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半个世纪前，魏巍的作品《谁是最可爱的人》，编入中学课本感动了一个时代，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抗日战争期间魏巍在《晋察冀日报》发表过一首诗《塞外晚歌》专写给爱他（魏巍）的人——刘秋华。“如果战友允许，我要寄一首歌，给一个纯朴的乡村的女儿……忍不住，将你思念，谁叫我，在织布机旁，将你碰见……说不清为什么，今夜特别想你……”
近日，我又一次走进了北京八大处，西便门魏巍的家，专题采访了魏巍的夫人安平县籍总政离休干部刘秋华。
坚信共产党、八路军
刘秋华是河北省安平县报子营村人，1925年生于一贫民农家。“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进了华北，踏进了冀中大地，刘秋华目睹了日寇的凶狠残暴，对侵略者无比仇恨。
刘秋华回忆说：那时家里生活困难，我有三个弟妹得病死了，为了脱离苦难的生活，我们家就信了天主教。有一天神父来我们村传教，神父是法国人，会说中国话，我们去见他。他说，日本人不杀在教的。村东头一个小伙子也信教，刚结婚不久，他为了护着他媳妇没有跑，敌人把他抓出来问：“八路军在哪？村干部在哪？武器在哪？”他带敌人糊弄着转了两圈，最后敌人把他杀了。敌人扫荡时，我父亲也被敌人杀死在村外。后来那个神父来了说：“日本人杀人是有罪的，我们是无罪的，天主用一把大扫帚把没有罪的人都扫上天去了。”过了2、3天，神父走了，天主教堂也散了，我从那以后就不信教了。坚信了共产党、八路军，我们家是八路军的堡垒户，我母亲对八路军特别好。
刘秋华是家中的长女。17岁那年，父亲在鬼子“扫荡”中惨遭杀害，弟妹尚幼，母亲体弱，她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做饭、挑水、洗衣、织布、下田收种，什么都干，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家中离不开她。党的宣传抗日教育使刘秋华更加清楚：只有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老百姓才有安生的日子过。没有国就没有家，她也亲眼看到：共产党、八路军出生入死地打日本鬼子，和劳苦大众同甘共苦共患难，一个心眼为人民谋幸福，真是老百姓的大救星。虽然家中离不开刘秋华，虽然母亲非常痛爱幼小的弟弟，但在国难当头，刘秋华说服母亲带着弟弟一起参了军。
刘秋华回忆说：我弟弟刘玉振当兵走得比我早，1944年他参军走时还不到15周岁，个子还没有长起来。他和我母亲说：“我当兵去，在八路军学点材料（本事）。”我母亲送我弟弟到村西，回来时候泪流满面，回家后什么也没说。我弟弟当兵去的铁路西，冀中兵工厂第三厂。当年还捎来过信，第二年就没有消息了。《安平县志》记载，刘玉振烈士1945年在战场牺牲。
拥军拥属，照顾伤员
刘秋华14岁就参加了村里的妇救会工作，他工作积极，不怕苦和累，做军鞋、洗军衣、洗绷带、慰劳伤病员、唱歌、出操，开办妇女识字班等妇救会工作，一直是走在前面。她是冀中子弟兵的母亲李杏阁的同族孙女，与李杏阁家一墙之隔，她还帮助李杏阁在家里挖洞，供八路军伤员隐蔽疗养，给八路军伤员烧水、做饭。抗战期间协助李杏阁在自家地洞里掩护和护理轻重伤员达70多名，为抗日战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刘秋华回忆说：抗战期间，晋察冀七分区于司令员叫于全申，他爱人张子辉是妇联干部，住在我们家。一次敌人突然来了，张子辉和我们几个人赶紧钻了地道，刚进去张子辉就说，她的材料包还在屋子里放着没拿下来。我说：“你别动，我给你拿去。”我家南边有一条胡同，敌人这时从胡同过来了，听到敌人的声音我们没动，我听外面没动静了，估计敌人过去了，就从洞里钻出来，跑到屋里拿了包给她送进去。后来于司令的警卫员来说，于司令已经过河来了，没事了，我们才出来。
村里刘瑞花的哥哥是青抗先男青年队长，长的很壮实，后来当兵走了，他走的时候和我说：“你以后多找你嫂子玩。”在部队刘瑞花是机枪班长，当兵不久他就牺牲了。他媳妇哭得可厉害了，后来我多次安慰她，帮她干一些家务。
我村有个叫双纪的男青年，他头年参军，第二年他带我到晋察冀军区的《前线报社》参军，那是1945年7月。我也要当兵去了，我对母亲说：“我当兵离家近，我会常回家看你。”从此我就在报社工作，直到抗战胜利。
青抗先女队长
在非常残酷的冀中抗日战争，刘秋华受到了教育，经受了锻炼。16岁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村自卫队指导员。和青抗先（青年抗日先锋队）女队队长，成为冀中安平县优秀的青年妇女抗日干部。
