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四年的唐玄宗,在位日久,渐渐有自满的倾向,对于政务越发倦怠。张九龄依旧是无论事情大小,都要跟唐玄宗直言明谏,甚至据理力争,再加上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一直在玄宗面前中伤他,玄宗对他的不满日益加深。待到牛仙客被李林甫推荐给玄宗时,张九龄再次百般阻挠,玄宗忍无可忍,解了张九龄的知政事,从此朝堂上就只剩下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和唯唯诺诺的其余诸相,再无人跟玄宗争执。
开元二十五年,幽州节度张守珪找到机会,领军出讨契丹叛乱的余党,在捺禄山大败敌军,俘获丁口、财货不计其数,却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奖赏。
开元二十六年,张守珪的两员裨将赵堪、白真陀罗假称奉命到营州视察,他们对时任平卢军使的乌知义有些不满,认为乌知义对剿灭奚族叛众的工作很不积极。他们要求乌知义主动出兵到湟水北岸,趁秋收之际,破坏他们的庄稼禾苗,截击叛军余众。
乌知义在平卢军中日久,已经有些圆滑,认为敌情不明,贸然出兵未必能有好结果。可白真陀罗为求自身的功劳,假称这是张守珪的命令,坚持如此。乌知义深知自己以前有过临阵脱逃的不光彩记录,如果这次再违背张守珪的命令,必定会被斩杀以徇军法。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出兵。
乌知义带平卢的骑兵越过湟水,对正在收割庄稼的奚人叛众一通穷追猛打,到也小有收获,但是随后就有大股敌寇闻讯而来,四面袭击唐军。乌知义的部队招架不住,仓皇逃窜,被奚人杀伤不少,反胜为败。事情闹成这样,就有些难收场。一心想求功的白真陀罗显然有罪无功,平卢军使乌知义到是对此次败仗没多大责任,但是张守珪却摆脱不了御下不严的干系。
▲张守珪
一心想靠军功重博相位的张守珪,对这种飞来横祸无法容忍,他利令智昏,将这一次失败隐瞒下来,在战报上将乌知义的败退描绘成大获全胜。功高望重的张守珪居然也重蹈薛楚玉的覆辙,幽州的军将和僚属对这一点诧异不已,导致整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一直传到了京城中。
唐玄宗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吃惊,为了查证事实真相,他派遣当时的内谒者监(宦官官职)牛仙童去幽州调查此事。牛仙童到了幽州,张守珪早已经备下厚礼。牛仙童见张守珪那么懂规矩,就跟张守珪一同合计,将整件事情全部归罪到自作主张的白真陀罗头上。张守珪为了避免事情越闹越大,干脆杀人灭口,逼白真陀罗自缢而死。
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足以勉强糊弄过去。即使仍然有些许疑点,但玄宗已经不想再追查下去,只要能堵住悠悠众口,就无伤大雅,毕竟他还是不愿意失去张守珪这样能干的将帅。可惜事不遂人愿,牛仙童因为备受玄宗宠信,给其他内侍宦官带来了压力,这些宦官联手一同告发牛仙童收受贿赂的事情。
这一下,牛仙童收受贿赂,为张守珪遮掩的罪行再也隐瞒不住。玄宗异常的愤怒,命宦官杨思勖处决牛仙童。杨思勖是一个出名凶狠残暴的人,虽然是个太监,却经常领兵征讨,而且百战百胜。他曾将安南的叛匪杀的干干净净,全部封为京观(将敌军的尸首堆积成塔一样的土堆,起震慑作用)。每次战胜,他都会把抓来的俘虏剥掉面皮、头皮,露出脑浆公开示众,吓的麾下将士没有一个人敢正眼看他。
▲京观
把牛仙童交给这样一个人处理,显然下场极其凄惨。杨思勖先把牛仙童捆起来,打了几百军棍,打的血肉模糊、骨断筋折,然后就用尖刀活生生的剜出心脏,最后把牛仙童的肉切成片,生吞着吃掉。
古人讲究死留全尸,以这样的方式惩罚牛仙童,可见玄宗对其恨之入骨。仅仅只是收受贿赂,隐瞒败状,应当不至于如此被玄宗憎恨,即使是贪污巨万的赵含章、“反败为胜”的薛楚玉,都没有被如此严厉的惩罚,玄宗究竟为什么那么恨牛仙童?同样犯罪的张守珪是否也会遭遇这样的惨状?
