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作者：谭庆禄 来源：微信公众号“种豆南山上”
羽叶青枝亦洒然，
一株花泛晓光鲜。
劝君莫怨渔叉嫐，
谬种绵绵藉此传。
——《鬼针草》
总的来讲，鬼针草（Bidens pilosa L）给人的印象并不好。
其实，无论植株还是叶片，鬼针草并不难看。野草之中，鬼针草算是高大威猛一类，如果让它可着劲儿长，少说也会有半米多高，水肥充足之时，或将长到一米以上。其茎钝四棱，直径可达6cm，枝叶纷披，花朵杂出，俨然一株小树了。特别是那三出复叶时或碧绿，时带暗紫，小叶椭圆形或卵状椭圆形，很受看的了。鬼针草为菊科鬼针草属植物，花序头状，虽然舌状花数量不多，排列不匀，发育有时也不太充分，色泽却依然明亮，总之那花盛开时，虽然说不上完美，至少也并不丑恶。鬼针草所以惹人生厌，我个人推测，主要原因是它的种子。
整个春夏，种子成熟之前，鬼针草与其他野草几乎没什么区别。然而一旦到了秋末，百草枯黄之时，鬼针草的叶子凋零殆尽，枝端的瘦果却似故意擎了出来。人们从它旁边经过，只要稍稍触到它，不客气，它的种子就会粘附在你的身上。这一点，我可有切身的体会。
初次遭遇鬼针草，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就不必说了。仅说去年秋天，敝人在家卧病，一天到晚心情烦闷得很。有时也趁着天气尚好，勉力到外边走走。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一个人踽踽来到南园门外。其左边空地上多野草，均已呈老健成熟的褐色，一株曼陀罗却仍然碧绿，挺出其间，白花粲然，引诱我过去拍照。等拍摄完毕，回到门前广场，正欲继续前行，隐隐然感觉两腿痒痒地难忍，俯视之，裤子上鞋子上，粘满黯黑色的条状物，密密麻麻。稍加端详，一以惊一以喜，那正是鬼针草的种子啊。
粘了鬼针草的种子，隔着单衣，已令腿与脚颇为不适。也不是那种难忍之痛，却已痒得过分。虽然只是为植物种子所纠缠，心里还是有些忙乱，必欲尽早拂去而后快。我耐着性子，将它们一个一个摘取下来，一边摘一边数着，居然有51枚之多。收拾完毕，忽然发现，瘦果弃置之处，是硬化的路面，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鬼针草，而再欲一枚枚捡起，放到有土壤的地方，瘦果琐细，已经不大可能。回头看看经行之处，发现那已经干枯的鬼针草棵子，就站在曼陀罗的旁边，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刺球状的多数瘦果擎在植株的最外层。
大约数周之后，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儿。我再次踱出大门，想到了运河岸边那些黄栌树，路虽然远一点，还是想过去看看它们。为了清点那些黄栌的株数，我尝试着挤进绿化丛中，将去年今年刚刚出生的小树，也一一记录在案。弄清了黄栌的数量，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辨认小树时，我已经发现附近有鬼针草的踪迹，所以一举一动，格外小心翼翼。回来路上，暗自庆幸这次总算躲过了刁蛮的鬼针草，然而低头看时，裤脚上又爬上来许多，盖因衣服加厚，它们还没能触及皮肤。此时，已经走出好远的路，惩于上次的教训，我想我必须为它们寻找一个可以落地生根的地方。勿庸讳言，这些东西确是给我增添了麻烦，片刻之间让我感到不适，我却不能因此而迁怒。它的生命亦为上帝所赋与，无论如何不能以我之故，让它们无处托身啊。不远处就是新整理的绿化草坪，便走过去，将左腿裤脚21枚，右腿裤脚2枚瘦果悉数摘下，一一丢进草坪之中。明年春来，它们能不能在此生根发芽，出土之后，会不会被园林工人剪除，就要看它们的运气了。
关于鬼针草的种子，关广清等《杂草种子图鉴》做过详尽描述：“瘦长条形，四棱或扁四棱状，深褐色至黑色；长12～15毫米，宽0.8毫米。表面颗粒状粗糙，具3～4条粗大纵棱，粗棱间各有一条细纵棱。棱上均散布着黄褐色瘤基短毛或瘤；顶端平截，具3～4条黄褐色刺，刺上有三列小倒刺”。植物学家的描述，不可谓不精确，但是外行如我，读起来总是有点儿隔，藉此想象鬼针草种子的形状，也难免有些吃力。照我的观察，鬼针草的种子就像一柄渔叉，手柄狭长，前端三四股叉分列，叉上具有密密的倒刺，水中之鱼一旦被它叉上，那就不要想逃脱了。这样讲是不是清晰显豁些呢，我不知道。
我曾经在野外观察过鬼针草的种子，也曾将它们带回家中，放在放大镜下，仔细研究。整穗的种子采摘时还微带些黄绿色，放在案头，过上一天两天，原来那并排紧束着的数十柄渔叉，忽然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像炸弹是轰然炸开，又瞬间凝固，形成一个开放的球状体，渔叉的基部联结于蒂上，渔叉的尖端，360度向外伸张。从整体设计看，那柄渔叉除了手柄略为粗壮一些之外，其余部分是绝对合用的。
老实说，鬼针草瘦果的这种特性，确有几分无赖气。粘在人的身上，虽给人带来不便，人有手啊，可以随时摘除；但是，如果是羊呢，是牛呢，那它们也只能忍受着，天长日久，机缘等到，叉股被折断，种子散播各处，携带者痛苦才算结束。当然，鬼针草将种子附着于人畜，其本意不过是希望将它的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是它基因传递的一种智慧。这与香椿树的翅果，蒲公英的小伞，借了冬春的风，向更远处传播，本是一个道理。只是这个家伙多一点儿刁蛮，多一点儿讨厌罢了。
理解了植物生存的智慧，就会适当原谅它，有保留地喜欢它，而不是讨厌它。
2016-3-8
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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