刘秋华回忆说：后来我参加了自卫队和青抗先（青年抗日先锋队），1941年我16岁时村干部刘长友介绍我入了党，当了自卫队指导员和青抗先女队队长。工作任务是组织发动妇女破路挖通沟，站岗放哨锄奸防特，传递书信情报、她经常和男游击队员一起袭扰敌人，有时也参加战斗。
我有一个二爷在安国做买卖，我在安国的二姑经常回村里来。安国有日本的炮楼，所以村里有人怀疑她是探听情报的。刘长友（村干部）给我布置任务，让我注意她的行动。大概在1943年一天，这个姑娘回村了，结果过了2、3天敌人就来村里扫荡，我们一同往河南边跑。我跟着她跑到大河南边，路上她总拿着个小镜子照来照去。咱们县里的公安就跟上来把我们俩抓起来，他们把我们分开了问。问我：“你们在哪儿住？你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你们什么关系？”我不能说是给我布置的任务，我就说：“她家在安国，她是我姑姑，我跟着她一起跑。”他们又问：“她拿的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我说：“她拿个小镜子。”公安把我们关了起来，到了下午，刘长友把我们领回去了。
织布机旁碰面魏巍
刘秋华介绍：1938年“五一节”，18岁的魏巍在延安加入了共产党。不久，他从延安抗大毕业，被分配到晋察冀老一区一营任教育干事，后调一分区政治部任通讯干事，抗日战争期间，魏巍曾在冀中区党委，冀中区行署及冀中军区的创建地河北省安平县工作。
1944年春节，魏巍和两位战友一起去慰问被誉为冀中“子弟兵的母亲”李杏阁妈妈。还未走近李妈妈的家，远远地就听见了织布机的响声。跨进大门，见织布机旁坐着一位年轻姑娘，正神情专著地织着布。见有客人来，姑娘便放下手中的梭子，笑吟吟地站起身，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然后又把正在外面发动群众做军鞋的李妈妈给找了回来。同去的战友告诉魏巍，这位姑娘叫刘秋华，是李杏阁的堂孙女。望着刘秋华俏丽淳朴的面庞、麻利干练的身影，魏巍的身影突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姑娘的一颦一笑始终萦绕心间，
不久，部队驻地搬家，魏巍恰巧被安排住进了刘秋华家里。年轻的心总是敏感的，渐渐地，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牵挂。“我们交往虽多，但那毕竟是子弟兵与老百姓的关系。但每次接触，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魏巍后来深情的回忆道。
后来，魏巍随着部队开赴新的战场。刘秋华参军被分配到《前线报》做通联工作，和魏巍同在一个军区。之后，魏巍、刘秋华虽然见面不是很多，可在战争硝烟中萌生的爱情之花，却在心中愈开愈艳。
1945年8月16日，日本投降的第二天，魏巍突然接到命令，让他火速到晋察冀七分区所在地正是刘秋华的家乡，恰好刘秋华也要回一次家，于是，两人相约一起上路。皎洁的月光下，他们边走边谈，走了整整一夜，天亮了，魏巍终于走进了刘秋华的心里。“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一夜。直到那个夜晚，我们才彼此捅破了这层纸。”
1946年3月19日，在平绥线上一个叫下花园的小车站，魏巍与刘秋华举行了热烈而简朴的战地婚礼。几天后，魏巍又随着部队踏上了转战的征程。
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两口无处为家。虽然两人都在一个军区，但相聚的机会却少的可怜。
我是魏巍的后盾
刘秋华介绍：魏巍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我的创作一半功劳归你。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我现在的一切。”
1947年春节后，刘秋华生下了大女儿魏欣。而此时的魏巍正随着部队攻打石家庄，别说回家，就连个电话都打不通。直到三个月后，魏巍才从部队休整期间抽空赶回家看了女儿一眼。当了爸爸的魏巍没有陶醉于小家庭的温暖，他的心依然在战场上。一篇篇诗作在战火中飘飞，鼓舞着战士们奋勇拼杀。这下可苦了刘秋华，她不但要行军打仗，还要带孩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只有打完一次仗，夫妇二人才能小聚一次。
1949年夏，组织任命魏巍担任随国民党将领傅作义起义的一个骑兵团的政委。由于刘秋华身体不便，魏巍把她留在陕西咸阳后就立即投入到了改造旧军队的工作中。当在咸阳的刘秋华生下二女儿的时候，魏巍连刘秋华的电话都顾不上接，而月子中的刘秋华没人照顾，硬是喝了一个月的稀粥……
新中国成立后，魏巍夫妇先后进了北京，并在部队驻地有了一个相对固定的家。刘秋华从部队转业到了地方，心甘情愿地当起了丈夫的贤内助。1950年5月，魏巍奉命调往解放军总政治部工作。不久，朝鲜战争爆发，总政、新华社组织了一个战地采访组，魏巍惜别妻女，再一次亲历炮火，履行着一位战地记者的神圣职责。
