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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车骑行台湾——机车骑行语录?

文|Dedee

在甲米度假的第三个夜晚。

小阿姨和老杨一帆,分别坐在同事租来的雅马哈摩托后座上,从20公里开外的饭店赶回酒店——隔壁的酒吧。

无聊的假期和久未分泌的肾上腺素,因为这20公里的极速夜奔,变得生动快活起来。

突然想到7年前那部无比催泪的台湾电影《不老骑士》:

17位平均81岁的老阿伯搞了一场机车环岛游。他们在13天里骑行1178公里,从台中出发,一路往南,经台南、高雄、屏东、台东、花莲、宜兰、台北,再回到台中……

一想到那群老人突突突地骑着小绵羊在路上蹦跶,小阿姨就忍不住眼泪乱飙,想到未来某天,当自己八十岁时,是否还有这样的体魄,是否还有资格鼓起做梦的勇气。

当然,老斗士们之所以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再开一次机车环岛游台湾,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机车之于台湾人,就像自行车之于大陆人一般,是一种融于生活深入骨髓的存在。地位和槟榔、夹脚拖一般重要,且不分过去现在与将来。

其实,机车成为台湾“吉祥物”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半个多世纪。

究竟是谁将机车引入台湾,早已不为人知。但如果你问老一辈的台湾人,十有八九会提到一个人:三阳工业的创始人黄继俊。

在这个被台风常年眷顾的小岛,三阳黄继俊绝对是与裕隆严庆龄旗鼓相当的人物,更何况,黄伯伯还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

黄家最早是在台北内湖开小杂货铺的,靠针头线脑维持着基本生计。到黄伯伯这里,他心心念念着这么好一杂货铺可不能被埋没了,遂开始“代购”各种大陆特产,比如浙江定海的海蜇皮啊,广东汕头的自行车零部件神马的。

1947年,黄家杂货铺正式改名“庆feng行”(对,与北京最有名的包子同名),还把代购生意拓展到海外——从菲律宾水果到欧美药品,黄继俊都能搞定。

1950年的某天,黄伯伯的好邻居,后门开“安全车行”的陈远平说,日占时期不少大佬买的欧美机车就像约好一样纷纷出现各种故障,他现在忙得不得了,钱赚得也不得了,自行车都不想修了。

黄伯伯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没多久,基隆港到了一批腐国BSA机车(台湾人管BSA叫三枪)。不用说,肯定是“黄代购”的货。

这批进口机车没放到自己店里,而是转了个弯送入后门的安全车行。只用了半个月,三枪机车被抢购一空。

老黄和老陈乐得俩巴掌拍不到一块儿了——相比之前卖海货卖水果修车这种小打小闹,进口机车绝对让两人大赚特赚了一笔!

有多赚?一辆三枪牌机车,他们开价25000元新台币左右。每辆车抛去成本和各种支出打点,还能获利30%。两人在一年之内一共卖掉50多辆机车,赚了大概40万元新台币。

而当时一个陆军二等兵的待遇是7.5元新台币每月,上士也就30元新台币,不少人还要靠这些钱养家糊口……

大部分台湾同胞在白色恐怖时期水生火热生不如死有今朝没明朝时,老黄和老陈靠着进口机车不仅发了财,还利用客户关系在台北站稳了脚跟。

次年,黄伯伯乘胜追击准备跑台南开拓机车蓝海,却遇到了个大八阿哥——岛内外汇严重短缺!当局直接把进口机车当成奢侈品,并出台了“禁止进口整车”的政策。

幸好“黄代购”交际广泛,找到了高雄光阳机车行的柯光述(现在台湾机车另一龙头老大光阳工业的创始人),两人一拍即合:放弃三枪机车,选择更便宜的富士重工(就是斯巴鲁)旗下Rabbit机车。一南一北两家各进口一半零件,到达台湾后再合并组装成车。

