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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四章

第四章

自从大爹被胡汉三抓走以后,白天我不能在家里待着,只有到了晚上,我才从刘三妈的后院翻回家来。大爹被抓走的第二天晚上,陈钧叔叔来了,他告诉我,大爹被押在城里的大牢里了。

我问陈钧叔叔:“大牢在什么地方?我要去看大爹。”

陈钧叔叔说:“大牢是白狗子关押好人的地方,不能去。”

我说:“不能让大爹关在那儿,要快点儿把他救出来。”

陈钧叔叔说:“你莫担心,吴书记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我说:“是去打白狗子吗?”

陈钧叔叔说:“白狗子和黄狗子混到一起了,要看准机会才能打他们。”

陈钧叔叔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来,便问他:“为什么白狗子又叫‘黄军’了呢?”

陈钧叔叔说:“皇军是他们对日本鬼子的称呼。”接着陈钧叔叔又向我说明,“日本鬼子也侵略到我们这儿来了,胡汉三他们这些白狗子投降外国人了,给日本鬼子当走狗。”

“噢,白狗子又当了走狗了。”我这才懂得“皇军”是个什么东西。陈钧叔叔又告诉我,明天傍晚的时候到北山根下等着,吴书记要给我再找一个地方。

我想大爹,心里很难过,陈钧叔叔陪着我坐到半夜才走。

山里的鸡叫头遍了,我醒了,再也睡不着,便披着衣裳坐起来。屋里黑洞洞的,我就靠在小床上想,先是想我爹,我想他一定在前线上和敌人打仗。我的耳边好像听见枪声、喊声,在那枪声和喊声中,我前天白天见到的那像膏药一样的旗子倒下了,我爹举着大红旗向前冲……

山里的鸡叫第二遍了,我穿上衣裳坐起来。屋子里还没有亮,我还是在想,我想起我妈,我先是看见妈妈向我笑,又看见妈妈向火光走去,妈妈的头发飘起来了,她高举着手,像是高喊着:“乡亲们,莫要害怕,白狗子天下长不了……”

山里的鸡叫第三遍了,屋子里微微有点儿亮。我走下床来,坐在屋中间的小凳上。我还在想,想起宋伯伯——我的大爹,我看见他昂着头,让白狗子押着向大牢走去,那大牢的门是黑洞洞的。

爹呀,妈妈,大爹呀!你们打仗时向前冲,在白狗子的大火里、刀尖下,你们也不低头,我要像你们一样。我又想起修竹哥和游击队,他们多辛苦啊,从这个山爬到那个山,住在山洞里,吃着红薯团子。是的,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我已经十三岁了,该懂事了。我要快点儿长啊,长到了十五岁,我就来找游击队。那时我能扛得动枪了,跑得动路了,我要跟他们一起去打白狗子,打那些叫“皇军”的日本鬼子!

山里的鸡全叫起来了,屋子里已经亮了。我站起来收拾东西。我要离开这里了。明天我要到个什么地方去呢?我还会不会遇到一个像大爹那样的好人呢?我把大爹的东西收拾在一起,给他放到一个竹箱子里,把我的东西打成一个小包裹。这时刘三妈和几个邻居进屋来了,他们知道我要走了,不少人给我拿来吃的东西。我多么感谢乡亲们哪,六年来,你们看着我长大,待我像亲人一样。可是现在我要离开你们了,我向刘三妈、向邻居们说了几声感谢,请他们看管大爹的房子。我又到院子里四下看了看,然后告别了乡亲,提着小包裹,把门锁了,就上山去了。

春天,山上的树全绿了,竹子全蹿起来了,花全开了,天空有鸟儿飞着,山涧里的水哗哗地流着,这天多好啊!如果现在还是红色苏区,我会像那鸟儿一样自由,像那泉水一样欢快,会像那春天的万物一样蓬蓬勃勃地成长。可是现在呢?胡汉三的黑爪子到处捕捉我,连大爹的茅屋里我都不能存身。胡汉三哪,白狗子!有一天,我要跟你们算账的!