1950年5月5月，魏巍奉命调到解放军总政治部工作。不久，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几个月后，魏巍被派往朝鲜战场了解美军战俘政治思想情况。到了朝鲜，调查任务完成后，魏巍来到志愿军前线部队。在这里，他耳闻目睹了撼人心魄的英雄故事，决心留下来。
1951年2月，魏巍回国，调解放军文艺杂志社任副主编。走上新的工作岗位，魏巍一边忘我工作，一边抓紧时间赶写朝鲜见闻录，家务事情总是刘秋华一个人兜着。
结婚半个多世纪以来，魏巍一门心思扑在工作和创作上，不知道怎么买米，不知道菜市场在哪里，不知道家里的钱放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孩子读几年级。这些家庭生活中的琐事，都由刘秋华一人操劳。刘秋华对孩子们要求严格，离休前，魏巍曾任北京军区文化部部长，但3个孩子都没有沾上老子一点光。两个女儿高中一毕业就“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然后参军、专业、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儿子高中毕业后，考大学名落孙山，报名参了军，后坚持自学，复原之后才考上大学新闻系。3个子女结婚时都非常简朴。两个女儿结婚那天，买条裤子、买双鞋，然后把新女婿和亲家请到家里吃顿团圆饭，就把喜事办了。儿子结婚时，由于儿媳家在外地，他们干脆连两家的团圆饭也省了，让当新娘的儿媳炒了几个家常菜，然后请魏巍一个来访的老友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算让儿媳过了门。两位老人劳累了大半辈子，离休后闲下来，魏巍继续写作，还少不了要参加一些社会活动。与过去不同的是，此时有什么地方邀请，魏老总是要问一句我可不可以带上老伴一块参加？他不是想让夫人沾什么光，而是怕她一个人在家太寂寞。刘秋华则非常感动，说老头子一辈子大大咧咧的，老了反而会体贴人了。刘秋华说：“当年志愿军战士是‘最可爱的人’，现在是咱家‘最可爱的人’了。”
1950年5月，魏巍调任解放军总政治部学校教育科副科长，但在6月25日，即爆发了朝鲜内战，10月19日千万名志愿军英雄儿女，响应党中央的号召赴朝作战，进入12月，魏巍第一次入朝进行战地采访。
在志愿军前沿部队，魏巍耳闻目睹了许多撼人心魄的故事，他决心留在战场工作。1951年2月，魏巍回国，调到解放军文艺杂志社任副主编。1951年4月11日，凝聚着魏巍激情与感动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被《人民日报》破例放在社论位置发表。
那天，刘秋华正好到车间办公室办事，发现几个人正对着报纸抹眼泪，她拿过报纸把文章一字一句读完后也已是泪流满面。她为志愿军的事迹而感动，同时也深深地为丈夫而骄傲。晚上，刘秋华特意买了一瓶酒，并执意要敬魏巍一杯。魏巍笑了：“要敬也该敬我们那些战士啊！”刘秋华却哭了，她说：“战士们该敬，你也该敬，因为你也是一名战士，也是一位最可爱的人！”
1951年4月11日《谁是最可爱的人》在人民日报头版发表，在全国上下产生了强烈的反响，朱总司令连誉“写得好！很好！”毛泽东主席读后指示“印发全军”！随即，魏巍应约到处做报告,北京市政府还几次在中山公园召开群众大会，请他讲朝鲜战地见闻。每次做报告，刘秋华为照顾丈夫，都陪魏巍详细调处准备事宜，并对他的衣食起居照顾得一丝不苟。
“文革”爆发后，魏巍由妇孺皆知的大作家成了在劫难逃的“黑线人物”，他的作品也一夜之间全都成了“大毒草”。但这对忠贞不渝的革命伴侣凭着对中国共产党的坚强信念，挺过了那段艰难岁月。
1976年“四人帮”倒台后，魏巍又萌生了新的创作冲动。在刘秋华的鼓励下，1978年，魏巍出版了全面反映抗美援朝前后方的长篇小说《东方》，此书获第一届茅盾文学奖。1987年，魏巍又出版了全面反映长征的长篇小说《地球的红飘带》，此书被称为“具有宏伟气魄的史诗性作品”。为了创作《地球的红飘带》，魏巍在1983年和1984年两次偕夫人刘秋华一同考察、走完了长征路，其间历经摔伤和疾病等各种磨难。2007年9月，魏巍患病住进了解放军医院，并自此到2008年8月24日走完了自己88年的人生征程，但在近一年的住院期间刘秋华每天去医院看望。为了不让家人难过，她从没在众人面前掉泪。直到魏巍走后，她才放声大哭出来，那一刻，她对躺在病床上的魏巍说：“我们回家吧！”有一天，魏巍与爱人刘秋华商议到照相馆，留下了这张自结婚后的首张福照，从此，魏巍把照片一直放在身边，自此到2008年8月24日魏巍走完自己88年的人生征程。（作者李佳：安平县东黄城乡党委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