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满于《昼颜》结局,或许是本指望能拍得励志一些——让美好的、隐秘的事物有空间活下来,苟且的不能得逞,但是板结的三观哪有那么容易摧毁。
几周前《昼颜》刚火起来时,被奉为“毁三观”神剧。那时剧还未播完,没有最终的结局来让期待又笃定的急性子观众天旋地转。上周末放送大结局,许多人又嫌收尾处出乎意料的大反转,非但没毁了该毁的三观,反倒把这部剧毁了,立意格局降了一流——出轨的小三姘夫形状狼狈、呼天抢地,被大义凛然、带队捉奸的正宫正主们扑了个正着,拖回去关押受审,接受各方火力的批斗,末了认罪画押,改邪归正。世界重又清静了下来,日子照旧继续……
大家不满于这个狗血戏码,或许是本指望能拍得励志一些——让美好的、隐秘的事物有空间活下来,苟且的不能得逞。但说实在,这结局狗血吗?不会比真实生活中每日上演的那些戏码狗血更多——若是最后小三不用披头散发地下跪,出走的“娜拉”一身轻松地走远了,倒有些超现实的意味。出轨的都没有好下场,这个诅咒,才是每时每地都在应验发生。
《昼颜》没有给娜拉安排好出路,但至少让我们看到:荒谬的聚合、散伙的美好,以及有多少监禁是假以爱的名义行使的。更让我们重新盘点、梳理对于婚外情的各种认知与解释。
剧中三位主要当事人的经历,无论利佳子的主动猎艳,纱和的被动陷落,和北野老师的随心而动,都说明所有的出轨皆是代偿行为。婚内无法满足的情,或性、或自我认同(有时则是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去活、去被尊重的心愿),都必然会寻求婚外的弥补,男女皆然。
无论是被称为“成人组”的利佳子,还是“小学组”的纱和,主妇出轨与男人寻欢,在动机、本质上,本无太大差别,差别只在男权社会中男性的渠道更畅通,获取更便利。传统文化对男性出轨的宽容、心照,乃至默许态度,原因之一在于性别刻板印象中“男人天性花心”的认识,它更套上进化心理学的包装化为大众的默识。但剧中屡次提及表现的经典老片《白日美人》、以及近来弗朗索瓦·欧容讲述女大学生援交的《花容月貌》,拉斯·冯·提尔的《女性瘾者》,都揭去了女性欲望上的封条。
而将婚内男性的出轨解释为单纯下半身冲动的惯例,抚慰的不仅是女性集体潜意识中失婚失爱的恐慌,也是女性迫使男性回归婚内的策略,是男性顺势避免承担麻烦、支付代价的退路与台阶——只是玩玩的,是被勾引的,这套说辞总有市场。但《昼颜》中小学组北野老师的纯爱,则让这悠久合谋的谎言破产。
婚姻的誓言神圣悦耳,但婚姻本身从来泥沙俱下。而婚外的爱情,负载了太多拯救和出逃的功能,往往成为越狱的通道,同时也去路堪忧——这也是《昼颜》编剧需要处理的困境。
让主角们要么回归原有生活秩序,要么毁灭,留给剧作方的选项本也不多。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把逃狱的男女主角重新关回狱中,把《昼颜》妥协地写成好似大悲咒……其实,板结的三观哪有那么容易摧毁,沉积固化的两性观、婚恋观,也须得持续而耐心地多次敲打,才会使之慢慢有松动的裂痕。
婚姻的契约能够冻结利益,使之不易外流,却冻结不了易逝的爱意和已逝的人心。在契约摁下手印之后,也并非一劳永逸,用心地经营,小心地维修,努力地成长,去匹配对方的步速,甚至明白即使好聚,也会有好散的时候,这些,都该在思想准备之中。
□匡匡(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