我在山上一直等到了傍晚。我要到北山脚下去见修竹哥了。我站起来,向大爹的小茅屋看了看,心想:“大爹,等你出大牢时,我再来看你吧!”太阳快落了,有点儿凉,我打开小包裹,把妈妈给我的夹袄拿了出来。见到了夹袄,我又想起了妈妈,摸摸夹袄下襟的底边,爸爸给我的红五星还缝在里边——因为我人大了,原来穿的衣服小了,我就把红五星缝到妈妈夹袄的衣边里。我把夹袄披到身上,向山下走去。

在北山脚下,我见到了修竹哥和陈钧叔叔。见到了修竹哥,我亲得什么似的,拉着他的手,不愿放开。

修竹哥也把我的手有力地握着,说了些想念我的话。后来我问修竹哥:“你知道我爹在什么地方吗?”

修竹哥...

“在延安?”

“是的,他们跟着毛主席,到了延安。”修竹哥一说起毛主席,脸上闪着光彩,“你爹跟着毛主席,经过长征到了延安。现在,他们又在毛主席指挥下打日本鬼子。”

这时我脑子里出现很多影子:打土豪,分田地,开斗争会,爹去长征,妈举手宣誓,游击队同敌人做斗争,这一切,全都是革命啊!全都是毛主席领导的啊!毛主席还要指挥红军打日本鬼子,还领导着很多很多我不懂的事!毛主席啊,你在我们这里的时候,柳溪、茂岗到处飘着红旗、响着歌声,现在你到了延安,延安必定有更好的光景。想到这里,我向修竹哥说:“我也跟毛主席去吧!”

修竹哥笑笑:“我还想去呢!太远了,现在去不成啊!”

我问:“延安在什么地方?”

修竹哥说:“在北边。”

北边,我向北望着,彩霞映得西北天边火红火红的。我心想,我爹跟着毛主席就在那边哪!我要是能变成一只鸟儿飞到那地方去多好啊!

修竹哥说:“冬子兄弟,还是说眼前的事吧。胡汉三到处要抓你,茂岗这地方你待不住了,我叫人在城里给你找个地方,你到城里一家米店当学徒去。”

“上城里当学徒?”我马上摇起头来,“我不去!”这六年当中,我跟着大爹进过两次城,见过一些店铺里的学徒。他们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呆呆地站在柜台里,像鸟儿被关在笼子里一样,我才不去呢!

“冬子兄弟,”修竹哥劝着我,“你去吧,你在游击队很不方便。胡汉三又知道你在这个地方,你必须换个新地方。”

“我不去!”我嘟哝着,“跟着游击队,死了我也愿意。”

“不行啊,冬子兄弟。”修竹哥耐着性子对我说,“为什么要你去当学徒呢?因为那样比较安全,在城里我们有个同志,他还可以照顾你。”他见我还不大愿意,又说,“你是革命的后代,组织上必须把你安排好,待你长大点儿再参加战斗。你爹也会打回来的。”

一听爹要打回来,我心里踏实了,就点头依了他。

第二天一早,陈钧叔叔装扮成卖柴人的模样,挑一担茅柴,带着我进城了。到城里,他把我交给一个刻图章的赵先生,说了两句话,他就走了。

我管赵先生叫赵叔叔。在赵叔叔家住了两天,第三天他告诉我,要带我到茂源米店去当学徒。我带着我的小包裹就跟着他去了。他带我到南大街上,在一家三间门面的米店前停下来。他指着屋里悬挂的一块横匾说:“你看,这就是茂源米店。”我抬头看看横匾,认得“茂、号”两个字,当中那个字好像也见过,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我正在努力想那是什么字时,就听到米店里有人咳嗽一声,接着走出一个肥头肥脑的矮胖子。

赵叔叔一见这矮胖子,就笑着说:“沈老板,我把这孩子带来了。”

这个叫沈老板的矮胖子上下看了我好几眼,咳了两声说:“啊,土里土气的。”

“是我乡下的一个亲戚。”赵叔叔说,“老老实实的。”

“好吧,上屋里来吧!”沈老板招了下手,我和赵叔叔跟他到一间有门帘的屋里去。刚到屋里,沈老板就向赵叔叔说:“赵先生,押金带来了没有?”

