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赵村解放了,小缸大喜,当晚就拉住邢睿柯想舒服一下。邢睿柯说等放好孩子。小缸等不及了,邢睿柯放孩子时候,小缸已经解开邢睿柯裤带子。舒舒服服放了不少毒水,邢睿柯搂着小缸说,今黑儿咋恁厉害哩?小缸自顾自说,一日解千愁,好日子来了。
过了河,瞅见赵村人脸上都带着喜兴鼻子喜兴脸。认识的喊一声小缸,眼光却瞅着邢睿柯裤裆。小缸一巴掌拍过去,说,想干啥?那人摸着头说看看湿没湿。小缸看邢睿柯笑眯眯骂那人傻瓜蛋子,也就算了。
中心街人多地方,好多人带着路上的土腥气给小缸打招呼,眼光却看邢睿柯裤裆。小缸没法骂,好些都是长辈人,心说赵村完了,爷爷孙孙咋都是这德行。
桂林爷没看邢睿柯裤裆,他眼神不好,只叫了一声:小缸。
小缸抱着丫头跑跟前说:爷,你也在。
桂林爷咳出一口黄痰说:烟苗子怕是不让种了。
小缸说:那咱种豌豆,卖豌豆黄也不赖。
桂林爷嘎嘎笑了两声,然后像驴抽筋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乱弹腾。小缸明白爷是笑他狗改不了吃屎。小缸放下丫头,给桂林爷挖了一锅子旱烟,摁实在,火柴嚓点上,悄声说:有来头?桂林爷抽了两口,抿了抿嘴唇说:有令子,谁敢种————桂林爷比划了一下挥大刀的动作。小缸摸了摸脖子,吓得舌头差点伸出来。丫头拉住小缸说:爹,想尿。小缸赶紧拉着丫头蹲在没人地方说,尿完跟你妈回去。丫头说嗯。
这丫头才五岁,枪毙刘麻子张麻子那天丢了,连个名字也没顾上起。找了半个月也没音讯,邢睿柯想起来就骂,又怀上一个才松口饶了小缸。
桂林爷没看错,狗改不了吃屎,小缸就是那条年年不忘罂粟的狗。小缸种罂粟早就很出名,若不是驻防赵村的川军营长逼着小缸写秘诀,小缸也不会带着邢睿柯窜进大山避祸。川军终于被打跑了,却不让种罂粟了。偷偷种,这都是公开的秘密,各家各户都心照不宣。农会主席家也有几颗,说是犯牙疼病,少不了吞几个壳子止疼。
一说抓了刘麻子张麻子,都讪笑。河滩上啪啪两声枪响,两个人死猪一样滚在地上冒血沫子,好些人赶紧回家薅了罂粟苗子。花都开了,那么香,哭着踩在脚下。小缸没薅苗子,一有空闲就去看看。有几天没看,小缸听说有人在县城见过跑丢了的丫头,赶紧去找却没见到,怕是谎信。来来回回好几天,脚丫子都麻了。等回到家,看见门口俩民兵,小缸头皮一麻没敢回家。等天黑了,偷偷摸摸回到家,先去看后院那一棚地,罂粟全没了。小缸气得大骂,邢睿柯滚出来!
邢睿柯没滚出来,小缸滚进屋里。
邢睿柯给孩子喂奶,瞪着小缸说:你胆大了不是?
小缸说那不是可惜了嘛。
邢睿柯说你在跟谁说话?
小缸一想,回身关上房门,舒舒服服跪下说:我兜里所有种子都种下了,你倒是给我留两颗种苗子,来年咋弄?
邢睿柯一巴掌拍在丫头屁股上说,你再咬,撂出去喂狼!你没看刘麻子那死相多难看?令子你知道,你想找死?幸亏我表弟泼了命跑来报信,要不然抓住现行,你让我看着你吃枪子?
小缸说你扔哪儿了?
邢睿柯说你别管,反正乡里来人没找到。
晚上,小缸说了八千好话,邢睿柯才分开腿。等小缸要高兴起来,邢睿柯说你要是不长脑子,趴在我身上那不定是谁哩。刘麻子老婆改嫁了,张麻子老婆招赘,招来那人做精,祸害了张麻子家大丫头,你说她是招赘还是招婿?你说他俩值不值?
