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说到家具,可能你会说明代的家具是中国古典家具艺术的巅峰,但实际上明代家具继承的是宋代的家具风格。宋代家具开创了典雅、闲适、简洁的文人家居风格,成为明代家具风格的滥觞,同时宋代家具也是中国历史上高脚家具全面取代矮型家具的时期。这里就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在宋代以前流行的是像榻、案一样的低型家具,为什么到了宋代会兴起"高脚家具"之风呢?
宋代文人与高脚家具
一、高脚家具在古代的发展大略
所谓"高脚家具"(又名"高型家具"),顾名思义,就是家具的脚普遍比较高,使得整个家具也显得较高。高脚家具最初在中国出现是在魏晋时期,后来逐渐发展,至宋朝时,高脚家具已十分流行,在整个社会也普及开来。
魏晋以前,人们常用的是低矮家具,通常也都是席地而坐。至魏晋南北朝时期,高脚家具开始崭露头角。受西域"胡俗"的影响,以及北方民族的入侵等影响,人们开始从席地而坐转变为垂足而坐,于是高脚家具渐渐发展起来。
隋唐时期,由于上层贵族本就带有胡人血脉,自身多多少少会带有胡俗的残余(之前魏晋南北朝的胡俗的影响也未消散),加上当时大开放、大包容的社会环境,各个文化之间有很好的交流互动,为高脚家具的普及创造了可能。但由于种种原因(抑商政策,坊市制度,门阀的顽强存在等),使得高脚家具只存在于上层社会,下层人民依旧使用传统的低矮家具。
到了宋代时期,由于阶层固化的现象被打破,故高脚家具渐渐地普及开来,从朝堂直至江湖,高脚家具都变成了人们的首选。直至元明清时期,高脚家具成为古代家具中的定款。
那么为何宋代高脚家具会流行开来呢?这与很多因素有关,比如说宋代的经济、政治、文化、生活。
二、商品经济发达,人们有打造高脚家具的条件和需求
1、经济发达,硬木销量增多,借以打造高脚家具
在宋代,由于统治阶级对商人的不歧视,坊市制度被打破,抑商政策有所放松,类似"一带一路"的政策颁布,故商品经济异常发达。农民有时候靠土地赚不到钱时,便可以转做商人,做一些小买卖贴补家用。所以宋朝的人一般都比较有钱(至少比以前的王朝要有钱)。有了钱,便可以去做一些高消费的事情。
例如在生活上,就可以买硬木以打造家具。硬木比软木的硬度、韧性、香味的持久度等要好,故价格也往往在软木之上,而硬木一般是作为高脚家具的上上之选。在宋代,已经有了用硬木做高脚家具的记载:
据《会要辑稿》记载,开宝六年,两浙节度使钱惟浚进贡了"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踏床子";
杨文公也在《谈苑》中记载:"咸平、景德中,主家造檀香倚卓一副"。
有了硬木作材料,制作高脚家具自然要简单的多。在宋代以前,虽然也存在高脚家具,但是往往因为硬木太过于昂贵的缘故,以至于高脚家具只存在于上层社会,甚至只存在于宫廷之中,并未普及于社会。而宋代经济发达,下层人民也渐渐可以用得起高脚家具了。
2、人们乐于享受,娱乐活动繁多,高脚家具的需求量增大
在宋代,有很多娱乐性的活动或场所,最典型的莫过于"勾栏瓦肆",瓦肆之中往往都是人山人海的景象,碰上节日盛宴就更不必说了。若一昧地采用低型家具,难免不合时宜。
举个例子,在夜晚的瓦肆中有许多"赶趁人"(卖艺人)在街头表演水傀儡、相扑、杂耍等娱乐性活动。这个时候若周边的店家用低型家具,顾客难免不会被看戏的人弄伤或吓着(有点避免踩踏事件的味道)。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商铺店家往往会采用高脚家具。在清明上河图中,若仔细点看,便可以发现图上的许多店家都是用桌子、椅子等高脚家具。
另外,舒适度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从人的生理结构而言,"垂足而坐"显然比"盘足而坐"要舒服得多,而且席地而坐,起身也比垂足而坐麻烦,这不能不说是高脚家具全面取代矮型家具的重要原因。
三、建筑工艺技术的进步,高脚家具的制作难度降低