听起来,似乎和1983年进口大众桑塔纳零件再合体差不多。

老黄的魄力远不止于此,他看上了造自行车起家的本田。后者在1948年研发的带辅助引擎50cc脚踏车(其实和1990年代末风靡中国的燃油助动车有些像)让他眼前一亮。

黄代理认为这是一支钱途不可估量的潜力股,遂成为本田在海外的第一家代理商,并进口了一批红色引擎+白色油箱的“本田助动车”。

由于这款机车的外观晃眼速度不快,被人起了个极为贴切的外号“红屁股小乌龟”。

有了富士重工和本田这两手货源,三位伯伯的代购组装生涯彻底飞起来——人多车少,他们屡次提价,甚至采取先交定金后交车的方式,依旧挡不住那些想花钱想疯了的台湾土豪。

重装后的Rabbit机车,当时售价1万元新台币,“红屁股小乌龟”是5000新台币。老黄、老陈和老柯联合,短短一年,只Rabbit就卖掉了200辆!

有段时间,机车利润甚至达到50%!

对了,在1952年秋天,陆军二等兵的待遇终于涨到15元新台币每月,上士涨到了45元新台币……人比人气死人。

即使后来,越来越多的车行纷纷冲入抢生意,越来越多的进口机车被带入台湾,庆feng行依旧稳坐机车交易的头把金交椅。

直到1957年,台湾岛内出台了“奖励岛内自主研发机车”的相关政策与红利,“黄代理”他们才结束这项业务,转而考虑自给自足。

台湾机车客们无比熟悉的三阳车业,也是从那之后正式发家——我会告诉你老黄和本田宗一郎是莫逆之交咩。

就在老黄、老陈和老柯他们靠着三枪和Rabbit疯狂扒分时,还有一路人马悄悄地将一批意大利产的Vespa运入海岛。

台湾机车就此分出了“文武”——三枪属于典型“武车”,即如今在大陆被喊打喊杀得抱头鼠窜的真·摩托车;Rabbit和Vespa之类的大小绵羊大小龟王之类的踏板车则属于“文车”。

按你胃,管你是文是武,反正在宝岛都通称“机车”。

不过,按照目前趋势,“文车”已完全制霸台湾机车盘口。前两年有人还搞过一次统计:全岛机车起码有1500万辆,其中有90%是“文车”,机车客有60%是女性。或许这就是“文车”受宠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个重要原因……和“伟士牌”脱不开关系了。

伟士牌?就是之前提到的“文车鼻祖”之一Vespa。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款能代表台湾半个世纪机车文化大变迁……估计许多上了年岁的阿伯阿嬷会选它!

曾有一位在机车行干了一辈子的老先森掐指算过,伟士牌应该是1958年进入台湾。虽然《罗马假日》已经上映了好几年,还是在第一时间把风头抢个干净。

当时一辆车最高价曾炒到36000元新台币,正常情况下也要24000元新台币。同一时期的台湾居民年收入是6100元新台币。

相比7年前实在是可喜可贺,但对于一般的小康之家还是遥不可及——不吃不喝整整4-6年,才能get到。

因此,第一批拥有伟士牌的机车客,多是董事长总经理医生等等的岛内“高尚人士”,钻石王老五更是其中主力。

王老五们之所以对其一见钟情,原因非常实在:日思夜想的,终于见到活的了!!!!!一旦拥有,我就是台湾的格里高利派克!我的赫本还会远吗?