赵叔叔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来放在桌上:“先带来一半,另一半,下个月给你送过来。”

沈老板点点头说:“早些送过来。”赵叔叔说:“一定,一定。”

这使我很纳闷,我来学徒,为什么还要先给老板交钱呢?我正在想着,沈老板就向我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郭震山。”震山,是大爹给我起的大名儿,来的时候,赵叔叔告诉我,叫我改姓郭。

“小名儿呢? ”

“叫冬子。”

“还是叫冬子吧!”沈老板又咳了一声,“我说冬子,你看见了吗? ”他指着桌上的一沓钞票说,“你以后在这里干活儿,不许偷东摸西的,要是手脚不干净,就得用这些钱来赔。”

我心里很生气,为什么我刚到你这儿,你就把我当贼看呢?我什么时候偷过人家的东西呀?

沈老板又说话了:“三年当中不许你半路上不干,要是吃不了规矩,跑掉了,这个钱得当作饭钱扣下来。”

赵叔叔笑笑说:“不会的,这孩子什么苦都吃得,哪儿能半路上不干呢?”沈老板又咳了一声说:“这是规矩,反正三年之后,师徒合同满了,这些钱还如数退给你。”

这时我真想马上就不干,我想起游击队在山里没得东西吃,没得衣裳穿,怎么还能拿些钱交给这个胖老板呢?我看看赵叔叔,赵叔叔也笑着看我,我看出他的眼神是鼓励我干下去。我低下头来了,我想修竹哥他们宁愿自己困难,也要凑出一些钱来,赵叔叔为了我,又向胖老板装笑,又向胖老板点头,我要是说不干,这多使他们为难哪!我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胖老板把桌上的钱装进衣袋,又叫我打开带来的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翻给他看。然后,胖家伙咳了一声,说:“到后面见见你师娘去。”

“师娘?什么是师娘,谁是我的师娘呀?”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头脑乱哄哄的。

赵叔叔说:“走吧,到后面看看去。”我只好跟着胖老板和赵叔叔向后院走去。

我跟他们穿过一条夹道来到后院,后院有北屋、东屋和西屋,房子都很高大。胖老板带我们到东屋里,我见屋里有三个人:一个女人,有三十多岁,她个儿很高,身体很瘦,大长脸,颧骨高高的,嘴唇又大又薄,两个大门牙向外龇着;还有一个老太婆,有六十多岁,头发白了,弯着腰,在扫地;在一条长方凳上,坐着一个小女娃子,正在向嘴里放冰糖块,她有十一二岁,脸煞白煞白的,尖鼻子,眼有点儿斜,当她咕噜咕噜吸着冰糖水的时候,露出一排让虫蛀了的牙齿。屋子中间墙上挂着一张“财神”像,长条几上有香炉和蜡烛台。胖老板到屋里先咳嗽两声,指着那个瘦高个儿女人向我说:“这是你师娘。”我不声不响地翻眼看着那瘦女人,心想,她是我师娘?她能教给我什么呢?那女人见我对她不声不响,不高兴地看了我两眼,哼一声坐到一边去了。沈老板又指着那个还在吃糖的女娃子说:“这是我娃,你以后叫她玲二姐。”我又不声不响地看了看那个吃着冰糖块的女娃子,觉得这女娃很讨厌。那女娃看看我,一动也不动,就好像屋里没有我一样,一个劲儿地吸她嘴里的糖水。我觉得这里的人和所有的东西全都冷冰冰的,想马上离开这儿,抬眼看看赵叔叔,赵叔叔又笑着向沈老板说:“带冬子到前边见见几位先生吧!”胖家伙哼一声,说:“好吧,跟我到前边去。”

沈老板带我到前柜上来,柜台里共有六个人:经理姓钱,管账的姓冯,还有一个马先生,一个朱先生,另两个也是学徒,大师兄叫王根生,二师兄叫刘来子。赵叔叔叫我和他们都一一地见了。当我的手续都办完之后,赵叔叔又向柜台里的六个人全说了些好话,请他们多照顾我,多包涵我,又嘱咐我几句话,就回去了。

直到赵叔叔走了,我头脑里还是晕晕蒙蒙的,心里还是恍恍惚惚的。刚才我进到店里来都办了些什么呀?交钱给胖老板,搜查了我的小包,逼着我去认那位师娘……我觉得像有个什么很重很重的东西压到了我的头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压着我了呢?