小缸被邢睿柯说得那地方软下来,心口窝也很凉,脑袋再硬也不敢和大砍刀比试。有过路的算命先生私下说,你家里的可惜是胯下之物,若是有阳刚之躯,那可是大马金刀雄霸天下之人。小缸想起算命先生,把脑袋放在邢睿柯臂弯里呜呜呜哭起来。
再也不提罂粟,小缸加入农业社当了会计,也喊了大跃进万岁,练了钢不光鲜却有人赞叹,饥荒年小缸过了河偷偷弄回来榆钱柳芽高粱茬子红薯疙瘩,邢睿柯没饿死,四个丫头没饿死,又参加了斗私批修。一直到不再算工分了,小缸心里突然有个东西复活了。
有心人早保留了那东西,小缸怀疑不会发芽,那人笑笑,只说是保留下来的。小缸试着种了十来颗,眼看着一天天长大。开花那几天,小缸能发现每一棵上的花都不一样。不知道哪一天,邢睿柯发现了。小缸看见小丫头手里拿着一朵小花,心里暗暗叫苦。小丫头去上高中,小缸给了三块钱。丫头撅着嘴不走,小缸说这叫惩罚,谁让你告诉你妈那花。丫头说我哪知道那是罂粟。小缸说我给你妈跪床头,膝盖都肿了。丫头吃吃笑起来说活该。小缸要去打丫头。丫头一溜烟跑了。小缸惦记丫头,去集上买猪娃子,跑到学校门口给丫头五块钱。
邢睿柯很忙,大丫头刚生完,二丫头又要生孩子了。邢睿柯说我命真苦啊。小缸说腰疼不疼,可惜没有罂粟给你解乏。邢睿柯说你给我锤锤腰,比罂粟好。小缸给邢睿柯捶腰,说,你看看,腰都成大缸了,再没人要了。邢睿柯说你给我听着,我可听说经理矿长们那帐早晚要出事,你可别让别人爬上我肚子。小缸说舍不得,舍不得。
公安来抓人,矿上干部几乎被抓完了,除了小缸吓出一身冷汗,其他人都尿了裤子。皱眉苦脸,哭天喊地,都被上了铐子,警车呜呜开走了。
小缸当晚又腻上了邢睿柯,之前给邢睿柯跪了一会儿。
经理矿长们没过一个月又回来了,小缸赶紧让贤又做了会计,邢睿柯傻眼了。小缸说,种罂粟不可怕,关键是谁种。你看桂林爷家那俩孙子,听说都发财了。你不让我种是对的。人家没事,若是我就有事。
邢睿柯说小缸嘴臭,原因是桂林爷家那俩孙子后来被枪毙了。
小缸商量半天,又揉摸了邢睿柯好久,邢睿柯答应只准十棵,超了别怪不客气。小缸欣喜若狂,他是有绝活的罂粟大师,这技艺可惜没人推崇。若是允许,小缸可以代表中国走向世界。
罂粟又开花了,粉红如桃花,白皙如杏花,杆茎秀气如小丫头细胳膊纤腰肢。小缸的罂粟是稀谷绣大穗,妖娆招惹浪蝶飞扑,其实老辈子人都知道小缸不是浪人,确实有两把刷子的。头发胡须花白了,那种神秘东西还在。只不过,桂林爷家那俩孙子吃了枪子,都把罂粟藏在更隐蔽的地方生长。时间一长,可能花朵就更多更香了。外人没人知道那些花儿在哪儿,只能闻见花香,不能目睹芳容。
又有人被抓了,据说还是吃枪子。这次规模巨大,被抓的人来不及用铐子,直接用绳子捆成一大溜子,就像小缸用汪汪狗杆串起的绿蚂蚱。也有人去小缸家看了,邢睿柯躺在床上毛巾敷着脸,她说偏头疼没良方,只好种几颗喝了止疼。据说领头的是她表弟,啥也不说,薅了十棵苗子扔进猪圈,扭头就走。
小缸说咱不种了,被人捆了丢人,你没看都像蚂蚱样儿。
邢睿柯说咋不种?种十棵!你没看全村都种了。咱要是不种,玻璃早晚得碎,麦秸垛早晚得烧了,猪早晚得死掉,谁去祸害咱丫头也说不定。
小缸实在不想种了,但想想老婆是对的。要不然老跪的咋是自己,她为啥不给自己跪呢。他有时候也不太服气,可看见邢睿柯杏眼迷离,他赶紧找垫子。直接跪地上,疼啊。
小缸做过噩梦,梦见警车来抓人。小缸哭着说不中不中,再也不敢了,再也不种了!
枕边邢睿柯赶紧搂住他说:乖,乖,不怕,不怕,赶紧过来。小缸这时候就吮住老婆咪猛吸,然后才祛除梦魇。
邢睿柯一直调笑他,小缸一直没笑,也一直说:你香死我了,跟罂粟花朵一样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