除了明星效应,伟士牌还赢在“文”字上:

能端坐在车上脚踩踏板,遇到意外腿不会被机车油箱压住骨折,即使出溜到车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车前挡风板既能挡风,又能避免泥水将昂贵衣裤弄脏(要知道那时台湾岛内大部分马路都相当原生态);遇到爆胎,只要你有拆火花塞的工具,就可以直接放倒换备用胎,后者就藏在挡风板后面,方便至极。

女伴们也都爱极了这款机车。无他,文雅又安全。尤其是后座,高低正好又没有了烫脚的排气管,无论坐在哪里,回头率那都是百分之百。

1960年代,伟士牌成为大富之家的聘礼标配,其江湖地位就好像我们大陆1990年代的桑塔纳,2000年代的ABB一般,神圣不可轻犯。

1970年,台湾开始规划打造岛内第一条高速“中山高速公路”,当地政府开始大面积征收土。于是,原本并不富裕的台湾中部,千千万万个“田侨仔”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田侨仔”,这句闽南话包含了颇为复杂的感情,有鄙视也有羡慕,有轻视也有眼馋——一群并非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将父辈们的田地变卖给别人而一夜暴富。

他们的孩子,成了别人口中的“田侨仔”。

那些终得出头天的富二代们,在弥补当年的物质亏欠上简直是一掷千金毫不手软,伟士牌成为了那批暴发户们的必要条件——儿子有了把妹的资本,女儿有了最好的嫁妆。

与此同时,伟士牌的江湖地位由于“田侨仔”的介入,发生了极为微妙的改变。

越来越多的有志青年,看着那群身份地位气质内涵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富二代们,深刻领悟到“我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这句歌词有多励志。原本遥不可及的Dream Motor,成为了他们证明自己“心若在梦就在”的最佳奋斗目标。

3年后,台湾开始推动十大建设,从交通运输到重工业再到能源建设,大大缓和了燃油危机和岛内经济停滞——进入1980年代,台湾终于飞黄腾达成为了“亚洲四小龙”之一。虽然通货膨胀得相当厉害,但无数有志青年,包括小公务员学校教员等等工薪阶层都得偿所愿,不仅拥有了机车更抱得了美人归。

无数场婚礼上,崭新的伟士牌机车和其它彩礼聘礼一起,被绕上了彩色塑料花环隆重展示,昭告八方。

据说伟士牌卖得最好那年,是1983年。

也是1980年代,台湾进入工业高速扩张时期,霓虹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机车相关的各种成品、零件和技术。岛内自主机车品牌——例如之前提到黄伯伯家的三阳迅速崛起,“文车鼻祖”终到落幕时分。

虽然伟士牌长得端庄又经久耐操,但技术和科技含量完全无法和“每当变幻时”的霓虹机车同日而语。

比如它发动时需要排挡,这对于许多女生而言无疑是死穴。而带有自动离合器的雅马哈、铃木、本田乃至岛内自产自销的三阳机车,无疑是无数女生心目中的救世主。

与此同时,许多仿赛车款日系 “武车”也点燃了无数岛内青年的飙车热血——最近破事儿接连不断的钮承泽就曾是其中一员:

“常常可以看到影片中,几个爱耍酷的男生,载着女朋友在街上狂飙。或者几个同学放学骑着机车或脚踏车一起回家,其实这就是我的高中生活。”

另一方面,车行们也明显更愿意卖那些价格便宜的自主机车和霓虹品牌。不仅因为外观够新技术够新,还因为——它们的塑料外壳不经撞。

曾有人算过一笔账:伟士牌等之类老牌机车价格偏贵,但质量太好维修几乎为零。日系新车售价便宜,但售后是一大块肥肉。比如一遇到碰撞跌倒,车壳立马玩儿完,必须换新壳。一年总会撞个一两次,每次都要一两千新台币,于车行而言实在是一门绝好的生意经。

买方卖方一拍即合。

伟士牌在1990年代彻底成为了阿伯阿嬷们才会骑的老机车,代表着岁月无情,宝岛记忆。

于是,那些生于1960-1970年代的台湾电影人,无论是《艋舺》、《那些年》、《海角七号》、《大佛普拉斯》以及去年金马最佳《谁先爱上他的》……但凡和小人物或青春有关,必然会有机车的身影。