站在柜台里,我见到街上人来人往。在乡下我很少见到过这么多的人。有人来买米了,交钱了,把米拿走了,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我怕碍他们的事,便站在柜台的尽头,看着,看着。

站着,看着,熬着,直熬到天黑上了门板,先生们都去睡了,我才跟着两个师兄,就在柜台里的地板上,铺上两条麻袋躺了下来。当我把身子在地板上放平了的时候,虽然我对自己说这次再也不准掉眼泪,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想起我的家乡柳溪,想起那个时候的工农民主政府,那里是不许压迫穷人的。我还想起爹临去长征时向妈说的话:将来的好日子,是天下的工农都得到解放,没有人压迫人,没有人剥削人……啊,我现在正是受着压迫和剥削呀!那沉甸甸地压在我头上的,不就是这个东西吗?

每天,我不但要在前柜上侍候老板、经理、先生们,还要被叫到后院去听那个瘦高个儿女人的使唤。那女人的声音和她的个儿一样,又高又长,喊起来刺人的耳朵。

“冬子!你买糖去!”

“冬子!你买烟去!”

那个女娃真馋,一天到晚,嘴里得含着冰糖,还得吃山楂糕什么的。她要吃什么,都得喊我给她买去。每逢听到那又高又长的声音喊我去给女娃买东西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股火向上冒:你也有胳膊有腿,为什么坐在那里要我来侍候呢?我多么盼望这城里也像柳溪那样闹革命啊,一革命,你就别想坐在家里光吃不动了。

我在米店里觉得实在闷气。一天我跑出来找赵叔叔。我说:“还是让我回乡下去吧,这儿我过不惯。”赵叔叔笑笑,要我在他身旁坐下。他说:“你在乡下,胡汉三到处要捉你,不安全呀!”他看我还不高兴,又说,“在米店里是要受些罪,吃些气,但这个地方不引人注意,适合隐蔽。乡下那些土豪、顽军是很凶恶的。”赵叔叔的话是真的,胡汉三这样的白狗子抓住红军家属就要杀掉的。赵叔叔又说:“一旦条件好转了,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我说:“在这里,一天到晚光听他们说赚钱,赚钱!一句好话也听不到。”

“嗯,对了。”赵叔叔说,“不要把这段时间空过去了,要注意学习。”说着便拉我到里边的屋里,他从铺底下拿出一本很旧的书来,向我说,“这是一本杂志,你拿去,晚上自己看看,这上面有很多革命道理。”

我看这本书已经很旧了,连个封皮都没有。我想,这大概是不准随便看的吧,便把它装到里面的衣袋里。

赵叔叔又向我说:“在米店的日子不会很长的,只要形势许可了,就离开这儿。”我想这都是组织上的安排,不能由着个人性子来,便带着那本旧杂志回米店去了。

在米店里,我和两个师兄处得很好,待我最好的是二师兄刘来子。他原来也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过去他那个地方也闹过革命,背地里我和他讲到革命的事,他还蛮有感情哩!大师兄也很好,可是晚上,他只要往地板上一躺,马上就睡着了。这几天晚上,我都和刘来子,借着那微弱的灯光,看那本从赵叔叔那里拿来的杂志。

愈是遭受压迫的人,愈是渴望革命,而革命的道理又能够开阔受压迫者的心灵。晚上,地板上刚刚铺好了麻袋,大师兄一躺下就睡着了。我和刘来子又翻开那本杂志。我们一边小声地谈论着我们所能理解到的道理,一面念那杂志上的话:

大家看一看,大家想一想,

为啥会有这现象:

地主不劳动,

仓里堆满粮;

财东不出力,

吃得白胖胖;

工农流血又流汗,

吃不饱肚,

住不上房,

穿不上衣裳。

大家看一看,大家想一想,

这个日子要不要变个样?

