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很多人都希望做一个像Uber一样的公司，用很少的全职员工调动尽可能多的闲置资源做平台。
麻省理工学院物流工程专业的毕业生蒯佳祺想的是做一个类似Uber的物流平台，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合伙人周逵。2014年5月，在位于北京金融街的威斯汀酒店大堂，两人各喝了一罐健怡可乐，就敲定了几百万美元的A轮融资。
“没有PPT，就是聊个人经历以及对未来的判断。”蒯佳祺回忆说。2014年上半年，他辞去安居客副总裁职务，在红杉资本支持下创办上海趣盛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达达”的运营公司。在这个平台上，商家发出配送需求，任何有闲置时间的人注册成为达达配送员后，都可以去抢订单，获取相应报酬及平台的补贴。
2015年6月15日14时30分，北京中关村中科大厦8层，一间20平方米左右的小办公室里，聚集了20多个身穿印有“达达”字样蓝色T恤的人，他们中有快递员、送奶工、保安、超市送货员。所有人都在听年轻的商务拓展经理讲解这款名为达达的APP的操作细节及奖惩规则，对经理的随机提问对答如流。他们学得认真，因为这款APP能帮他们赚外快。
短短一年时间，达达扩张成了一个拥有10万兼职配送员、日均完成60多万订单、服务超过10万商家的众包物流平台。这家公司的全职员工起初只有十多人，现在增加到近300人。
仿佛转眼间这就变成了一个站在O2O（Online To Offline，即将线下的商务机会与互联网结合）风口上的生意。2014年开始风生水起的O2O平台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圈地、补贴大战，培养了用户用互联网订货、订餐的习惯，也迎来了订单的爆发式增长。如今几乎所有大型O2O平台都意识到,更好的物流是影响用户体验的关键，他们也需要更轻的方式来帮助他们将订货送给客户。
但蒯佳祺没时间庆祝自己走通了众包物流模式，新的竞争对手已然出现：京东旗下O2O子公司“京东到家”今年5月已经上线众包物流APP；亚马逊正尝试着开发自己的“On my way”项目；一些O2O平台譬如百度外卖，也在悄然筹划类似的物流计划。
如何打造10万兼职配送大军
6月18日9时刚过，水果O2O平台“一米鲜”的上地库房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几十辆小三轮、电瓶车。30多岁、身板瘦小的老王推着自己的电瓶车也在其中，他们都在等一米鲜发出配送订单。一米鲜每天都在达达上下单，有很多下载了达达的配送员抢单，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
一米鲜库房的大门打开，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聚集在门口的配送员们手指飞快移动，开始抢单。抢了十几笔订单的老王从一米鲜工作人员手里领取水果后，小心地放进电瓶车后座的筐里。“弄坏了，用户拒收，要自己赔，必须当心。”老王说。十几单不算多，有年轻人一抢就是四五十单。但老王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他还要赶11时左右去抢外卖订单。
老王原本是给沃尔玛超市搬货的工人。八个月前在一家餐厅吃饭遇到达达的员工送外卖，他随口问了几句，达达员工就热情地给他推荐了达达APP。老王开始还不相信下载一个APP就有订单，能赚钱，还担心干了活没人给钱，为此特意从上地跑到中关村的达达北京办事处考察。“我10月初注册，等了半个月，差不多11月才抱着试试的态度开始接单。结果发现每接一笔订单，收入就实时显示在账户里，真的有钱赚。”老王说。
于是，老王辞掉了超市的工作，全职干起了达达。最早他送一单能拿到15元，其中商户给的配送费3元，达达补贴12元。到今年年初，达达补贴减少到9元，最近又减少到5元，但算下来还是比以前赚得多。过去他在超市每月挣2000多元，现在每天从9时干到19时，可以接40多单，一天能赚300多元，即使周末人少，一个月也能拿到五六千元。
原本在韵达做快递员的王新宇也是在半年前辞职干起了达达，每天上午和下午抢水果订单，中午和下午四五点时抢外卖订单。当年他在北京大钟寺附近送快递时，一个月能赚三四千元，但是特别累，“活多的时候要干到晚上八九点，而且有的重得扛都扛不动”，王新宇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还是喜欢“自由一点，轻松一点”。现在的王新宇也没有把时间都花在达达上，他还兼职做其他的，其账户显示，最近两个月他在达达赚了近6000元。
