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作者|刘迪 嘉沐 关珺冉 编辑|漆菲
8月2日，日本政府按计划在内阁会议上批准修改政令，围绕加强对韩半导体材料出口管制，将韩国剔除出在安全保障出口管理上设置了优惠待遇的“白名单国家”。
日本经产省大臣世耕弘成在当日举行的记者会上表示，经产省收集的超过4万份意见中，超过95%对此举表示赞成。他表示，预计于8月28日正式将韩国剔除出“白名单国家”之外。届时韩国将成为被剔除出该名单的首例。
此前，为了应对与邻国愈演愈烈的摩擦，韩国总统文在寅取消了原定于7月29日至8月2日的夏季休假。他身边一位共事已久的参谋说：“日本即将宣布把韩国从‘白名单国家’中剔除，这是当前最大的影响因素。”然而效果不佳——8月1日于泰国曼谷举行的日韩外长会晤期间，双方始终未能缩小分歧。
三星太子访日解燃眉之急
日本经产省此前宣布，从7月4日起对用于智能手机及电视机的半导体等制造过程中需要的氟化氢、氟化聚酰亚胺和光刻胶出口韩国加强管制。
该政策正式实施后的第三天，韩国三星电子副董事长、集团实际控制人李在镕出访日本，与日本银行及半导体制造商商讨对策。三星电子还向不在限制对象范围内的日本材料企业发送“希望今后也能稳定供货”的邮件。日本一位化工厂商表示，日韩关系的恶化或将影响到生产线，李在镕有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现在除了半导体，我们还需要从长远出发，制定包括电视机和智能手机在内的应急计划。”回国后紧急召开的总裁团会议上，他下达了如此指示。
“李在镕此次出访日本，确保了必要的核心材料，成功解了燃眉之急。”三星电子的一位内部人士向《凤凰周刊》透露，日本限制措施生效后，截至目前并未对于其半导体、显示器生产线造成影响，他们也并未调整正在运行的生产线。
“如果事态持续下去，（三星电子）可能会遭受损失。”该人士慎重表示，“但我们相信，两国不会展开持久战，此次争端更多源于政治层面，而非市场利润因素。”
韩国业界普遍相信，李在镕找到的“对策”不太可能是从日本原料生产企业直接进口或追加订单，更大可能是与日企的海外工厂达成进口协议，或者找到其他采购渠道。
该说法得到三星电子相关人士的确认。“日企出口限制针对的主体为国家，并非企业。韩国公司会损失一些成本价，但不会有太大影响。”该人士说，如果三星电子在中国的生产线需要原材料，依然可以从日本进口；三星海外的工厂也能将材料运往韩国，从而绕开管制。
日本多家媒体亦引述经产省相关人士的话指出，虽然从日本出口到韩国受到限制，但经由第三国进入韩国并非难事。有日方学者也私下表示，按道理平行进口是没问题的，但企业可能不敢轻易这么做。
对此，高纯度氟化氢的原材料提供商、日本昭和电工有限公司的相关负责人向《凤凰周刊》回应说：“作为正规企业，我们不会考虑从第三国绕道出口至韩国。我们有严格的管理制度。”
另有消息称，为应对日本的出口限制，三星电子已开始着手进行替代材料的测试。7月17日，《日本经济新闻》援引三星相关人士的话称，“三星在半导体工厂试验新材料时，开始在使用的生产线上投入日本以外企业生产的氟化氢进行试验。”文章还称，似乎是中国大陆、台湾或韩国企业的产品，“这可能会导致韩国半导体业界‘脱日本化’”。
韩国政府官员7月11日透露，俄罗斯最近通过外交途径向韩国政府表示，有意向韩方供应本国生产的氟化氢。三星电子方面对此反应谨慎，仅表态说：“如果不再使用目前所用的产品，必须进行质量测试。而高纯度氟化氢是一种敏感物质，测试期达两个月之久。”
此外，中国电子化工新材料产业联盟在7月16日宣布，滨化集团电子级氢氟酸在市场推进方面取得重大突破，成功打入韩国市场。滨化集团表示，日本最近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韩国企业与滨化集团在电子级氢氟酸方面的合作，目前陆续有韩国企业向其下批量订单”。
韩国亦有观点认为，三星电子对于事态的发展早有准备，是为了突出李在镕为国家经济和企业发展发挥的重要作用。
