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1945年9月青岛因日本战败,到处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对这座曾两次遭受日寇侵略的城市来说,再没有什么消息,能比日本投降更让人振奋,能让饱受压迫的人们,焕发出久违的笑颜。9月20日是胜利之后第一个中秋节,也是这座城市里一位普通老者的70岁寿诞。吕氏家族随这座城市一起,浮沉世事沧桑:骨肉被迫分离、兄弟天各一方。数十年的东奔西走、忍辱负重,借由胜利这一声欢呼,由四面八方汇聚青岛,经历过了生离死别的悲怆和无奈,劫后重逢的这场团圆,便更为珍贵,也更让人期待。
吕家老宅这座略显破旧的青岛老宅院,便是我们的主人公——年近古稀的吕老太爷颐养天年的舞台,也是一家人生活起居的重点。我们的故事就从这座老宅院开始,随着日渐丰润的圆月,感受那个年代不同滋味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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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爆竹扰清梦 茫茫前路议纷纭
第一幕:惊魂
【八九点钟的早上,吕家堂屋。挤满了新旧各色家具,一组西洋沙发的尽头,是两张古旧的太师椅,中间略显破败的茶几上却又摆着一本新式月历,上面时间正走到1945年9月14日。上首太师椅上,端坐着本宅的主人吕老太爷,老态龙钟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沧桑。阳光悄悄地钻进厅堂,顺着木地板一点一点地往前挪,似乎也不想惊扰到正打盹的老人家。突然,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响,惊醒了这个平静的早上,也惊扰了吕老太爷的清梦……】
吕老太爷(惊慌失措状):吕六!吕六!哪里打枪?!
吕六(气喘吁吁跑进堂屋,一脸愕然):没有啊……咳!老太爷,日本人都投降了,哪里还会有人打枪啊!这不知道是谁家的调皮孩子,放鞭庆祝抗战胜利呢!
吕老太爷:哦,对。这些孩子也是,都放了半个多月爆竹了,大清早还折腾。
吕六:赶跑了日本人,大家都高兴,这也难怪。
吕老太爷:是啊,都乐呵乐呵吧,被小日本欺压了这么些年……小超哪去了?
吕六:小少爷一大早就陪大太太去劈柴院了,听说是买些节令物品和月饼去。
吕老太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叹息道):这小子怎么突然改脾气了?可别又惹出什么祸端。这都是老婆子惯的!
吕六(边向上首吕老太太的遗像作揖,边向厅堂外张望,嗫嚅道):小少爷年轻气盛,见不得日本人,更瞧不上那些狗汉奸。现如今好了,日本人都被打跑了,小少爷肯定会安心做学问的。
吕老太爷:这小子脾气倒是随我。咳咳!他哪里知道,世道艰难哪,为他那些意气用事,咱家可没少费周折。
吕继超(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堂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爷爷,我们回来了!
吕老太爷:慢点慢点,小心呛着。
吕继超(接过吕六递上的湿毛巾擦擦汗):对了,爷爷,咱家粮店大清早围满了人,可都这个点了为啥还不开门营业?
吕老太爷:这得问你爹去,是不是店里没货了?
【吕继超退出堂屋四处寻找吕思勤,吕老太爷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第二幕:囤积
【吕家书房。吕思勤放下电话,略一沉思,拿过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拉,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喝几口茶,清清嗓子。】
吕思勤:吕六!吕六!
吕继超(风风火火冲进书房,身后跟着进来的是一脸尴尬的吕六):爹,为啥粮店今天不开门营业?
吕思勤(皱起眉头,没有搭理吕继超,转向吕六):你去几个粮店通知一声,就说这星期都不开门,盘点一下库存。
吕继超(一把拉住吕六):六叔你先等等……爹,为啥粮店不开门啊?
吕思勤(示意吕六先退下,转向吕继超讥笑道):小少爷从来不问生意上的事,前一阵全家人上阵,都没劝动你上店里帮忙,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吕继超:那是两码事!爹你不知道,早晨我陪娘去逛劈柴院的时候,路过咱家粮店,围满了买粮食的街坊,好些人家都是几天揭不开锅了。真可怜哪!
吕思勤:库里没粮,我也没辙啊。这都是日本人害的,投降前还弄走了一大批粮食。
吕继超:你骗人!上个月赵爷爷来,你们不是还合计好了,从上海运一批美国粮食过来。
吕思勤(恼羞成怒):你这孩子,干什么不好,偏偏偷听大人讲话!
