海，墨色宇宙的背景下，所有的星球都在缓缓旋转，它们努力地靠近对方，却又因为不同的轨迹相继离开彼此，然后继续在偌大的空间里孤独前进。
每个人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啊。我看着看着，突然愣住了。
我看到了一颗停止旋转的蓝色星球。
来体验馆的所有人都只会注意他们即将体验的爱情故事，从来没有人会摘下眼镜看天花板上那些旋转的星球，也不会有人伸手触碰它们，可是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蓝色的星球？
耳机里传出女孩温暖的声音，“你是不是工作很忙啊，最近都见不到你欸，好吧好吧，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先说哦……”
“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他喜欢上了一个新来的学妹，我一点也不伤心，真的，就是有点难过。”
“我又来了哦，我姥姥家的大黄生小宝宝了，特别可爱……”
“他回来找我了，我没有理他，我觉得我们真的已经散了，我有我的世界，我要坚强……”
“你在不在啊，我参加工作了，不过上司长得好丑，特别喜欢戴一顶黄色帽子，显得头特别大……”
“我考上美术学院的研究生了，哇，好高兴哦，虽然你不在了，可我还是想跟你说话……”
一句一句的话语从耳机里出来，像是神箭手射出来的箭，每一箭都把我扎个透心凉。
人生有几个牵挂你的人？我突然鼻子一酸，她就是这样人么？
周围没有朋友，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体验舱，向着一个看不到的人慢慢诉说自己的心事，即使没有回应，还固执地说到时间结束为止。
就像一只象龟找到同类的欣喜，可这只同类象龟突然不见了，象龟急了，因为同类曾经在水坑出现过，所以它拼了命也要回去找到同类。
至少有个伴啊。
她的声音又委屈又温暖，听得我的心里有点难过。
我心里的猴子垂头丧气得像条狗。
“喂。”耳机里突然传出声音。
“我觉得我找到你了，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我按住了一个旋转的蓝色星球，如果要真的是你的话，能出来见见我吗？我在旋转门等你。”
我顿时惊醒，推开体验舱，一路跑到体验馆的金色旋转门前面。那个女孩还没走，背对着我，站在自动售货机前面。
我慢慢走到她的身后，我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好……”
她转过头：“什么事？”
旁边的贩卖机突然咕噜一声响。
我的嘴还没张开，她转过身从自动贩卖机里拿出一瓶可乐，然后又转过来看着我。
原来是在买东西，怪不得在这里等着。
“没……没什么。”我有点失望，转过身，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的，怎么可能嘛，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人生的相遇不过都是擦肩而过，谁能记得谁呢？你还在奢求什么？
我摇摇头，正打算迈步的时候，那只猴子的背影突然从脑海里窜出来，他眼神里带着无限的哀伤，却呲牙咧嘴地冲我咆哮！
你还能有几次碰到她？你还要这么放弃吗？
“小姐！”我猛地转过身，拦住她。
她的身形顿住。
“我在旁边开了一家火锅店，最近搞活动，十点去吃的客人免费。”
她转过头，身影在灯光下亭亭玉立。我深吸一口气，心里的小人欢快地跳起舞蹈来。
“那么，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看着她。
她的眼眶里泛着光，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整个沈阳风雨停落，晚风习习，晶莹剔透的小水珠从玻璃上缓缓滑下，地面上的积水倒映着城市的光。（原题:《爱情体验馆》作者：卷耳。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