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2018-06-04 06:45 | 浙江新闻客户端 | 记者 陈佳妮 通讯员 徐成 应宁 庄静
距离那个抓捕之夜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但对衢州市公安局衢江区分局高家派出所的童所长来说，那日的种种细节，仍清晰得好似就在眼前。
此案的最后一名嫌疑人，也已于日前被批捕。虽然整个侦查工作尚未结束，但作为办案民警，此时大抵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回忆回忆案情了。
童所长的记忆，回到了两个月前——2018年3月30日。
他还记得，当他从烟盒里抖出最后一根烟时，天已经全黑了。他把烟叼在嘴里点着，又用左手狠狠地捏扁了已经软塌塌的烟盒，似乎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虑。
最后一次抓捕机会即将到来，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上任那天，衢江区委常委、公安局长余水陆对自己的嘱咐：“你是干治安出生的，打击农村赌博有一定经验。组织把你派到这里，就是希望你把这片的赌博歪风从根本上肃清，为全区乃至全市打击农村开设赌场犯罪提供样板，还辖区百姓一片风清气正。”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打断了童所的回忆，一名女辅警冲了进来，她是被派去打探野外赌场情况的“探子”。她急急点开刚拍下的照片——荒野外一幢灯火通明的房子边，停着十几辆豪车，正是警方追踪了半年的目标。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坐在办公室尽头的行动总指挥、衢江区公安分局副局长舒剑猛嘬手上的烟，在摁灭烟头时，他与童所、治安大队徐大队长三人交换下眼神，点了点头。
“行动！”舒剑有力吐出两个字。此前，他们已有过两次失败的抓捕，这第三次抓捕如果再失败，这个赌博团伙必将作鸟兽散，半年的努力也将付诸流水。
夜色中，十辆私家车冲向了那个山坳……
探秘高家镇
半年来，不知多少个夜晚，舒剑和童所带着一帮高家派出所的弟兄们，深入各个山野独屋、废弃猪圈等极易形成地下赌场的地点摸排、蹲点、寻踪觅迹。
舒剑深知，如果有两种东西不能碰，那就是毒品和赌博。“毒品的危害大家听得多也看得多，关于赌博有些人就不以为然了。”因为赌博，一些人输得倾家荡产；因为赌博，一些人动过刀子，犯下人命。赌博风气盛，也会影响到当地营商环境的打造。
舒剑是局里分管治安的副局长，近年来也对高家镇一带农村“赌情”清扫过不下10次，但似乎一直没有断根。“要除就要除彻底，让农村赌博犯罪寸草不生、无法滋生！”去年9月，舒剑决定发起一场禁赌专项斗争。
人员撒下去走访不到一周，舒剑就发现，关于赌博，村民似乎都提到一个名叫“小诸葛”的人，甚至说起他，村民还有些害怕。
“小诸葛”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是个50多岁的男人，一直靠赌博为业，开着豪车，住着别墅，挥霍无度。但明知他赌博，各方却拿他束手无策，因为找不到他开设赌场的证据。而举报他赌博的老百姓，事后也被他恐吓威胁。
“没有我摆不平的事。”他总是向人这样吹嘘，“小诸葛”的外号也由此而来。“小诸葛”还有四五个兄弟，他们是“四眼”“冰冰”“赖子”等人。
他们以高家镇为中心，辐射至周边莲花镇、全旺镇乃至龙游、市区一带。眼见他们开场子这么赚钱，村里一些人也效仿起来，逐渐形成了赌博的不良风气。
“小诸葛”的套路
为什么没有“小诸葛”开场子的证据？舒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秘密暗访了一段时间后，才摸清了“小诸葛”的套路。
“小诸葛”从来都躲在背后，找人暗地“合伙”。他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帮着带客源、热场子，去赌博的老板大多不知道“小诸葛”参与其中。每当有场子赚了钱，“小诸葛”就出现了。比如开场子的人赚了20万元，“小诸葛”就会上门向对方“借”走10万元。何时还钱？不存在的。这也导致警方迟迟无法处置“小诸葛”——因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百密一疏。紧盯“小诸葛”不放的舒剑，终于发现了他露出的马脚。
