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驴,蠢驴,被阉割的驴,驴,
拥有“驴子”的人几乎没有好词。
但是骑驴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驴,骑了能红
阮籍
阮籍为官,骑驴上任。当了十天,辞官走人,只余一缕清风和一排驴蹄印。
“偶来拂衣去,谁测主人情”,或许阮籍出来当官,就是为了路上能骑驴过瘾。
骑驴的,很飘逸。
李白
李白酒醉骑驴游华山,至华阴县被小吏拦下,当即怒道:“李隆基面前我骑马,在你面前,我还骑不得驴了?”
骑驴的,很霸气。
张果老
张果老的驴骑得很洋气,倒着。
一边倒骑一边打渔鼓,不知不觉成为中国第一位“说唱歌手”。
骑驴的,很艺术。
贾岛
如果贾岛那天骑的是马不是驴,估计他还没想好用“僧推月下门”or“僧敲月下门”时就早摔残废了。
或者直接撞翻韩愈,果断下牢蹲大狱。
骑驴的,很专注。
刘姥姥
刘姥姥没前几个有文化,可正如“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一样,刘姥姥算是《红楼梦》里数得上的正经人了。
百八十两银子换亲生女儿一条命,凤姐这买卖不亏。
曹雪芹喜欢这个庄稼人,给了她一头驴。
骑驴的,很实诚。
驴,骑了不会死
马和驴,估计没谁会选后者。可惜,骑马很危险。
骑马,犯法
唐代,马极珍贵,从中央到地方均设有专门的马政管理机构,不许乱养、乱杀、乱交配。
唐代律法规定,为官者,七品以下不得骑马,否则以“僭越”论处,但县长以上的才几个人?
于是,“一群县尉驴骡聚,数个参军鹅鸭行”。
骑马,没钱
科举临近之时,长安格外热闹,举子们都忙着四处行卷。
此时的长安热闹非常,于是……满眼皆驴。
举子一般都穷,马实在太贵。中唐以后,战乱频发,马价飙升,养一匹马的钱,可以养活一个6口之家。
骑马,伤身
检索《全唐诗》,“多病”二字出现了163次。可见唐人身体不好,不适合骑马,骑驴吧,骑驴安全。
顾炎武《日知录》:“凡陆行之程,马日七十里,步及驴五十里。”驴走得慢,跟人走路速度差不多,不易引发高血压、供血不足、心肌缺血等心血管疾病。
而且,你知道骑马多伤身吗?
中唐以后宫中开始流行一种运动:“驴鞠”,顾名思义,骑在驴上打球。
为何中唐以前都是“马鞠”,中唐以后改“驴鞠”了?
因为中唐以后有种特殊职业兴起:太监。
太监骑马打球……震感太强,又硌又磨,容易引发不适。
于是某天某个聪明的太监灵机一动:咱不骑马,骑驴!骑驴就不疼了。
于是“驴鞠”就火了。
另外,唐代有个走路不爱看路的群体:诗人。
来了兴致就跟磕了药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安全起见,作诗,就老老实实蹲在家里作。
可他们偏不!就要去一些奇峰峻岭、幽僻蹊径。本来就不看路,路况还不好,喝过二两再骑上时速过快的马,一激动只顾抬头“邀明月”,惊了马,pia!