受前总统朴槿惠“闺蜜干政门”事件影响，三星电子赞助崔顺实之女郑某提供马术训练构成行贿罪，李在镕在去年的二审判决中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零6个月、缓刑4年，并当庭释放。目前韩国大法院对于李在镕行贿案的审理已进入三审阶段，即将迎来最终的判决。
不少人担心，李在镕“被法院和检察院绊住了脚”，原本应是韩国经济“救星”的他，现在或因“犯罪嫌疑人”身份难以施展拳脚。
韩国历史上有过“将功赎罪”的先例。李在镕的父亲、三星集团董事长李健熙在1996年因向前总统全斗焕和卢泰愚提供非法秘密资金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期3年执行，但次年因“对韩国经济有特殊贡献”，得到时任总统金泳三的赦免。2008年，李健熙又因涉嫌非法转让经营权和逃税遭到起诉，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期5年执行，但2009年得到时任总统李明博的特赦，名义是“助力韩国申办2018年冬季奥运会”。
而当李在镕在日韩两国奔走转圜之际，媒体便出现关于“李在镕‘救火’成功”的报道，这或许能成为其日后的“免罪符”。
日本制裁背后的产业逻辑
7月17日，韩国执政的共同民主党把党内成立的“应对日本经济报复特别委员会”更名为“日本经济侵略对策特别委员会”，将日本的限制措施视为一种单方面的经济侵略。看似简单的改名，包含着两国情绪上的激烈冲突。
2019年7月23日，韩国仁川市九月文化商业街，一名男子怒砸开了8年的丰田雷克萨斯车。
劳工赔偿以及韩国慰安妇的精神赔偿问题，成为近年来困扰日韩关系的主要难题，甚至比此前的岛屿主权争端更受国民关注。“韩国人觉得在两方面不可以输给日本，一个是自尊心，一个是朝鲜半岛的文明，后者主要与历史相关。这也解释了韩国国民在面对历史问题时为何表现得如此激进。”韩国的一名外交学者向《凤凰周刊》如此阐述。
由历史问题所产生的“积怨”逐步蔓延到了经济领域，半导体成为日本对韩施压的一张王牌。
上世纪80年代半导体产业从美国转移到了日本，90年代再从日本转移到当时的亚洲四小龙，韩国承接了与此相关的大部分产业链。虽然核心技术仍被美国垄断，日本却依靠新材料在业内崛起。在与半导体相关的19类材料中，日本有14类在全球处于领先地位，韩国则处于行业下游。
韩国对外经济政策研究院发达经济研究室主任金圭判在接受韩联社采访时称，过去韩国依靠美日资本及技术实现了经济增长。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韩国政府推动提高零部件和原材料的国产化率，但截至2010年，仅在汽车领域取得显著成果，原材料方面仍未缩小与日本的技术差距。因此日本对重要材料实行管制后，对韩国企业来说，韩国将在新材料领域出现断供的危机。
“50000亿比1700亿（韩元）。”据韩国财经网站“MT”报道，这是日本此次限制对韩出口推定的韩日最大损失额。文章指出，日方在进行精密计算后，最终选择了这种“自伤一百损敌一千”的做法。韩国半导体产业人士承认，如果日本继续强化管制，或导致两国相关产业“共灭”，但双方的损失显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作为外交官派驻日本期间，我几乎每个月都向政府写报告，建议自主研发半导体核心材料。对日本高端原材料依赖过高，是我们发展半导体产业的软肋。”韩国驻日本大使馆的一名前外交官告诉《凤凰周刊》。
2018年韩国对日贸易逆差达到240.8亿美元，按国别来看规模最大。据韩媒分析，背后的主要原因是技术力量的差距。韩国在对日贸易中顺差最大的品类是矿物型燃料、天然珍珠与贵金属、鱼贝类等，都是日本能够轻易替代的产品。韩国半导体和显示器产业规模虽然不断扩大，在材料和零部件领域却依然依赖于日本的技术。