今年年初，龙游的“冰冰”找上“小诸葛”，想要来高家镇开场子，“小诸葛”就把自己家的别墅让了出来。1个月过去，“冰冰”的场子赚了近20万元，给了“小诸葛”3万元场地费后，“小诸葛”又用套路向“冰冰”借了7万元，两人就此别过。
根据刑法规定，“小诸葛”收取3万元场地费的行为，已经涉嫌开设赌场罪。
3月初，衢江警方终于固定下“小诸葛”以及同伙4人的犯罪证据。
收网在即，但谁也没想到，看似简单的抓赌，却连连碰壁。
抓捕碰壁
3月底，“赖子”的场子开起来，就在他家的3层楼高自建房里。
“你说所长为什么老是白天睡觉？”那几天，高家派出所里，民警都觉得这个新来的所长很奇怪。民警们不知道的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舒剑常常带着童所和治安大队长徐大队长，3人在小范围进行深夜暗访。
侦查几天后，他们找到了望风者的“死角”。
25日晚上6点，童所收到消息，几个大老板正往高家镇赶，不出意外是要去“场子”玩几把。3组人马整装待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晚上8点，想着赌局应该正酣，舒剑他们悄无声息地翻入“场子”。然而，灯火通明的屋内，不见赌桌，也不见赌徒，只有“赖子”老婆在看电视。见到民警，“赖子”老婆一惊，随即破口大骂：“又没人赌博，你们冲进来干啥？”民警只能悻悻离去。
事后，舒剑才得知，当晚其中一个大老板正好家中有事，“放炮”（放高利贷的行话）的人也未赶到，三缺一无法成局，几个人只是在高家镇吃了顿便饭。
从3月26日开始，“小诸葛”等人便不再去那家“场子”，但经历过这次“逃生”，他们似乎开始相信自己的运气，觉得警方并不能抓到他们。
几个人随即将场子移到了一家咖啡馆内。连赌2天后，舒剑见他们没打算收手，准备展开第二次抓捕。
没想到，这次又扑了个空。“小诸葛”他们在大厅喝了整整一晚上的茶，就是没去二楼的包厢里赌。回到家中，舒剑又失眠了：怎么这么邪门？难道赌徒们都有“嗅觉”？
暗哨重重
那晚后，赌徒他们又换“窝”了，这回更隐蔽——
建筑垃圾轧成的小路上，不时能看到暴露的钢筋；一人多高的土坡上，野草比树木还要繁茂。这是位于衢江物流大道旁的一片荒地，沿着土路往里经过几个岔道，在竹林、杂草和大池塘的掩映下，依稀露出一座4间大小的平房，门口有一个大棚，放着四五张方桌——这是一个鲜少有人光顾的“农家乐”。
警方侦察发现，沿途每一个路口，都有人在附近放暗哨；还有摩托车、汽车来回行驶，这是“移动哨”；遇到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赌场附近，赌场会派人跟踪，看对方是不是警察。
3月30日晚，当女辅警“探”回他们确实在聚赌的情况后，舒剑明白，接下去他们要拼的就是速度。
夜深人静的城市大道上，10辆私家车一溜烟飞速驶过。
彼时，“农家乐”的两个包厢里，烟雾缭绕，众人赌得正欢，看热闹的甚至比下注的更卖力。门口大棚里的“暗哨”翘着二郎腿，一只手玩着手机，一只手赶着蚊子。
直到几盏大灯射向他，刹车声此起彼伏，“暗哨”才如梦初醒，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抓赌了，抓赌了……”
包厢里面顿时鸡飞狗跳。当舒剑看到“小诸葛”和4个兄弟都被压倒在地时，长舒了一口气，马上打电话给局长：“成功了！”电话里传来局长激动的声音：“好！打得漂亮！”
这一场抓赌行动，衢江警方共抓获35人，其中17人被刑拘，6人被取保候审，还有12人被行政拘留，截至目前已有7人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当批捕的消息传来后，舒剑带着童所又去高家镇走访了一圈。这个消息早已成为百姓口中的“大新闻”，高家镇辐射周边一圈也都没了赌徒的踪影。随后几天，村民的感谢信纷至沓来，其中一封是这样写的：“该团伙在高家镇和周边乡镇都有很大影响力，经常组织村民聚众赌博，还使用暴力威胁，老百姓深受其害，敢怒不敢言。这次贵局积极响应党中央扫黑除恶的号召，成功将该案破获，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我们为有这样的好警察而高兴，感谢你们维护一方平安，为守护衢州这座有礼之城作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