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失嗅记
□张超彦
最近如果有人嗅觉失灵，可能会非常紧张。因为嗅觉味觉减退消失，已与发热干咳等并列为新冠肺炎的“十大症状”，应该到发热门诊就诊，一旦遇上，能不胆战心惊？
七年前，我就饱尝了嗅觉失灵的痛苦。
那一次，我被感冒纠缠了好长时间，反反复复有一个多月，痊愈后我也没觉得什么异常。直到有一天，我们小区群情鼎沸，说附近某外企又放毒气了，气味刺鼻。我使劲凑着鼻子，却什么味也没闻到。
突然间，我觉得鼻子成了摆设，虽然还没有到不辨香臭的地步，但曾经引以为豪的“尖”鼻子反应迟钝，嗅觉失灵了，感受不到生活的气息了。开始以为是感冒没有好彻底，谁知又过了几个星期，依然如故。拿一瓶醋放在面前，靠近鼻子，张大鼻孔，使劲地闻，才能闻到醋味，但这醋味已经很不正宗，带着一股怪味。
困惑、紧张，茫然失措，赶紧求医问药。
首先来到市一院。
对于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部分医生，我是比较信赖的。有次腹股沟疼痛数日，挂疼痛科主任医生号，这位李主任仅通过触诊检查，就断言没问题，半月后果然没感觉，我只花了挂号费。还有一次小腹痛了一个多月，吃了消炎药也没好转。到一院挂肠胃外科徐主任号，他让我躺下，触诊询问以后，说把消炎药的药量加大一倍。我说需不需要做个肠镜CT什么的，他说你实在要做就做吧。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回家后加大药量，不久，肚子不疼了。
这次满怀希望挂了耳鼻喉科的一位女主任号。主任询问了病史后，说你这叫失嗅症。这名称不难理解，眼睛看不见了叫失明，耳朵听不见了叫失聪，鼻子不灵了，当然叫失嗅。我问怎么治，她咂咂嘴，说别急，先开点药给你吃。可药吃了一堆，鼻子似乎无动于衷，嗅觉仍未苏醒。
怎么办？向中医求助吧。我过去很少看中医，对中医的认可源自一次亲身经历。有一天晚饭后开始打嗝，试了各种民间止嗝法都无效，只好到医院看急诊。医生开了些缓解痉挛的西药让我回家服用，服用后仍无效，夜里刚要睡着就被嗝醒，一宿过来疲惫不堪。第二天有人建议我看中医，无奈之下，我打着嗝挂了一位老中医的号。他拿出银针，在我左右眉心各扎一根，不时捻动。奇了，几分钟以后，不嗝了。从此以后，对中医治疗疑难杂症，我多一份信任和期待。后来老婆的神经性耳鸣，就是在市中医院针灸、穴位按摩、喝中药汤，进高压氧舱，连续治疗10天后有了明显好转。
这次又满怀希望来到市中医院，中医和西医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叫失嗅症。服香菊丸、用进口的海水喷鼻孔……
可惜这次中医治疗也没什么效果。几个月后，我放弃了折腾，听之任之。
嗅觉严重减退后，我觉得自己成了残障人士。我无法用嗅觉辨别身边的风险，味觉也随之弱化，色香味俱全的食品摆在面前如同嚼蜡，吃饭再也不是享受。牙好胃口也好，就是吃嘛嘛不香。大众场合，见到别人多嗅几下鼻子，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刷牙洗澡，是不是踩上了狗屎。
和几位老友在一起聚餐，说到我的嗅觉失灵，大家都说现在吃东西吃不到原来的味了，我说难道你们也失嗅了。
老李说：我们小时候吃大米粥，煮好了以后，粒粒分明，醇香浓厚，碗还没到嘴跟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不像现在这米，没得味还黏黏糊糊的。
老赵说：那时候新小麦下来，辗出面来，摊点饼，卷上点炒韭菜，面香配上韭菜辛辣的清香，能把人吃撑死了。现在这面也不香了，洋韭菜没有韭菜味了。
老孙说：记得有一年我奶奶生大病，住院回家，我妈把一只养了近两年的老母鸡杀了烀汤给奶奶补补，那香味整个村子上都能闻到，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味道呢。你看现在这鸡是什么味？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感叹现在的食物没味，饭店里重油重盐，靠麻椒辣椒味精各种添加剂提味，川菜湘菜这些重口味菜大行其道。海味贵死了，因为只有海捕的海鲜还保留着本味。
“你们是食饱无滋味，不信，让你饿上个三天，包你吃什么都有味。”一直没说话的老钱不同意。
“食饱无滋味也对，但主要的原因你们想过吗。”老周开始总结了，“你们想想，过去一头猪养多长时间，现在多少天出栏？你们再看看这催熟的西红柿能有自然熟的好吃吗？大家都要生活要发展，谁有耐心等食品自然成熟啊，社会浮躁了。现在的食品无味，食之当然无味，就不要怪你们那鼻子了，你们可不是什么失嗅症。”
大家纷纷点头认可，感叹现在的小孩子可怜啊，尝不到我们小时候食物的本味了，这老味道可要失传了。
其实，逝去的总是美好的，明天的我们一样会怀念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