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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笔者得一本民国小书——《顺直水利委员会技术部同人錄》。因为书的印行单位“顺直水利委员会”就在本镇，不禁勾起了我的考据癖。
话说1917年，华北地区五河相继泛滥，黄河在山东决口。华北地区受灾县达103个，灾民超过600万人。地处九河下梢的天津市内进水严重。北洋政府腐败无能，不得不求助于NGO（非政府组织）。时在天津的退休老干部熊希龄多方奔走，开展赈灾活动。10月，熊希龄受北洋政府指派，督办京畿一带水灾河工善后事宜。1918年3月20日，顺直水利委员会（顺天、直隶一带）宣告成立，熊希龄为会长，全国水利局代表杨豹灵、直隶省代表吴毓麟，以及海河工程局推荐的3名外国人为委员。
图1：现存的顺直水利委员会办公楼
顺直水利委员会办公地点在天津意租界五马路11号（今自由道24号）。今天这栋建筑仍保存较好，砖木结构，两层带半地下室，中心为三层塔楼，平面呈“L”型。中国第一个高程水准基点——大沽高程水准基点1931年设在院内首级台阶前。目前这里是天津市文物保护单位。
图2：顺直水利委员会办公楼已成文物保护单位
顺直水利委员会存续期间有较多水利新政：设立水文站，建设水利工程；引进西方先进技术，在河北顺义潮白河上建成了当时中国第一座大型钢筋混凝土水利枢纽工程——苏庄闸（由泄水闸39孔、进水闸10孔组成）；开展地形测量工作，共测量地形6.3万平方公里、河流7.7万公里，并绘制了各种地图；熊希龄所著《顺直河道改善建议案》，对京津冀一带的河道治理方案进行了详细的论证和说明，成为水利史上一部重要文献。
图3：《顺直水利委员会技术部同人錄》封面
1928年5月，顺直水利委员会已经成立了十年之久，技术部长杨豹灵有感于“部中职员凡百余人，济济一堂，共数晨夕，语无间形”，“惧夫盛会之难再也，因辑刊同人录以为纪念”，遂有此“怀旧之篇、尊前之集”。杨豹灵长技术部有年，对技术部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序言》写的确有真情实感。
图4：本书《序言》言简意赅
本书收集同人资料带照片者94人，对于已经离职的同人也录有《离会同人錄》。书为布面胶封，未见有版权页，当属自行印制的内部资料，不知印数多少，无签名、钤印。封面的英文标识CRC为CHIHLI RIVER COMMISSION（顺直水利委员会英文名）缩写。书内略有破损，毕竟近90年了，难得的是内页保存较好，同人的姓名、别号、籍贯、住址、到职及离职时间均尽量记录，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比如顾济之先生在现今的很多资料里都叫顾济之，在此书中我查到应该是姓顾名世楫，字济之。
图5：本书《总目》，《各部人员页次对照表》很方便查找信息
不得不说，当时的北洋政府在用人上不拘一格，几无成见。在顺直水利委员会中仍能兼容并蓄，外籍人士、香港人、大陆各省人均有；从党派来说其中不乏国民党员。因为本书对个人地址、电话都有记录，我注意到这些人都居住在工作地附近。
按书索骥，能找到部分人的旧居。其中杨豹灵旧居保存较好。杨是江苏金山县人（上海金山人），由全国水利局调任新成立的顺直水利委员会担任技术部长。1928年后定居天津意租界，经营大昌实业公司，曾任意租界董事会华人咨议。1936年任天津市工务局局长，抗战胜利后任天津市政府外事处处长。杨以一个上海人，长期在天津服务，其旧居也被天津市政府保护起来，以致敬意。
图6：杨豹灵旧居
有人居住在东马路青年会，这是一个基督教组织的会所，其建筑仍在使用。这里曾拥有中国第一个室内篮球馆、中国第一张乒乓球台，著名的中国“奥运三问”就是在这所建筑中运筹和提出的。
图7：天津东马路青年会原貌（照片来源于网络）
1928年国民政府北伐成功，南北统一，9月将顺直水利委员会改组为华北水利委员会，负责黄河以北华北地区各河的治理及防洪、灌溉和航运等事宜。改组后，顺直水利委员会的事业并没有结束，而是像一株大树，不断开枝散叶。从顺直水利委员会走出的学者、专家不计其数，对国家的贡献难以计数，笔者仅就所知列举一二。
