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新闻记者 纪文伶 通讯员卢津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杨连修拉起坐在轮椅上的妻子的手,再一次为她念起诗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杨秀敏稍有点费劲地抬起头,轻声跟着和,眼光始终追随着丈夫,如同两人相遇后一直那样。
杨连修笑眯眯地凝视着妻子:“我说呀,应该是所谓伊人,在我身旁……”对面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脸上闪过娇羞的笑容。
95岁的中机中联离休老干部杨连修悉心照顾因病偏瘫的妻子杨秀敏近20年,两人相濡以沫。彼此没说有过一句“我爱你”,这份深情的爱却持续了68年,他们共同谱写的这首夕阳恋曲还将继续。
年轻时的浪漫:她骑车载他回家
9月25日,中机中联为近200位离退休人员举行重阳节聚会,赶来参加的杨连修拍了不少照片,说要让在家无法出门的秀敏看看,现场有多热闹。
杨连修老家在山东莱州,1946年8月投身革命,1948年入党,参加过解放战争,是一名技术娴熟的汽车兵。杨秀敏跟他同一个村,爱笑,心地善良。自杨修平第一眼见到她后,就决定好好呵护这个小他8岁的妹妹。
解放后,杨连修就读于西安交通大学内燃机专业。每逢寒暑假回家,有一段路需要骑自行车,杨连修载着妻子,两人有说有笑,十七八公里的山路也不觉得累,三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有时要复习功课,杨秀敏二话不说就让丈夫坐在后座,自己风风火火地蹬起车来。杨连修也毫不客气,稳稳地倚靠着妻子的背,翻着书页,时不时跟她分享一些书上有趣的内容。
“那时候呀,女娃娃骑车载男的,一点都不稀奇。没觉得不好意思,她骑得好,我也自豪嘛!”回忆起年轻时浪漫的点滴,杨连修哈哈大笑。
毕业后,他进入农机部三院工作。1963年,随单位内迁到重庆,在原机械工业部第三设计研究院(后简称三院)任职。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1966年,杨秀敏也离开家乡和朋友,从山东来到重庆定居。
中年的艰辛:亏欠那个“麻花辫的姑娘”
调入三院后,师范学院毕业的杨秀敏主要负责幼儿园和子弟学校的工作,为培育三院的下一代默默无闻地奉献。
投身于祖国建设,作为机械制造专业骨干,杨连修经常去各地出差,家里除了五个年幼的孩子,还有他的老母亲需要照料。所有重活累活,都落到了杨秀敏的肩头。
一边上班,一边又要照顾家庭。回家后,她把最大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婆婆身上。杨连修是老家出了名的孝子,而杨秀敏孝顺的程度让他也不禁佩服。家里不宽裕,每逢买了肉,她自己舍不得吃,总是留给老人;每天给老人梳头、洗脚,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那个年月经济窘迫,我后来才知道,常常到了月底还要找人借钱,她却从来不埋怨我,平时打电话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杨连修心疼地说。
年轻时,杨秀敏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喜欢辫成麻花辫。有一天,杨连修从外地回家,猛然发觉,妻子早已将麻花辫剪去,干练的短发里也夹杂有了斑斑白发。
“我亏欠她的,年轻的时候没让她享到福,也没能陪她和孩子。当时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守在她身旁……”
1990年,两人退休后回到山东老家短暂地住了几年。在莱州湾赶海,伴着海风,看日出日落,难得地拥有了几年特别美好、静谧的珍贵时光。
老年的不离不弃:每天抱着妻子上轮椅
2002年,看似健康的杨秀敏突发心衰,心脏停搏。“那一次情况危急,差一点就失去她了……我这才意识到,以为可以相伴很久很久的人,说不定随时都可能突然离别……”
回想起当时的险情,杨连修的泪水涌了出来。“都是因为秀敏以前太劳累了,负担太大。”妻子的心脏安上了起搏器,身体也大不如以前。2004年,又因脑血栓造成偏瘫,第二年还摔了一跤,再也无法行走。
“我告诉她,别担心,我就是你的腿……我能走,你就能动!”从此,杨连修更加珍惜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光。
从那时起,杨连修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杨秀敏的耳边问:“咱们起床走走好吗?”只要妻子精神好点,他就把她从床上抱至轮椅上,推着出门散步。“从轮椅到沙发、到床上、上厕所,每天要抱至少三四次,多则十多次。”儿子杨红源说,妈妈的体重有140斤,爸爸一直都是自己抱。
子女有时去帮忙,他还不愿意,认为只有自己最了解妻子,也只有自己才能做得最好。
“直到两年前,实在是抱不太动了,才允许由我们来帮忙。曾经,爸爸把时间和精力都留给了工作,后来,妈妈就成了他的全部,烧饭、喂食、更衣、洗澡,都是亲力亲为。” 女儿杨渝英也很佩服父亲:“妈妈偏瘫后生活无法自理,但多年来从没生过褥疮,全靠爸爸细致地清洗、护理,妈妈睡的床单上连一个皱褶都没有。”
在她的记忆中,妈妈吃饭比较挑剔,爸爸可以不厌其烦地为她做爱吃的菜。有一次包了饺子,妈妈嫌饺子个头太大,不方便吃。只低声咕哝了一句,爸爸立马重新包了小饺子。妈妈又说,吃饺子不如吃片汤。爸爸又放下筷子,赶紧去做了片儿汤。
“爸爸对妈妈的迁就啊,就像对一个小女孩无条件的宠爱……”
坚持锻炼和按摩 只为多陪伴妻子
“你说是她离不开我么?其实是我更离不开她……”望着轮椅上的妻子,杨连修爱怜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感概道:“总被一个人惦记着,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丈夫对自己的付出,杨秀敏都看在眼里。虽然失去了行动自如的能力,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对方。
杨连修90多岁时走路还像个年轻人一样风风火火,杨秀敏就会忍不住提醒:“好好走路!注意安全!”他在阳台上看书,喜欢坐一个相对高一点的凳子。每次杨秀敏看到,就会假装生气,嗔怪道:“又坐高凳子!坐矮的会扎屁股吗?”
倔强的杨连修也不是每次都会听妻子的话。但在有一次走路走快了,崴到脚后才意识到,妻子说的总没错!
他买了一大堆关于健康、养生的书籍,每天像小学生一样认真读十几页,同时还在学习穴位按摩,为妻子和自己按摩。每天他会坚持出门走一段路,做些伸展运动。“我的年纪比秀敏大,得锻炼好身体,才能陪伴她更长、更久!”
为训练妻子的思维能力,他每天都要给妻子念诗,讲故事、唱歌,杨秀敏也会努力地做出回应。
“现在哪怕做再多,都还不了这辈子她对我的情。”杨连修对妻子一直都怀有愧疚。杨秀敏赶紧安慰他:“哪有啥欠不欠的,有你在一天,我就幸福一天……”
“年轻的时候觉得,最美好的场景大概就是,当我们老了,你坐着轮椅看夕阳,我依偎着你的肩膀,看看你……”如今真的步入夕阳,杨连修和杨秀敏继续践行着这份淡淡又坚定的情感,诠释着,陪伴就是最深情的爱。
来源: 上游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