除了半导体产业，根据2018年的一份公开报告，韩国的情报通信、医药品、化学等行业也严重依赖日本的输出。2013年韩国LG化学和韩华L&C等企业试图推动由日本垄断的制作触摸显示屏面板时必需的氧化铟锡切片国产化，最终未果。
“材料领域需要长期的研发积累，而且技术壁垒很高，这是韩国企业难以实现跨越式发展的主要原因。”三星电子的内部人士对《凤凰周刊》说。
三星电子建立的名为“纳米城”的半导体基地，这里拥有4万名员工，是三星存储芯片的生产地。
“反过来说，这次日本的制裁对韩国或许是件好事。”上述韩国外交官说，“能够真正倒逼韩国半导体原材料走上自主研发之路，改变对日本技术过于依赖的产业结构。”
安倍主动亮剑意欲何为
7月24日是日本经产省关于“是否将韩国从‘白名单国家’中剔除”意见征集的截止日期。民众的意见通过网站窗口及邮件渠道进行收集，自7月1日起，经产省共收到超过4万份意见，其中表示赞成的意见占到大半。
对外经贸大学学者西村友作认为，日本把韩国从“白名单国家”中剔除，只是倒退到2004年韩国加入清单前的状态，并不违反任何国际贸易规则。“亚洲国家中，目前只有韩国在这份名单中。如果剔除韩国是违法，对其他亚洲国家也不公平。”
7月24日，在世贸组织总理事会上，日韩两国代表围绕日本对韩出口限制措施是否违反WTO的规定展开激烈辩
经产省前贸易管理部长细川昌彦曾为韩国加入这份“白名单”付出过心血。“美国起初对此有所担心，最后还是被我们说服了。”细川昌彦回忆说，当时韩国政府表示“一旦加入‘白名单’，就能证明自己属于发达国家了，恳请日本指导”。为了让韩国成为成员国之一，细川昌彦和同事们到欧美各国游说，并多次前往首尔指导国际出口管理的相关事宜，韩国也对日方所做的努力表示感谢。
细川昌彦根据经验判断，在出口半导体材料时，日本供应商向政府提交申请审查实际上并不需要90天。“手续办下来平均需要四到五周，只有个别案例需要详细审查，中国、泰国、印度等国家都是一样的手续，没出现任何问题。”
理论上如果要将韩国从“白名单国家”中剔除，征集来的意见需要超过100份，还得有两周的“慎重考虑时间”。但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早就等不及了，他表态说：“两周时间并非强制性条款。”
表面来看，动摇日韩关系的是经产省公布的这份技术性文件——《出口贸易管理令》修订案。但真正让两国关系恶化的，是安倍政府对这一制裁措施的相关解释，而非出口贸易管理上的问题。
参议院选举期间，安倍在党首讨论会上暗示，此次制裁是在韩国被征劳工诉讼问题和慰安妇问题激化的背景下实施的。经产省大臣世耕弘成亦强调：“今年以来，韩国一直破坏日韩关系的友好……让双方的信赖关系严重受损。”日本政府的一系列言论成为媒体猜测的根据，在韩国舆论中加深了日本因被征劳工诉讼问题而实施报复行为的印象。
细川昌彦对此提出质疑。“世耕弘成给出了三点解释，第一是韩国并未回应出口贸易管理协议的问询，第二是韩国发生了违反国际出口管理协议的事件，第三点是被征劳工诉讼问题损害了日韩信赖关系。”他进一步解释说，“将前两点与其他问题混杂起来进行说明是有问题的，会招致韩国不必要的猜忌。”
“日本玩的是制度游戏，韩国玩的却是外交游戏，两国政府处在不同的游戏规则之下，让媒体和国民陷入混乱。”日本《朝日新闻》评论说，“日本经产省将其作为制度游戏，但两国的政治家们显然没从经济角度看待它。现在只能等待双方‘退烧’，在制度游戏下寻找解决办法。”
此前有分析说，安倍政府表现出对韩国的强硬政策，是为了迎合国内部分对韩国有强硬呼声的选民，有助于自民党在最近的参议院选举中获得更多选票。但事实上这些年来自民党在数次选举中稳操胜券，在经济尚好的情形之下，安倍也一直维持着相对稳定的支持率。这一次对韩国动手明显是预谋已久之举，背后体现出东亚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
“日本将韩国从‘白名单国家’中剔除，其实已经超越了经济报复层面，而是要重新调整东亚地区的安保框架。”《韩民族日报》分析说，2010年中国挤掉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大国，从去年开始在朝鲜半岛格局发生剧变的情况下，韩日之间围绕东北亚安保的战略目标逐渐减退。“这种格局下，安倍政府以有关韩国大法院强制征用赔偿判决的矛盾为契机，采取了压迫性攻势，要求韩国接受日本的战略目标。”