吕老太爷(拄着拐杖悄悄蹩进门,在沙发上坐定):明明库里有粮,为啥不敞开卖呢?看样子我真是老朽了,弄不明白你们的生意经。
吕思勤(瞪了吕继超一眼,为难地看着吕老太爷):这里面关系复杂,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啊。
吕老太爷(招呼吕继超到沙发上坐下):复杂了好啊,反正我今天也没啥事,听你唠唠其中的奥妙。
吕思勤:这个……库里确实有粮,但这批粮食是亲家赵老爷子走关系,从王专员那里批条子弄来的,王专员可是占了两成的干股哪。眼下虽说日本人投降了,可兵荒马乱远未结束,这物价是一天一个样,咱现在是卖多少赔多少啊。咱家刚刚从日本人的祸害里解脱,我可指望这批粮食好好挣上一笔,恢复咱家的元气哩……
吕继超(气愤地站起身):这帮接收大员真无耻!日本人来了,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日本人投降了,这算盘又打得比谁都精。物价飞涨还不是他们闹的?!爹啊,我看你是想发国难财,这和汉奸有什么区别!
吕思勤(怒极笑出了声):哈哈!我是汉奸?笑话,我要当汉奸,早就进了日本人的维持会了,还至于腆着脸靠这几处粮店精打细算,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咱家早就发达了。
吕老太爷(沉吟片刻,咳嗽几声):咳咳!都别吵了。思勤哪,我看这样吧,粮店也别关张了,你先拨出一半的粮食给各个店运去卖着,价格呢随行就市,但一定要卖到市面上的最低价,让街坊邻居先吃上饭。至于那个王专员,黎明不也要从重庆回来吗?他肯定能递上话,你现在给亲家拨个电话,我给他说道说道。(吕思勤不情愿地打电话……)
吕继超(瞧见爷爷挂断电话,兴奋地喊道):六叔!走!咱去粮店通知他们开门!
第三幕:放粮
【吕家粮店,门口黑压压围满了街坊四邻,群情激奋正议论着什么。】
路人甲:连老吕家的粮店都关门了,这世道到底怎么了?小日本赶跑了,抗战胜利了,咱们居然连口饭都吃不上,这算怎么回事!
路人乙:你说奇怪不奇怪,全城的粮店好像约好了似的关门,但黑市上的粮食却铆足了劲卖呢……
路人丙:那都是美国的白面大米,听说只收袁大头哩。
路人甲:谁手里还有袁大头啊,早被汉奸们收齐了运去日本讨赏呢。
路人丙:咦!好像粮店开门了!你看,门口说话那个不是钱掌柜嘛。
钱掌柜(满面堆笑,对人群团团作揖):街坊邻居们,实在对不住了,小店这几天盘货,怠慢了大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嘘声)
路人乙:啧啧!盘货?!全城的粮店这两天都盘货!吕老板那么实诚一个人,也跟着奸商囤积居奇,今后有什么脸见街坊四邻?
钱掌柜(不慌不忙,掏出手绢擦擦汗,等人群稍稍平静些,继续说):所以啊,今天小店敞开了营业……
路人丙:会不会只收大洋啊?那金贵东西我们可没有!
钱掌柜:钞票大洋都收。只是有一条啊,现在这粮价是随行就市,一天一个价。(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骚动),但我们老板说了,一定保证当天是全城最低价!(围观众人发一声喊,纷纷涌进店里抢购)
路人乙(第一个冲进店里,瞧瞧价格牌):又涨了不少哪!吕家倒还算公道,还收纸钞……伙计,给我来20斤面!
路人甲(听见路人乙一番话,边挤边嚷嚷):涨价也得吃哪,别挤别挤!现在这世道,买的没有卖的精,哪里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
路人丙:你就知足吧,人家起码没挣亏心钱,这时候还能敞开卖粮食……伙计!给我来20斤!
吕六(和吕继超悄悄走出粮店,听见路人对话,愤愤地嘀咕):这帮人真没良心!
吕继超(怏怏不快):算了,人家说的也有些道理。
吕六:也真是的,日本人要走了,听说美国人又要来了,小少爷你说日本人已经投降了,美国大兵又来干什么?我琢磨着,老有洋人来掺和,折腾来折腾去,反正倒霉的总是老百姓。
吕继超(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快):过两天姑父姑姑要回家来过中秋节,他们是接收大员,你问他们去,还弄来美国大兵干什么?!
第四幕:家常
【黄昏时分的吕家餐厅,一家人围坐吃晚饭。大餐桌是当天新换的,上首是吕老爷子,吕思勤两口子坐一边,吕继超坐在另一边,空出来近10个座位,略显怪异。】
吕继超(边扒拉几口饭边嘀咕):怎么换了这么大张桌子,咱家要摆宴请客哪?