张守珪,非但没有被处死,反而仅仅是贬职做为括州刺史,括州就是今天浙江温州、丽水一带,在盛唐已经不算穷苦,跟流放没有关系。虽然是有旧功抵罪,这处罚也异常的轻微。由此可见,唐玄宗之所以憎恨牛仙童,到不完全是因为他收受贿赂,帮张守珪掩饰罪行,反而是恨牛仙童没有能够将这件事彻底的掩埋干净,因为这个宦官自身的争宠,连带玄宗的爱将张守珪一同被牵连出来,让唐玄宗没办法继续保住张守珪的将位和声名,所以才将他交给杨思勖这样的魔头处置。
张守珪被贬斥到括州,心理异常的难受。他也察觉到玄宗对他的格外关爱,想起自己为了追逐军功、相位而坐下的荒唐举动,已经毁去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更让那些敬仰、爱戴自己的人失望。想其这些,他心中郁愤难当,虽然屡次想继续戴罪立功,重新振作,却终究难逃心魔的纠缠,到任没多久,就背发毒疮,抑郁而死。
当时著名的诗人高适的族侄式颜正好被试图东山再起的张守珪招为幕僚,于是就赋诗一首送行,时人对张守珪的爱戴和惋惜之情,尽在其中:
宋中送族侄式颜
大夫击东胡,胡尘不敢起。
胡人山下哭,胡马海边死。
部曲尽公侯,舆台亦朱紫。
当时有勋业,末路遭谗毁。
转旆燕赵间,剖符括苍里。
弟兄莫相见,亲族远枌梓。
不改青云心,仍招布衣士。
平生怀感激,本欲候知己。
去矣难重陈,飘然自兹始。
游梁且未遇,适越今何以。
乡山西北愁,竹箭东南美。
峥嵘缙云外,苍莽几千里。
旅雁悲啾啾,朝昏孰云已。
登临多瘴疠,动息在风水。
虽有贤主人,终为客行子。
我携一尊酒,满酌聊劝尔。
劝尔惟一言,家声勿沦滓。
开元二十七年,东窗事发的张守珪因罪去职,唐玄宗命御史大夫李适之兼任幽州大都督府长史、知节度事。李适之是太宗年间废太子李承乾的孙子,性格粗疏,凡事不求苛细,却很精悍能干。此人喜好饮酒,能饮酒一斗不乱,晚上摆酒设宴,早晨起来批判公务,工作效率丝毫不受影响。
这样性情疏简的上司,让手下人办起事来都感觉很轻松自如,不受约束,也能够更好更方便的完成任务。当然,这也让那个畏惧张守珪到不敢吃饭的安禄山终于放开了手脚,大胆经营起他荒诞不羁的政治前程。
▲安禄山
开元二十八年,安禄山被提拔为平卢兵马使。
开元二十九年,安禄山加封特进,刻意逢迎当时的河北道采访处置使张利贞,并且重金贿赂他身旁的亲信,让这位上司在回京奏报时对安禄山的才能赞不绝口。唐玄宗听到这些虚妄的夸奖,额外提拔安禄山为营州都督、充平卢节度使,知左厢兵马使、度支、营田、水利、陆运副使、押两番、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顺化州刺史。
从此,安禄山正式成为天下八大节度使之一,手握兵马财权人事地方政治,开始了他在 边疆节镇的胡作非为,更掀起了日后的安史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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