宋代建筑工艺技术的进步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榫卯、冶铁、斗拱。由于这三方面的进步,高脚家具的制作难度降低,可以大批量生产,从而为普及创造了可能。
首先是"榫卯"技术的巨大发展。"榫卯"结构是我国古代建筑学智慧的结晶,不用耗损一钉一胶,就能使两个物件之间得到加固。靠卯榫固定的木质家具比用钉子固定等的家具要牢固许多,但卯榫固定的技术要求是异常严苛的。
卯榫之间的精密度一般是要精确在一毫米之间,否则物件与物件之间架固不稳,要脱落,所以一般物件越小,难度越大。而这种技术的难度要求在宋代才算完成,故而也只有到了宋代,才有足够的技术来制造坚固耐用的高脚家具。
其次是冶铁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家具工艺技术的进步大多与冶铁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息息相关,"手推刨" 、"蜈蚣刨",这些较为典型的工具都是到了宋代才被广泛使用。据南宋《六书故》中记:
"刨皮教切治木器,状如铲,拘之以木而推之"。
这些工具的发明使得家具的方正、线条、打洼等工艺操作更加牢固精致。
最后是斗拱技术的成熟。早期的房屋低矮,室内空间狭小,无桌椅,人们一般席地而坐,席地而食。但魏晋南北朝以后,斗拱技术的大量运用,室内空间得到了增高和扩展,床榻,凳子等坐具也随之增高。
四、士大夫的文人社会环境,促使高脚家具的盛行
1、文人集会时需要大桌子,而不是小案几
宋代,儒佛禅大兴、科举盛行,社会上的文人才子、士大夫越来越多。士大夫有时候一起集会、品茗、赏字画,此时传统的只能坐几个人的小案几就难免落后了些。相反,宽大的桌子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能聚在一起,又能坐着舒服,何乐而不为呢?
2、文人社会的家具观念改变——需要的是桌椅,而不是榻案
宋朝毫无疑问是一个文人社会,文人又喜欢干什么呢?当然是写诗词,赏字画,反正不会是在床上躺着。所以这就表现出桌子的重要性了(应文人骚客的需求而生)。书桌通常是文人主要的活动中心(在家里),渐渐地在文人的心中桌子代替了榻而成为主要家具。故改变了之前以榻为中心的家具陈设理念。
3、人们的文化素养提高,审美观改变
宋式家具不只讲究舒适、实用,实际上其中还蕴含着清雅的风格。宋代的家具呈现的风格大致为:线条流畅,构造简约,款式雅致。尤其是线条流畅,宋式家具尤其注重线条的美观,高脚家具可以完美地展现优雅的线条,符合宋人的审美观,价值观,故人们乐意用高脚家具。
可以说宋式家具的审美风格,正是宋朝士大夫的雅致审美时尚在器物上的凝结,也是宋朝文人闲适,优雅生活的折射。
五、高脚家具比低型家具更为实用——可以容纳更多物件
一般的低型家具,像席、案等都是一些较小的家具,只能容纳较少的物件。但高脚家具可以容纳较多的物件,换句话来说这无疑是用高度取空间的聪明做法,所以在室内空间环境一定的前提下,高脚家具能够纳更多的物件,毫无疑问,比低型家具更为实用。
另外,宋人崇尚读书人,乐于精神和物质方面的享受(追求生活的舒适度),故文雅性的活动层出不穷,例如插花、焚香、点茶等,加上商品经济发达、物品交换频繁,故家中多了许多物件。而这些都需要足够大的家具去承载、去容纳(摆设性的物件增多)。故高脚家具是最好的选择。
结语
历史往往会赋予某样东西以某种精神层面的东西,使之充满特殊的"灵气"。宋代的高脚家具就是如此。宋代高脚家具能够兴起并在中国家具史上独树一帜,毫无疑问,其中也承载了许多的精神,如沉穆,典雅,清淡、闲适、简洁等。
也正是蕴含着许多的精神在里面,致使宋式高脚家具虽然是古典器物,但它们的气韵造型在今天看来依旧是如此完美,甚至置于现代家居生活中也无明显的"违和感"。宋代的高脚家具经受住了时间和空间的考验。
参考文献:《宋会要》、 《宋书》 、《中国社会生活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