据日本《产经新闻》报道，安倍不准备在今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期间与文在寅会面，也可能放弃10月的东南亚国家联盟会议和11月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会议时的“交锋”。
日韩交恶还让《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谈判前景变得不乐观。7月下旬在中国郑州举行的第27轮谈判中，韩国代表团不断向日本施压，称日本政府的措施破坏了国际贸易秩序。但日方不为所动，仍然要求韩国在历史问题上率先做出让步。双方立场的尖锐对立，正在干扰RCEP谈判的顺利完成。
受波及日企对政府表示理解
日本限制出口政策的实施也给本国企业带来冲击。今年1月到5月，韩国企业所使用的高纯度氟化氢中有43.9%来自日本，其中九成来自于Stella Chemifa、森田化学工业和昭和电工三家企业。
Stella Chemifa总务部的负责人告诉《凤凰周刊》，出口管制带来的具体影响目前仍无法估算。今年1月4日，该公司在韩国信州的项目刚刚开始，面对未来可能的影响，暂时还未做出应对方案。森田化学工业的内部人士说，虽然申请手续要花费更多时间，但仍会维持对韩国企业的出口。
昭和电工公关部的负责人表达了类似态度，表示正根据新规定一步步办理手续。虽然企业受到出口管制的影响，他仍表现出对政府行为的理解。“我们不认为日本政府做得过分。”
生产光刻胶材料的东京应化工业相关员工则向《凤凰周刊》抱怨说：“之前日本宣布全面禁售华为，公司一度担心供应链受到影响。没想到最近刚刚解禁，又遇到对韩国的出口限制，让人很气馁。”
日本的电脑公司也受到牵连。索尼旗下笔记本品牌VAIO株式会社董事会执行董事林熏7月9日表示，未来零部件的供应将会受影响。“VAIO在日本国内生产，已经开始考虑寻找韩国以外的供货商了。”有担忧声音说，如果韩国进行反制，例如限制半导体材料制成的零部件出口到日本，日本相关产业同样会面临压力。
有相关企业高层在接受日本《周刊钻石》采访时说：“最近对韩国的出口越来越难，我们正在商讨是否将智能手机、显示器材料和制造装置、电子部件出口到中国企业。”但他也提醒说，如果日本将占据一定市场份额的稀有产品供给中国企业，也可能会被美国盯上，“要从华为的事情上吸取经验”。
近日，日本空调行业巨头大金工业（DAIKIN）计划在半导体和电池材料的氟类树脂领域进行大型投资，计划在2022年之前在中国投入400亿到500亿日元增产氟类树脂和新建研发基地。大金工业化学业务部长三浦克哉称，“当下全球半导体市场的复苏已经晚于预期，因为此次事件，有可能进一步延后。”
“与中美不同，日韩毕竟不是战略竞争关系，反而是多方位的合作互补关系，两国经济也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少分析人士保持乐观。在他们看来，日韩冲突不会进一步升级，因为全球经济的放缓已经打击到很多依赖贸易和电子产品供应链沿线的经济体，其中也包括日韩两国。“它们不会轻易冒险，对各自经济体造成更大伤害。”
最近的好消息是，日韩经济协会于7月30日宣布，5月遭遇延期的“日韩经济人会议”将于9月底在首尔举行。该会议自1969年起，每年轮流在日韩两国举办。日韩经济协会会长、三菱商事特别顾问佐佐木干夫表示，两国关系逐渐恶化期间，持续的经济交流是很有必要的。
特朗普政权保持“战略性沉默”
G20大阪峰会的开幕式上，作为东道主的安倍晋三与文在寅的握手时间仅有4秒，峰会期间更是无交流。有分析说，在政治色彩上属于进步派的文在寅政府上台后，一直与保守派执政的日本“八字不合”，最终导致“战争”一触即发。