兼职干达达的人有很多，他们的本职工作包括快递员、送奶工、派报员、家政服务员等。蒯佳祺举例说，达达刚上线时，有个四川人晚上在麦当劳上夜班，早上六七点钟下班后回家休息，11时左右起来做达达的配送员，一直做到下午三四点钟，晚上20时再去麦当劳上班。
“他30多岁，初中文化，将一家老小都从四川带到了上海，就想多赚点钱。”蒯佳祺说,类似的情况很多，“达达想为那些收入很低但希望勤劳致富的人创造机会，让他们闲置的时间可以变现”。
现在的达达拥有10万配送大军，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蒯佳祺介绍，在达达的平台上，配送员日活跃度达到80%。
和Uber司机不属于Uber一样，达达配送员也不是达达的雇员。他们自备交通工具，自付油费，从达达上接单后直接去商户取货，货物送到点击确认，配送费就打到了配送员的达达账户里。
这是蒯佳祺创业之初就想清楚的商业模式。“移动互联网当中最大的机会在O2O，而O2O最大的痛点在物流。”他认为，传统物流的做法是自建团队，但痛点很明显：一是很难想象建10万人的团队送外卖，扩张很慢，管理成本也很高；二是自营效率低，以送外卖为例，中午、晚上高峰期需要很多人，到了下午人都闲着。与此同时，有许多人愿意将闲置的时间拿出来赚更多的钱。
蒯佳祺的结论是：“物流是个边界清晰的标准化产品，没什么门槛，用众包方式做物流是较好的选择。”
真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2014年的夏天，蒯佳祺在汉庭酒店订了三间房，七个创始人在这里没日没夜地讨论、开发产品。“汉庭的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我们就把餐厅的椅子搬过来，搞了七天七夜，做出了第一个版本。”
2014年6月16日，达达第一个版本上线。同一天，达达搬到一个很简陋的办公室。蒯佳祺以办公室为中心，把方圆几公里的花店都发展成了达达第一代产品的商户。花店通过达达发出订单，达达工程师在后台看到后通过集成的短信系统分派。那时，达达还没有配送员，工程师们接了单自己送。
要让达达的系统真正跑起来，一头需要商户，一头需要配送员，怎么办？蒯佳祺用了傻办法：扫街。
“去年夏天我们所有人都晒得很黑。每天背着包在街上找配送员，找商户，看到目标对象就上去搭讪。”蒯佳祺笑着自我调侃，“我脸皮很厚。”
早期配送员少，订单又散，经常出现一些订单没人接的情况，蒯佳祺就带着大家四处灭火。越是刮风下雨，没人接的单子越多。蒯佳祺亲自接过40多单，在创业之初的头几个月，他和他的团队几乎没有一天中午在15时前吃过饭。
在京东、一号店干过物流管理的李丕英去年9月被蒯佳祺挖过来负责北京地区的业务拓展。他给自己定的第一个任务是发展100个配送员，首先从快递员下手，有些快递公司的配送员下午一两点就完成任务了，剩下的时间可以给达达干。不过，像老王一样，让他们接受新事物很难，李丕英费尽心思，又找朋友介绍，花了半个月才让核心配送员突破100人。
如今北京的达达配送员已接近2万人，很大一部分归功于地推。李丕英介绍，达达的地推人员能够找准可能成为兼职配送员的人群，譬如送奶工、派报员。他们还专门到城中村去推广，在北京上地的树村，达达一天发展了100个配送员。此外，地推人员也会请商户推荐附近做配送的小时工。“关键还是口碑，大家听说能赚钱，都会来。”李丕英举例，一些在地铁站接客的摩的司机后来就干起了达达。
慢慢地雪球效应释放了。蒯佳祺说，2014年底，达达平台上的订单以几倍的速度疯涨，配送员相应跟上，公司开始朝着正循环的方向走。
“今天，达达在全国30多个城市的配送人员达到10万人。在整个O2O电商第三方配送领域，达达配送员的规模以及订单量比所有第三方配送平台加起来还要大。”蒯佳祺称，“现在中国大部分的餐饮订单还是餐馆自己送，但由第三方配送的餐饮订单中，达达是压倒性的第一名；在非餐饮配送领域，比如水果、生鲜，达达配送的比例更高，水果O2O电商‘一米鲜’几乎100%都由达达送。”
如何保障安全
这10万兼职配送大军，每天给自己打工，不属于任何公司，出了事谁负责？货丢了怎么办？有了配送员，达达要解决的后续难题还有不少。
早在2013年4月，一家四川公司曾上线过一款名为“人人快递”的APP，模式和达达很像，但2014年初被湖北、上海等多个地方邮政管理部门叫停。上海市邮政管理局局长曾军山公开表示，人人快递涉嫌非法经营，且涉及很多安全问题，甚至有可能为违法分子提供运送毒品的通道。
蒯佳祺表示，“达达与人人快递的模式不一样。人人快递是一个C2C平台，送的货和送货时间都不可控，难以监管和形成规模。而达达是服务餐馆、花店、水果店、超市等商户的，是B2C，可控。这是本质区别。”
蒯佳祺认为，众包物流的安全问题包括人身安全、货物安全、钱财安全，达达在设计产品时都做了考虑。
最基本的是实名身份证认证。所有配送员除了上传身份证照片，还要上传一张拿着自己的身份证自拍的照片。达达工作人员会进行相应的安全调查，通过权威数据库确保申请人没有前科才能审核通过。另外，达达给每个审核通过的配送员都购买保险。