……
骑马伤身,还是骑驴的好。
驴,能通灵、会算卦
驴有一个非常奇特的习惯,爱听打更。
一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驴就跟着叫唤。老百姓便认为驴“知更懂时”,乃是天地灵物。
《酉阳杂俎》记载,有个叫韩泉的善解梦,有天有人来问他,说梦见自己被驴踢了,掉进河里,爬上来鞋却没湿。韩泉说,哦,放心,那你考不上了,这人果然没考上。
《逸史》记载,从前有个叫映的人去考试,在礼部休息。感觉饿了,刚要走却下雨了。正发愁,来了个穿白衣拄拐棍的老头儿。
老头儿上前说,我家不远,去我家吃如何?映欣然同意,跟着老头儿出门,骑上一头白驴,没想到这头白驴竟然飞了起来,后来映就高中了。
从此“白驴如飞”成了一句预示能高中的吉祥话。
相比驴能通灵会算卦,马那点儿本事都不算事儿了。
骑驴,很逼格
驴,中国人刚开始喜欢,后来不喜欢,后来又逼自己喜欢。
汉朝皇帝爱骑驴,《汉书》:“灵帝于宫中西园驾四白驴……于是公卿贵戚转相仿效。”皇帝一骑,一群二货开始跟着学。
魏晋,连驴叫都喜欢。
《世说新语·伤逝》,魏文帝曹丕为王仲宣吊唁,对属下说:“他活着的时候爱听驴叫,你们都学一声,算是给他送行吧。”
《晋书·王济传》,孙楚吊唁王济,对王济说:“你平时爱听我给你学驴叫,我再为你学一次。”
到了唐,不喜欢了,因为骑驴的都是七品以下的,都是骑不起马的,丢人。
唐人的智商再一次上线了:我骑不起马,但我可以人为制造“骑驴很帅”。
站在舆论宣传第一线的唐代文人迅速开始行动。
第一步,打击马:
穷猿号雨雪,老马怯关山。
马依秋草病,柳傍故营摧。
瘦马恋秋草,征人思故乡。
第二步,吹捧驴:
骑驴到京国,欲和薰风琴。
我似骑驴孟浩然,帽边随意领山川。
驴骡负重登长路,方知可得比龙鳞。
效果怎么样呢?
南宋陆游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亦长安车马客,几生修到骑驴人?”
这辈子就图个能骑驴了!
文化人不喜欢驴貌似只有一个bug:柳宗元的《黔之驴》,实实在在借驴骂人。
但据考证这是一个误会,柳宗元说的“黔之驴”是外国驴。
1、《魏书.匈奴传》记载:“土出名马、大驴及驼”,波斯有种“大驴”是和马与骆驼放一类的,体型硕大,具备吓到老虎的潜质,“进口驴”得一票。
2、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载,在斯奇提亚骑兵大举反攻时,波斯军队的驴突然集体狂叫,直接把斯奇提亚骑兵的马吓得掉头就跑,这嗓门,应该吓到老虎完全可以实现,“进口驴”再得一票。
综上,柳宗元骂的是“进口驴”。
而“国产驴”,安全、实惠、明星同款,居家旅行必备良骑。
既然驴这么好,为啥中国人总爱用“驴”骂人呢?
首先,老百姓是瞧不上驴的,比如他们从来没让驴成过精。
蛇可以嫁许仙,猴子可以去取经,穿山甲可以帮助葫芦兄弟救爷爷,马可以是三太子变的,牛可以帮牛郎织女相会,驴呢?只会拉磨,还得戴个眼罩。
其次,市井语言中“驴”也真是尴尬:
盲驴拉磨——瞎转圈
驴粪上下霜——外光里不光
大路旁边一头驴——想骑就骑
跟驴有关的成语是讽刺人的:
骑驴找马、卸磨杀驴、黔驴技穷、三纸无驴。
驴在市井文化中真不受待见,但细一看,老百姓用驴骂人,都是骂人“笨”,从没有骂人“坏”,而且骂得亲切、活泼。
骂了,却不讨厌,骂得可爱,骂得幽默诙谐。
驴也始终是憨态可掬的呆萌形象。
驴就像是一条凳子腿,一把笤帚,一碗咸菜,一件旧衣,瞧不上眼,想不起来,却又不讨厌,有时,还有点离不开。
文人把驴写“仙”了,老百姓把驴写“活”了,但他们都喜欢驴。
看着一匹马,它似乎总在对你说:快上来!出发!
而一头驴却好像在说:诶,你来啦,那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