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晚黑的像是大师兄的抹脚布,这布下罩着二师兄的筷子更像是在夜风中呆立而颤抖的松涛。我就坐在这块布的边缘,仿佛再离得近那么一分,便能闻到大师兄那常年环绕在宿堂的脚臭,我很想掩住鼻子,也很想把自己的脚伸过去,用我脚上单纯的汗味来替代刺鼻的臭气,但是二师兄的筷子就像是鬼魅一般,仿佛在风下对着我笑。我突然很害怕,我转身向后,但是眼中就只有东方渐渐升起的白布,正在缓慢而费力的将大师兄的漆黑的抹脚布推向山下。我却仍感受不到心安,好像佛祖们都仍在沉睡,那飞翔而过的夜鸦,带着嘈杂的叫声,不正是他们的呼噜?
师兄们总是笑骂我,说我痴傻,但我心里明镜,我这不是痴,也不是傻,我只是不愿跟他们那些被神佛迷了心境的痴呆的和尚们走在一起,甚至在一块儿笑都是一种对我自身纯洁而清澈的心灵的污染。
我就这样坐在少林寺门槛的边上,我已经想了一整个夜晚,但始终没有想明白,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庸才会给这样一块美丽而娇艳的地方取了这么一个庸俗透顶的名字?其实我心中是清楚的,因为他们究竟是没有机会研读金刚经,他们拿起的不过是师父偷偷在夜灯下编写的“进岗经”。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但是却没有一个师兄愿意听我的话,他们总会在嘲笑声中搀扶着已经快走不动路的师父来到我的面前。尽管他们的双手都是空着的,尽管师父每次都会对着一众的师兄们吆喝:“堵住所有的门,狗洞也别放过。”,但是他们却也都太小看我了,我总能在师父离我还有半丈的时候看到别在师父宽大的袈裟后面的戒尺,戒尺挑起了他金黄色的袈裟,就像是大黄的尾巴一样,直挺挺的在屁股后面。
我的手还在肿着,我很想好好的休息几天,若是能吃到山下的老张家的烩面,那一定是极好的,当然最最极好的还是能在烩面里加上几块卤肉,不要太咸。老张的嘴巴不太灵敏,所以他做的卤肉总是会太咸,这不仅影响了我作为一个资深食客的享受,也影响了我的嘴巴,总能被师兄问道那股浓重的咸味。哼!这都怪老张,让我多挨了好几次的戒尺。
闲着的时候世间总是过的很快,就好像我上一刻还在留着口水等着老张的烩面出锅,但是下一刻陶碗就已经干了,甚至连汤都没有拉下一滴。我来不及回想其中的种种美妙,太阳已经即将升起,我又看到了大师兄穿着他那双破纳鞋手里拿着把笤帚向我走来,大黄跟在他后面,尾巴挺的很高,正对着露出半个圆角的太阳。
说实在的,大师兄的脚真的不是一般的臭,但是他的嘴更臭。
“小黄儿,赶紧扫了枯叶,师兄们等着你端饭呢。”
我本来很想拿起手中的扫帚在他那张恶臭的嘴巴上狠狠的敲打,但是太阳已从大师兄的背后升起,耀了他高大的身子完全把我遮挡住,我仿佛仍旧置身在黑暗中,这种感觉很让人无力,也很恐惧。
权衡利弊下我还是选择了阳光,我侧过身子,弯腰扫开脚下的落叶,也感受着这美丽的山上的美丽的空气,与美丽的空气下面正照耀着我纯洁的身心的美丽的太阳。
《花语》特约撰稿人:骆丙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