但上述韩国驻日本前外交官并不认同这一说法。他向《凤凰周刊》解释说，最近的局势与执政派别无关，如今周边的地缘政治环境才是影响韩日关系的关键因素。
过去10年韩国保守派执政时期，日韩关系也曾多次降至冰点。时任总统李明博在韩国光复节纪念日前夕登上独岛（日本称竹岛），成为首个登岛的韩国总统，让日韩领土争端达到高潮。朴槿惠上任后，一度拒绝与日本首脑会面，两国因历史问题和领土争端产生纠纷的频率显著上升。而日韩关系最好的时期，恰逢代表进步派的金大中执政。当时日本首次以联合宣言形式向韩国就历史问题表示“痛切反省和道歉”。2002年，两国还联合举办了世界杯足球赛。
《日本经济新闻》分析称，日韩关系变得扭曲，其背景在于韩国潜藏着对日本的轻视，且缺乏修复关系的意愿。“目前的问题是，在两国关系恶化的情况下，没人能缓和这种状况。”韩国国立外交院学者金汉权向《凤凰周刊》坦言。
作为两国共同的盟友，美国“隔岸观火”的态度成为日韩此次摩擦升级的影响因素之一。这种态度被韩媒视为已与日本有过交涉，并估算好了对本国半导体产业影响之下的“战略性沉默”。
日韩爆发摩擦近20天，美国总统特朗普才在白宫模糊表态：“如果他们需要我，我就在这里。希望他们能解决问题，不过他们的确存在争端……没错，贸易上的争端。”他表示，文在寅总统希望他出面调停日韩对立，还形容在日韩之间进行调停就像是一份“全职工作”。
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约翰·博尔顿7月23日飞抵驻韩美军乌山空军基地，开启对韩国为期两天的访问。这是继美国国务院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大卫·史迪威访问日韩调停未见成效后，美国再次出面扮演“和事佬”角色。
史迪威此前在接受NHK采访时称，美国无计划居间调停日本与韩国间贸易问题，呼吁双方对话解决问题。
但博尔顿的访问同样收效甚微。据日本共同社报道，博尔顿在与河野太郎举行会谈时表示，美国无意积极调停日益恶化的日韩关系，敦促当事国双方解决争端。在美伊强硬对峙的情况下，博尔顿此行并非只为“劝架”，还有意邀请日韩加入美国组建的“联盟”巡航霍尔木兹海峡。
而在与韩国外交、安保首长会晤时，博尔顿更是抛出了巨额防卫费清单。有消息称，美国政府曾通过各种渠道，要求韩国政府将2020年的防卫费分担金额提高至6万亿韩元，是2019年的5倍多。
而当日韩贸易争端逐渐失控之际，7月26日，美国国务院高级官员表明有意在泰国曼谷举行美日韩外长会议，以推动缓和日韩关系。美国一位高级官员还在7月30日表示，美国已敦促韩国和日本达成“休战协议”，让双方有更多时间进一步磋商。
2019年7月12日，日本东京，日本经济产业省官员与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官员就日本出口管制展开磋商。
日本前驻上海总领事、东京大学教授小原雅博向《凤凰周刊》分析说，如果在奥巴马政府时期，一定会在日韩关系恶化问题上发挥建设性作用。“但特朗普总统明显不太关心这个问题。他更喜欢双边主义，而不是多边主义。”
美国外交关系协会高级研究员希拉·史密斯亦表示，“到奥巴马政府为止，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政府都认为日韩关系的改善至少是符合美国利益的，但特朗普政府看不到这种认识。”
也有看法认为，文在寅上台后，韩国的眼睛只盯着朝鲜问题，令美国产生了厌倦情绪。一位美国消息人士说，“美国政府将日本视为全球问题合作伙伴，而韩国只想与美国讨论朝鲜问题。美国官员甚至公开将韩国称作‘只有一个问题的国家(one issue country)’。”
日韩大战殃及全球产业链
随着日韩经济争端的扩大，也给整个科技产业链乃至全球消费者敲响警钟。
可能受到连锁打击的美国公司基本是FANG(脸书、亚马逊、Netflix、谷歌)以及苹果、高通、英特尔、惠普、NVDIA等信息技术公司。因为它们都是三星电子和SK海力士半导体的客户。这两家韩国企业相当于半导体行业的“世界工厂”——前者在系统内存（DRAM）市场的份额高达70% ，后者在闪存半导体（NAND）市场的份额也高达50%。
