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德村,是由地主刘文庆家九十九间半青砖小瓦高屋组成。
刘文庆年轻时读过书、留过洋、通达善良。然而土改期间,有人告黑状,说他曾经把家仆吊打致死,民兵就将他镇压在乱坟岗。其时他正在香港读书的儿子,悄悄潜回家接走了母亲。
可老刘有位姨太太,时年三十出头,无儿无女。刘文庆死后,一些人对她就没安过好心。于是在一个夜晚,她把自己悉心地打扮一番,穿上心爱的白狐大衣,在乱葬岗找到刘文庆,摘下头上簪子,戳进自己咽喉……
翌日,人们发现她的时候,那白狐大衣上染着殷红的血迹,她的脑袋枕在刘文庆胸上,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似乎盯着来人……觊觎狐皮大衣的有一群人,却没有一个敢动手拿走。
一场雨后,人们发现狐皮大衣不见了,两具尸体却被用碎石和土疙瘩堆起一个大包。渐渐的,人们把这人这事抛到了脑后。
不久,姨太太生前所住的屋子贱卖。乡会计刘锦清一家搬进这三间两厢带天井的小院。
刘会计方面大耳,眉清目秀,因为遗传性耳聋,所以“两耳不闻任何事”,加之对谁都亲切。被尊称为:刘先生。
他妻子戚雪娇,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妇人,很会持家过日子。她原本打算把正房两个房间给儿女和老母亲住。可打扫的时候,她差点没被一条挂在粱上的大蟒给吓死。所以,她把惊惧闷在心里,将三个孩子安排在天井厢房。除了吃饭,很少让他们过来。三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六岁,个个俏眉俏眼。尤其小女儿,美的跟瓷娃娃一样。
冬天的晚上,刘先生习惯八点上床睡觉。别看他似白面书生,可呼噜却是山响。雪娇睡不着,闭眼躺着。
突然,她似乎听到一只猫落在床踏板上。微睁眼,一只通体雪白,尾巴似佛尘的毛团子,纵到丈夫身上……丈夫呼噜戛然而止,呼吸短促……梦魇了。
雪娇不敢动,但又怕丈夫魇住。于是轻轻拱拱被子,那毛团子“霍”地窜走了。雪娇赶紧推丈夫说:“你魇住了吧?起来喝口水再睡。”
可丈夫似乎没听到,咂咂嘴巴,翻个身,继续呼噜震天。雪娇却没敢再睡。她读过古书,识得那是只白狐。很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冲撞了她?却又不能跟人提起。
第二天晚上,她煮了几颗鸡蛋剥干净壳,用木托盘装着,放在卧室圆桌上。果然,十点左右,那白狐又轻盈地落在地板上,打了个滚,却没上床,而是纵到桌上,伸出爪子将暗夜中白的晃眼的鸡蛋揉来揉去。雪娇听着“咕噜咕噜”声,一颗心吓的要跳出腔子。她拼命忍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起,桌上全是碎碎的蛋清蛋黄。雪娇聪明。于是第三天晚上,既放了剥壳的熟鸡蛋又放了几枚生鸡蛋。早起的时候,熟鸡蛋被揉的满是裂纹,而有两颗生鸡蛋却被吮空了。
雪娇每天去菜市买鸡蛋,几个月下来,开支吃不消。于是她在天井角落搭个鸡窝,抓了6只小母鸡回来下蛋,专供白狐,持续了两年。
这年立春后,白狐竟没再来,雪娇有点忐忑。
一个春雨连绵的夜里,正打着呼噜的丈夫突然笔直地坐起,穿衣、穿鞋,抓起床边的竹夫人,竟开了腰门出去了。
雪娇情知有异,连忙披衣,蹑手蹑脚跟着。竟看到那白狐在前头引路,将丈夫引到刘文庆生前所住主屋门前站定。她纵身越过高高的围墙,洞开大门招引他两口子跟随到中庭一口废井跟前。
丈夫脱下棉袄捞起袖子,搬开井盖上大石,将竹夫人钩子朝下,沿着凹进去的井壁慢慢转圈。忽然,他轻轻地“咦”了一声,竹夫人钩出一团细丝绳。
白狐用脑袋拱雪娇的小腿,雪娇也不敢说话,帮着丈夫一边绕绳一边提上来一只不锈钢小桶,挺沉。揭开盖子,里面卧着一个红木锦匣……
迷迷糊糊原路回到卧室,丈夫把匣子一放,竟梦游似的脱掉衣服,倒在床上呼噜震天响。
雪娇心里骇怕 ,又不敢出声。
白狐打开绣匣,珠光宝气炫眼,一堆翡翠、玉镯、宝石、珍珠……其中一颗弹子大的滚圆白珠,太阳一样熠熠闪光。白狐爪子一搭,送进嘴巴,竟轻言细语地说:“劳烦你先收好。日后会有人来讨。”然后,一纵身,消失了。
七年后的一个冬夜,雪娇安顿好孩子准备上床睡觉,忽听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说:“等等,有客到!”
居然是多年不见的刘文庆的妻儿。他们手里拎只包,笑说:“好多年才回来一次,每家每户送点小礼物。各家都留着吃茶、闲话,到你这儿就迟了。见谅见谅。”
因为先生已经熟睡,雪娇把他们让在客厅落座。刘公子彬彬有礼地说:“嫂子,能不能到你房间说话?”
进得卧室,刘公子从大衣内袋拿出一只牛皮纸袋随手放到桌上说:“嫂子,你这老屋该换新屋了。”
雪娇说:“老老小小七八张嘴全靠老刘那点工资……你笑话我呐。”
刘公子粲然一笑:“嫂子,你这屋里宝贝能买下整个村子……”
雪娇一惊,连忙钻到床后,抱出绣匣说:“刘大奶奶,你看看,可有少一件?不过有颗珠子……”
刘公子举手说:“嫂子,我们都知道。大恩不言谢,这八万您收着。”
母子俩告辞后,雪娇翻来覆去睡不着,寻思:自家就是想建房,也不能要别人的钱啊。何况这些宝贝本来就是他家的……明天赶紧把钱还回去。
迷迷糊糊中,一个轻言细语的声音道:“你收下!这屋肱粱上盘着一条大蟒……会对你小女儿不利。听我的话,一年之内搬家。”
早起,雪娇回想梦境,确实!那大蟒每逢雨天,就挂在门框上摇头吐舌……十分可怕讨厌。
立春,雪娇一边张罗着采砖买瓦,一边又担心宅基地难批。没曾想,村长竟亲自上门,指给她一块开阔朝阳的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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