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4年季春,一个男婴呱然降生。尔后顺风而长,一岁,两岁,长到两岁半,小儿郎,方始上学堂。
两个大人,男的凶恶神煞,女的慈眉善眼。一恶一善俩人牵着杀猪般号哭的男童往学校走,男童哭得惨烈,引无数路人甲侧目。女善人双商高,去买了一支棒棒糖,引诱男童往前走,像农人拿棵白菜引诱拉磨的毛驴那样。男童紧盯棒棒糖,一走一咬却总是咬不着,头歪来歪去,口水流了三条街。
幼儿园很大,里面圈着无数哭着闹着的小兽。善恶二人将男童交给四位温柔的女老师的时候,女善人眼眶红红的跟男童说:“记住,从今往后你不叫宝宝了,叫石头。”男童含着历尽艰辛才获得的棒棒糖,满足地点头:“唔,唔。”
老师们教小兽们唱歌、跳舞、做游戏、做手工……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无外乎是。
石头娃在幼儿园内疯来跑去,兴高采烈,忙忙碌碌,蹉跎岁月。每周一是校服日,石头同志穿着黄蓝相间的校服(谁能告诉我云大附幼的校服为何如此像坨……香蕉?),背着黄蓝相间的双肩书包,眉花眼笑在校园内行走,像刚领结婚证的新郎一般,幸福而满足。
然而欢笑和眼泪从来都是如影随形的,学校是一个讲究规则与原则的地方,所有人必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吃点心,排队喝水洗手如厕,多么井然有序的世界。初入学堂的娃娃当然不愿意被规则约束,如果不是校园大门紧闭,石头同志几乎想离校出走,从此过上快意江湖的日子,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睡就睡。
于是每天的日子进入一个永恒的循环——晚上睡觉前,说想去学校,想老师,想小朋友;但清晨送到学校门口,又会来一场毫不精简的拉锯大战。
““我不要进去!”
“乖,一定要去的。”
“我不要乖!”
“你是学生了,学生的天职就是在学校学习。”
“我不要学习!”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大战的结果,都是直接抱起来,穿过宽阔的校园广场,交给老师。石头在老师怀里号啕大哭,我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个冷硬如铁的背影。
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五千年文化堆积下来,古人和今人早已穷尽了中国式一切智慧与哲理。随母三迁的孟子,窦燕山窦氏五龙,哈佛麻省的中国学霸,他们的父母无一不是绞尽脑汁创造条件让孩子好好学习。
80后父母还想出了创建汉学堂的思路并积极实施,这是两三年前的新闻了。不满于教育现状的几十位志同道合的父母,凑钱成立了一间类似古私塾的学堂。娃娃的学习方式一切从古,穿汉服,戴高冠,着麻鞋,学习弟子规,三字经……不知道是不是繁体字新闻里没说。
我不能评论这种独特的教育模式的优劣,也无法评论,就像看到童话作家郑渊洁对儿子采取的从不进学校自己施教的教育方式——的时候一样,除了佩服,无法评论。
在没有升级为母亲之前,臆想中对自己孩子的教育方式很简约,放养,随心走,允许他长成一个化外野人。然而,臆想和现实隔了几十个九层妖塔的距离。一朝为人母,浓郁的责任心扑面而来——如果不促使他学习,就没有文凭,就没有工作,就当不了总经理,就不能出任CEO,就不能迎娶白富美,就登不上人生巅峰……看看,多么可笑的现实。
前不久和一帮老朋友聚会,我带着石头去的。年轻时大家都属于天马行空那一类人,所以经常类聚。有人在高谈,有人在写诗,有人在看书,唯我照顾娃忙的团团转。大家看我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悲悯,有忧伤。大家知道,以前那个叫黎小桃的神采飞扬的朋友已经走远了。
我已经彻底沦为一个大写的平实的母亲,心里只想着如何使孩子迅速入世,走进社会,认识世界,了解生活。以前那些离经叛道,摧枯折腐的情绪渐行渐远,尽管许巍还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我目前的诗和田野就是石头娃。石头娃今天第一次咬伤了一位女生的脸,虽然他的主观意识是亲近,但是依然不可原谅,小朋友娇嫩的脸蛋如何能够承受锋利的牙。回家罚站报纸,每五分钟对折一次,继续站。随着时间的流逝,报纸面积越折越小,石头娃最终站不住,坐下来悲痛地哭了。
我也哭了。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两岁三岁进学堂,进去学习良好的生活习惯,规范的行为礼仪,宽厚的知识储备。
学无止境。在学习的道路上,我们脚下早已脚印杂沓,阡陌纵横,前见古人,后有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