吕思勤(慢条斯理喝口汤):爷爷要过70大寿,恰逢中秋节,咱们一大家人要团聚了,当然要换大餐桌了。
吕继超(放下筷子,惊奇地问):爷爷中秋过生日?我还是第一回听说呢!
吕老太爷(捋捋稀疏的胡子,感慨道):是啊!那一年还是光绪帝即位,你太爷爷还在青岛湾打渔呢。那时候咱青岛就是个小渔村,总共就只有一千来口人,日出劳作日落歇息,乡里乡亲都融洽得很哪……中秋佳节,大家都好去崂山赏月,那太清水月的盛景,都多少年没有见过喽!
大太太(瞥了吕继超一眼):这些年爷爷都没做过寿,也难怪小超记不得您的生日。
吕老太爷:自打洋人霸占了青岛,咱们家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一家人东离西散,下南洋的、迁内地的、流落江浙的……剩下咱们苦心操持,哪还有心情做寿啊!现在好了,日本人投降了,散落在各地的孩子们又陆陆续续都回家了,咱们也乐呵乐呵!
吕思勤:思礼弟打过电报,这两天就该到了;继贤这孩子,部队上管得紧,估计要晚点;赵姑爷下午来过电话,他和淑仪妹子这两天就该到了。还有……(偷眼瞧瞧老爷子心情不错,壮胆继续说)思俭托人捎来口信,据说也要从日本回来给您做寿。
吕老太爷(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他也该回来了,这都小二十年了,虽说娶了日本老婆,但毕竟还是我的儿子啊!
大太太(用眼神制止住正想发问的吕继超,小心翼翼地说):颂雅他们两口子,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吕思勤:那个不孝的闺女,你提她做啥!
吕老太爷:有什么不孝的?!兵荒马乱的年头,我这孙女一个人在外头漂着,你不心疼哪!再说了,我还没见过孙女婿呢。
吕继超(兴高采烈地):怪不得要换大桌子呢,原来叔叔姑姑和哥哥姐姐们都要回来,这个中秋寿宴,真真正正是大团圆哪!(放下筷子,回头招呼吕六)这就一周时间了,六叔,咱们也得准备准备!
【吕六答应一声,紧随吕继超下场。余下老爷子和思勤两口子在餐桌上有说有笑……】记者 郭建忠
归心似箭近乡怯 暖语释冰依人亲
第一幕:归乡
【白露过后仍暑热未消,一辆绿皮火车喷着黑烟刚进站,就被人群一拥而上。日本人投降快一个月了,铁路还是时断时续,吕颂雅和孙志敏在济南下了火车,拖拽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不远处一个健硕青年举着大牌子,那正是前来接站的吕继超……画外音:“轰隆隆,轰隆隆”汽车发动了好一会,才声威大震,在颠簸中上了路。军车的大车厢里倒是宽敞,吕颂雅与弟弟并排坐着唠些家常,四目相对时,几乎要流下泪来。两个穿灰布军装的士兵在车厢另一侧,地上的军用麻袋里装着战备物资。】
士兵甲(拿出香烟点上):我们这货车不能私带客人的,带客人犯规矩。
士兵乙(满不在乎的样子):日本鬼子都跑了,哪儿还有那么多规矩,再说了,这也算是方便百姓。
吕颂雅(仔细端详弟弟):你比照片上看起来又长高了。
吕继超(自信满满):我现在是学生会主席,胜利日那天,我还上街打鼓庆祝了呢。
孙志敏(摸出几张钞票,分别塞到两位士兵手中):给开车、押车的弟兄几个香烟钱。(两位士兵熟练地收下,之后似乎与这些乘客熟稔起来)
士兵乙(压低了声音):老兄,过些日子,洋人的陆战队就来了,听说要接收港口。
士兵甲(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可别瞎说,这日子才安稳了几天啊。
士兵乙(毫不在乎):陆战队是来帮咱们的,让小日本早点儿滚蛋!