国际主义者安立森，挪威人，1919年来华任顺直水利委员会主任技师，1928年应聘于湖北省水利工程处任工程师。1930年应北平华洋义赈救灾总会之约到陕西协助筹划泾惠渠灌溉工程。1931年夏，安立森和陕西省建设厅厅长李仪祉等共同组成“渭北水利工程委员会”。1933年，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李仪祉聘安立森为工务处测绘组主任工程师，开始组建测量队，扩充水文站，并着手测量黄河下游河道地形，制订出第一个《黄河水利委员会测绘规范》。同时安立森还协助李仪祉拟定了黄河第一个水文站网规划。
图8：本书中安立森标准照
李书田，在顺直水利委员会担任绘图员仅4个月，成为其一生水利事业的开端。1928年成立华北水利委员会，李书田任秘书长，辅佐李仪祉主持日常工作。他荣获美国土木工程学会终身会员，在该会100多年历史上，是第61位获此殊荣的专家。其兄李书华1943年出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其外孙之一为美国能源部前部长朱棣文。
图9：本书中李书田记录页
徐邦荣，即徐正，曾任顺直水利委员会练习技师，后任华北水利委员会及南京全国经济委员会工程师、技正等职务，日伪时期任职运河工程局长。花园口事件前，徐曾致信“二陈”，极陈利弊，惜不采信；抗战胜利后赴晋察冀解放区参加革命。1949年担任天津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水利接管处处长的徐正率人接管了华北水利委员会（即原顺直水利委员会），也算荣归。此人与河北梆子名家银达子都是天津武清王庆坨人。
图10：本书中徐邦荣记录页
曾世英，曾任顺直及华北水利委员会副技师和绘图室主任、美国陆军制图局顾问、新华地图社社长、国家测绘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兼副所长、中国国家大地图集总编委副主任、中国地名学研究会名誉理事长等。曾老在青年会住过不短的时期，不知道是否也喜欢体育运动。
图11：本书中曾世英记录页
顺直水利委员会是中国现代地图制图和地名学研究的开拓单位，曾经印行一批水准极高的地图，惜未收入。曾世英即参与了此项工作。
图12：顺直水利委员会印制的地图（照片来源于网络）
许心武，曾在顺直水利委员会担任练习技师。1928年此书著录时已经离职（1921年9月），未能将他的照片收入此书。许任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期间，招收了一个名叫黄万里的青年做学生。后来许心武奉调到开封出任河南大学校长。1933年许心武重操旧业，改任黄河水利委员会副总工程师，又接替李仪祉职任总工程师。
图13：本书中许心武记录页
须恺，从常州中学毕业后，就考进了南京河海工程专门学校 (今河海大学）的特科班。这是当时国内唯一的一所水利工程专科学校，李仪祉先生就是该校的创办人之一，当时也在该校担任教授。须恺毕业后于1919年2月到顺直水利委员会担任练习技师，1920年顺直水利委员会推荐须恺去美国工作，7月间离职，本书也未能将他的照片收入。须恺回国后建树颇多。1949年新中国建立后，他担任了水利部首届技术委员会主任。
图14：本书中须恺记录页
顾世楫，1917年毕业于南京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曾在华北、顺直、太湖水利委员会任工程师。先后在之江、华东、大夏、同济大学任教，期间写了气象学、水文学、水力学、测量学等专著。解放后，他参加新安江水电站的设计工作，和汪胡桢等编译《实用土木工程学》(12册)。1956年，他任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编辑部主任，副总编辑，还参加了新中国第一部大型综合性辞书《辞海》的编撰工作，任水利学科的副主编。通过此书，总算明白了顾世楫、顾济之确是同一人。
图15：顾世楫先生捐赠的藏书《河工摘要》、《河东河道总督》，林则徐即任过河东河道总督
《离会同人錄》中有一人名“詹蕃勋”，安徽婺源（现属江西）人，当是詹天佑的乡亲，后来曾在新疆天山测绘地图。
注：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徐凤文老师在微博上帮助提供信息，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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