还有霸道总裁一箩筐的台湾偶像剧,从《流星花园》到《薰衣草》

灰姑娘女主基本都会标配一辆机车。于是在“韩剧火口红日剧火服装”的如今,台剧先火的往往是……机车。

如今,台湾岛的机车密度,算得上是能制霸亚洲甚至制霸世界的。

2017年时,台湾的交通部曾做过调查报告,发现3.6万平方公里的岛内,每平方公里的机车密度居然高达378辆,刨去不能汽车老人和未成年人,基本上是人手一车。

平摊下来,每人每天骑行时间为53.8分钟,每周油费是100元新台币。

个人感觉,台湾完全可以创出一个新计量单位“机”。

如果不信,可以去台北看看台湾第一人造奇观“机车瀑布”——就在连接新北市和台北市的台北大桥上。

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交通要道,此间每天上下班高峰期,会有几十万辆摩托车驶过。红灯时,桥面被各色头盔铺满;绿灯时,各色头盔又倾泻而下如过江之鲫。

不过,如果你对汽油过敏或有“密恐”,还是别去欣赏了。

据说在2014年冬天,几十万机车客在“瀑布口”目睹了一次旷世求婚。

当时正值红灯亮起,男方在几十万辆蓄势待发的机车前大声求爱信誓旦旦,谁知女方保持沉默了整整一分半钟,直到红灯马上变绿时才羞羞答答地回答“我愿意”,真真急刹在场所有人。

就在红灯变绿的瞬间,这对鸳鸯好似亡命一般地迅速冲向马路另一边,躲开了如洪水般一涌而下的机车大军。

当时还有台湾网友吐槽:“求婚架势像逼婚,过马路速度像私奔”。

其实,台湾之所以被机车占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当年老蒋父子规划城市和道路格局时,根本没想到未来会怎样。造成台北新北高雄花莲彰化等城市,虽然有不少主干道,但市区内各种窄小街道与动线更如蛛网般密布,轿车SUV等机动车毫无用武之地,动弹不得。

再加上台湾本就多山,坡高路陡+路面狭窄更是常态。因而,点对点到达,不需要换乘,更不需要为停车与停车费伤脑筋的大小机车,很难不成为岛民首选。

无论男女,只要戴上安全帽,机车在手,说走就走。

甚至艺人赶场政客拉票之类的“特殊娱乐项目”,机车更是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且使用最多的,还是只有125CC排量的“文车”,就是我们的小绵羊。

台湾人普遍认为,十台“文车”的排放量堪堪和一辆小轿车相提并论。再加上深入人心的交通平权理念:“尊重每一种交通工具应有的路权,尊重每一人选择适合自己交通工具的的权利”。

好吧,这种思路在台湾中南部尤其的深入人心——

机车不仅仅是家家户户出行的必备良药,更是那些老帮派成员的标配。据说,你若想了解一个台南老流氓的资深级别,看他胯下的机车就行。

越是老旧越要躲远点。

一来,这类旧车耐操又小巧,好似车流里的泥鳅,钻来钻去无比滑手;二来,老车实在不撒谎,给多大油门有多大力,嗖一下能窜出老远,更没有什么电脑控油装置掣肘。

一句话,你抓不住他他分分钟却能追上你。

据说当地政客大多对那群老机车党颇为客气。因为他们的手上,也攥着选票呢。

最后回到标题。

还记得《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中那句深入人心的口头禅不?

“你很机车耶!”

这里的“机车”,一开始和机车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只是用来替代闽南话里的“鸡bai”,就是互相问候对方十八代祖宗时的必答题。

如今的台湾年轻人多觉得这句问候实在说不出口,又好想发泄一番,就把“鸡bai”替换成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机车——轰轰轰的让人无比心烦。再加上机车不能上高速这一弊病,更被引伸为“不上道”。

有时,还会特指一个人不上道/很欠扁/很龟毛/很啰嗦……

有时,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口头禅。

渐渐的,这句原本带有强烈情感宣泄的骂人话,变得复杂而奥妙,充满台湾特有的生活与社会气息。

就酱紫!

责任编辑: 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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