行业分析师表示，韩国的生产延迟，即便只是数周的延迟，都可能威胁到苹果手机、亚马逊云计算数据服务器的供应以及许多联网设备的库存。
显示器受影响的范围虽然比半导体小，但遭受的打击可能更大。其中在用于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的小型有机发光二极管(OLED)面板市场，三星电子占据90%以上份额。苹果手机使用的OLED显示屏面板几乎全部是三星的产品。除苹果之外，华为、小米、OPPO等中国IT企业也将受到影响。
美国半导体工业协会、全美制造业协会、国际半导体设备与材料组织等6个协会7月24日向韩国通商交涉本部长柳明熙和日本经济产业大臣世耕弘成发出公开信。信中说：“我们敦促两国在寻求迅速解决的同时，不要使局势进一步恶化，以避免全球信息通信技术产业和制造业遭受长期损失。”这些协会的成员包括美国知名的科技公司、半导体生产商和制造商。
信中强调：“全球信息通信技术产业和制造业供应链互相复杂连接，并且依赖于在必要时可有效调配配件、材料、技术等的体系”，“日本和韩国在这种国际分工体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些协会还警告说，此举也将令日本“自食其果”。“不透明、单方面的出口限制等政策变化，可能会导致供应链崩溃、发货延迟等。”信中说，“从长远来看，不仅对本国国内，也会对在外国经营工厂的企业和劳动者产生负面影响。”
过去数十年来，韩日垄断了全球半导体行业，如今市场出现空白，不少分析认为中国新兴企业或许会成为新的选择。
韩国经济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赵京烨表示，韩日经济纠纷若扩大，两国电子电器行业都将受损，企业或倾向于寻找替代的供应源。而随着中国OLED平面领域日渐成熟，中国供应商将成为韩企的关键选项，中国相关产品的产量可能因此增加2.1%。
但彭博社却认为，日本政府对韩国实施制裁，给世界制造业带来深刻影响。除了两个当事国会受到很大影响外，中国可能也会遭受波及。
新加坡《联合早报》分析说，包括香港地区在内，中国半导体存储器的48％来自韩国企业。“中国企业可以向美国企业采购DRAM，但在中美摩擦的背景下，能在多大程度上从美国进口来替代仍是未知数。”
毕竟，全球半导体制造供应链一旦中断，全球消费者都将面临服务器、手机、电脑和各种电子产品的价格上涨问题。
追踪半导体销售情况的全球半导体观察(DRAMexchange)称，作为主要的存储芯片种类，DRAM产品的现货价格7月初以来已经上涨约20%。市场研究机构IHS Markit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比斯瓦斯向《华尔街日报》表示，供应链进一步受限可能导致存储芯片价格的显著上涨，同时美国一些电子类公司，尤其拥有在华业务的公司，可能面临零部件短缺。
随着日韩纠纷的不断升级，受访韩方人士对中国在两国关系和解上发挥的作用抱有期待。
“我们共同的邻居中国对韩日关系有着重要影响。”韩国的一位外交官向《凤凰周刊》表示，历史问题是韩中共同面临的问题，两国又同是贸易单边主义的受害方，中国或许能发挥“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下一次的中日韩三国首脑会谈，中国将担任主席国。此前有传言说将在今年年内举行，但照目前形势看来，前景不够明朗。“对于东亚国家来说，面子很重要。目前关系紧张的情况下，韩日两国首脑很难赴对方国家进行沟通。如果未来他们能在中国会面，或许会是一个好的契机，让两国矛盾得到缓和。”上述韩国外交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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