微弱的灯光照着我们三个学徒的脸。

大师兄带着一整天的劳累睡去了,我和刘来子,头靠着头,在轻轻地说着,默默地想着。我想,现在有多少人为了改变这个不公平的日子在战斗啊!在这个战斗的行列里,有我爹,有修竹哥,有很多很多的红军战士和游击队员,有工人和农民……我什么时候能投身到这个革命的队伍中去呢?

我们憎恨那压迫和侮辱,可是那压迫和侮辱却不断地向我身上压来。

一天,下着雨,我又被那又高又长的嗓音喊到后院去了,要我给她送马桶去修理,顺便再给那女娃捎一包冰糖回来。我打着把破雨伞,把马桶给送到修理铺子,路过点心店,又给那女娃买了包冰糖。当我把冰糖给送到后院东屋的时候,我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淋湿了。我刚想离开东屋,忽听那女娃叫了起来,她要大便。因为马桶送去修理了,她妈叫她到后边的茅房去。她不去,说怕雨淋。这时那瘦高个儿女人忽然喊住了我:“冬子,你莫走。”我不知她又要我干什么,只得停下来。她拿过一个小瓷盆递给那女娃,那女娃接过瓷盆进屋去了。我预料到她要留下我做什么了,拔腿要向外走,可是那瘦高个儿女人又叫住我:“你莫走。”这时外边雨下得正大,我也就停了下来。一会儿,那女娃出来了。瘦女人向我说:“去把那瓷盆刷了!”我的血一下子冲上头来,你孩子怕雨淋,我就该替她到雨地里刷屎盆吗?我没理她,一头冲出屋,那雨水淋在我的头上,灌进我的脖子里。

我身上滴着水,来到前柜上,也不去换衣裳,咬着牙,站到柜台的末头去。刘来子见我身上冷得打战,问我:“你冷吗?快换件干衣裳去。”我也不说什么。正在这时,那瘦高个儿女人打着把伞来了。她的身子也哆嗦着,脸铁青,大板牙龇着,像是要咬我两口。

她没朝我说话,到银房里把胖老板拉出来,扯起她又高又尖的嗓门喊着:“你这招来的是学徒吗?是个小祖老爹!都使唤不动他哩!”

老板问:“怎么回事?”那女人就理直气壮地说她叫我去刷屎盆,我没去,一边说还气得直哆嗦。

胖老板一听,过来瞪了我两眼:“去!你还是什么公子少爷啦,干个事还挑三拣四的!去把盆刷了!”我的身子没动,那胖老板见我不动,又要举手来打我,那个白了头发的李妈,弯着腰来了。她向老板说:“莫打他了,盆我已经刷了。”

瘦女人一听,反而向李妈发起脾气来:“哪个叫你去刷的?我偏要叫他刷去!一回使唤不动,下回坏了规矩!”老板见老板娘的气尚未消,还要来打我,经先生们劝住了。可是那瘦女人不拉倒,她说:“得叫他罚跪,我没见过这样的学徒!”

“跪着去!今天晚饭也莫要吃!”胖老板威严地命令着。这时我身子不打战了,只觉得心里冒火,便怄气地走到后边栈房的窗子前站了下来。我站在后边的栈房里,胖老板从前边银房的窗子里向我大声吼叫着:“跪下!”

我为什么要跪呢!我就不理他,把脸转到另一边去。胖老板又生气地喊了几声,我还是不理他。因为外边雨下得正大,他也不愿过来。我听他还哇啦哇啦地叫着,就“咚”的一声把栈房门关上了,除了外边哗哗的大雨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站在那里看看窗外,雨哗哗地下着,湿衣服贴着身,觉得有些凉。这时,我想起那胖老板和瘦老板娘,他们大概被我顶得很不舒服吧!我也想起那女娃,我想她又该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长方凳上吃我给她买回来的冰糖了。我不由得恨了起来,恨这米店的一切。那矮胖子、瘦女人,他们随便使唤我,侮辱我,要罚我跪……而这一切他们都干得理直气壮。这是什么日子呀!我真想放起一把火来,把这些东西都烧掉!

责任编辑: 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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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四章红星照耀中国概括,第四章这是公平交易的小说,第四章府兵怎么打”边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