为确保货不出问题，达达要求配送员取货时先检查货物，拍好小票上传，小票上必须有收货人地址、手机号、菜品清单及价格，以确保货物与用户订单一致。若配送员中途损坏了货物导致用户拒收，由配送员负责赔偿。
商户发货时最担心的则是收款。达达解决的方式是让配送员先把货买下来。达达APP接受两种付款形式，当用户选择货到付款时，由配送员先行垫付，比如用户订了50元的货，配送员需要先付给商家45元，把货送到时再向用户收取50元，这样就赚到了单笔5元的配送费；当用户选择在线支付，比如买一杯30元的咖啡，达达会在配送员账户里先冻结30元，货物送到后再解冻，并给予配送员5元配送费及相应补贴。
蒯佳祺认为，达达平台是去中心化的模式，需要直接面对大量配送员，不可能靠人治，必须建立规则和文化。“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的配送员可能达到100万人的规模。那么多人在一个平台上做事，需要有一种文化的力量，让他们围绕共同的价值观做事。”
达达为此建立了自己的“达达学院”。获得认证的配送员先参加达达学院的线上培训，线上考试通过后才可以接单。接满50单后，配送员必须报名参加达达学院的线下培训，学习达达“踏实可靠、使命必达”的文化以及配送员服务的流程。现在，仅在北京，达达每天都会在中关村、国贸、望京举行若干场线下培训，每场培训几十个配送员。今年5月，达达在全国范围内培训了1万多名配送员。达达还制定了一套配送员信用评价制度，通过GPS定位以及后台系统的数据分析，对配送员的配送效率、服务质量打分，并根据评分高低对配送员进行奖惩。评分低的配送员，将减少抢单权限，或者禁用APP七天甚至彻底清退。
盈利模式还没找到
今年6月16日，刚刚成立一年的达达就搬了新的办公室，但达达现在还要靠补贴扩张，没有盈利。蒯佳祺称，未来一段时间内，对配送员的补贴还要继续。等达到一定规模，订单密度越来越高以后，即便去掉补贴，配送员通过物流本身也可以获得不菲收入。到时，达达就可以通过帮助配送员做订单合并、路径优化，降低单笔订单成本，和配送员分成了。
但更多人想的是通过物流做衍生的金融服务。据财新记者了解，好几家想要涉足众包物流的平台设想的是通过众包物流平台上沉淀的资金做相应的金融服务；也可以利用物流数据来判断商户经营状况，与金融机构合作来为平台上的商户提供小额贷款。今年下半年，某家众包物流平台可能就会和国内一到两家大型金融公司合作尝试小额贷款。除此之外，众包物流平台还可以借助分布在大街小巷的兼职配送员，为客户提供线上线下联动的营销服务。
一位O2O业内人士分析，达达平台设商户、配送员账户，采用线上付款方式，配送费由商户账户直接转到配送员账户，在达达平台上形成相应规模的资金沉淀，有利于达达进行金融业务相关操作。但目前在达达平台上，线上支付比例并不高，80%订单都是货到付款。
淘点点、美团、百度外卖、京东到家、饿了么等O2O平台都意识到众包物流可能带来的商业模式变革。不过，淘点点、美团倾向于和专业的独立配送公司或配送平台合作，统一调配运力资源；饿了么、百度外卖、京东到家则更愿意自己动手打造物流界的Uber。
竞争者已经在行动：今年5月，京东到家上线了自己的众包物流APP，像达达早期那样开始发展商户，招募兼职配送；饿了么6月1日正式上线了“蜂鸟”系统，率先将餐厅既有配送人员拉到线上。目前使用饿了么蜂鸟系统的餐厅配送人员达5万人，饿了么方面称，未来系统还会对接第三方团队和众包物流；百度外卖也在规划自己的众包物流模式。
“饿了么、京东到家的逻辑就是要用O2O平台结合自有的众包物流平台，增加对整个O2O服务的控制力，甚至建立起基于用户体验的O2O行业标准。”上述业内分析人士认为，相较于纯粹的众包物流平台，从O2O平台衍生出来的物流平台似乎更容易打通整个产业链，也更有未来盈利的想像空间。
蒯佳祺则称，O2O平台要复制一个类似达达的众包物流平台比较困难，曾有O2O巨头试过，发展并不理想。“原因很简单，大公司要孵化新东西很难，更重要的是，外卖平台做的众包物流没有中立性，你很难想像美团会用饿了么的物流系统。”
和打车软件市场一样，站在风口上的众包物流正在迎来大大小小的创业者，包括恐龙级的百度。未来众包物流比拼的核心将是技术，即用最好的算法让配送员和商户有效对接。达达也在努力。蒯佳祺介绍，最早，达达是从流程上确保每一单能够顺利送达；等订单达到一定规模后，达达开始做更精细的智能匹配，通过系统自动合并顺路的订单。
不过，这套系统能打败百度吗？“现在，达达超过一半的订单都是被合并的。我们自行校正了许多用户的地址，能更精确地计算送货距离，帮配送员做路径优化，甚至我们还能算出不同的店出餐的速度。”蒯佳祺自信地说，“这套系统不是一蹴而就的，它经历了无数次的迭代，未来还将继续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