吕颂雅(小心翼翼):不知这次回来,爹娘心里的火气消了没有。
吕继超(有些不乐意):打了八年仗,你不见踪影,都是因为那小子。(向孙志敏方向冷冷地瞅了一眼。画外音:吱……一个长长的刹车,车停了,颂雅的表情突然一怔,前头有人喊了一声:歇会再走,离青岛还远着呢)
孙志敏(忙宽慰):从白露启程,原本中秋前两天才能到家的,还好继超搭了车,已经比原计划快多了。(继而转头对吕继超)你姐姐这是近乡情更怯。
吕颂雅(吁了一口气):抗战都胜利了,我这回家的路走得也够长的。
第二幕:叙旧
【这是几年来吕家晚餐最丰盛的一天:螃蟹、虾虎、蛤蜊和瓜果铺排了满满一桌,过年才吃的香酥鸡也放在了老太爷座位的正前方。与前几天不同,餐桌上还多了一壶酒,堂屋里满是桂花的香气。吕思勤夫妇和吕继超先落了座,颂雅夫妇正搀了爷爷过来。】
吕老太爷(落座):今天这龙井茶喝得顺口,比以前那茉莉香片味儿正。
吕六(立在老爷子背后):喝了茶老爷子特有精神,今天晌午都没打盹儿。
吕思勤:爹,您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等他们几个把妹妹妹夫和出洋的人都接回来,您肯定更乐呵。
吕继超:爷爷,这莲蓉月饼和藕粉也软和,早上吃了准舒坦,这桂花酒也柔,听说喝了能长寿。
孙志敏:在杭州,中秋是桂花味儿的,比咱家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早些。
吕颂雅(连声附和):杭州的中秋都是甜丝丝的。过几天,让继超带你尝尝青岛的啤酒和白干,那才是真正的酒。
吕继超(突然蹦出一句话):哼!到了苏杭,忘了爹娘!
大太太(若有所思,叹了一声):这些点心糕饼,老太太在的时候最喜欢了。其实,当年你毕了业不肯回来,原本也没什么。就是那潘家突然打着日本人的旗号,说什么都不肯罢休。老太太偏又急火攻心,从那年冬天就开始咯血。(说罢,竟兀自抹起眼泪来)
吕老太爷(干咳了几声):咳!还提那些干啥,老婆子那痨病,打你们小时候就得了。现在潘家那小子跑得都没影子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得亏当年没跟他们结亲家。
孙志敏(把低头不语的吕颂雅拽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尽管我和颂雅身在苏杭,可一刻也没忘了爷爷奶奶和爹娘,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祭拜奶奶,也给祖宗磕头。(吕老爷子和吕思勤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吕六(给老爷子斟了酒,耳语):孙姑爷虽上的是洋学堂,可跟赵姑爷一样做派中正,懂得咱们的孝悌家风。
吕思勤(摆摆手,示意志敏两人坐下):什么事儿都是福祸相依,这几年店里不过是多给日本人交了些税,捐了些铜,为了做样子把店里的门鼻子捐了。
大太太(恨恨地):潘家倒腾棉纱和铜,拿了不少鬼子的赏钱,如今也都成了伪币,买个大饼火烧,恐怕也得用一篮子钞票。思勤说了,这年头真金白银也不如囤积米面,你看,妹妹妹夫他们人还没回来,大米先到了……(注意到吕思勤一个凌厉的眼神,赶紧住嘴)
吕继超(撇撇嘴):我跟爹娘说过,早该让姐姐回来,要是潘家敢找麻烦,我就叫一帮哥们跟他们拼命去!姐,你这么多年没在家过节了,别光顾着说话,这蟹子和香酥鸡还得趁热吃啊。【话音一落,大家彼此招呼着开始吃饭,堂屋里的灯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第三幕:听戏
【“以寿礼为题,她送的是鸡,一边一只鸡,炕上坐的……阎婆惜!”台上精瘦汉子一段京味十足的段子刚落,院子里人群中响起了潮水般的哄笑声。饭后,吕继超陪着颂雅夫妇听相声,院子正中的八仙桌上摆了三个盖碗和几盘瓜子茶点,舞台上艺人身着长袍,手拿折扇,说的正是经典段子。】
吕继超(指了指舞台的方向):哈,好!好!姐,今天这《大上寿》,格外有意思,爹说给爷爷祝寿时,请个堂会。
吕颂雅:志敏,这是老段子了,以前冬天六叔到院里买劈柴,我们跟着板车来街里,就为了偷听一段相声。
孙志敏:这相声虽不比小曲儿温婉,可真是有意思。演员这么精瘦,却跟你喊口号时一样山响。
吕继超(皱了皱眉头):口号山响?我姐不比上海太太小姐的吴侬软语温柔?
孙志敏(幸福回忆状):第一次见识你姐的须眉之气,是在法租界的望志路,当时我和几位老师保护学生们反日游行,她是人群里个头最高、嗓门最亮的一个。
吕颂雅(不屑):又信口开河,当时我可是没注意到你。
吕继超(故意反问):你怎么会不记得了?有好多老洋房,也能看到石库门和泡桐树,呶,(随即向着巷口一指)跟门口这条人字形路还有些像。(吕颂雅端起盖碗饮茶,一个奉茶的伙计走上来,手拎一把锃亮的老铜壶,还带着老虎灶上逼人的热气,肩上搭着雪白的手巾把儿)
伙计(熟练地斟了一圈茶,笑容可掬):今天马爷的相声真是满堂彩,吕少爷请客多有面子。(吕继超点头算是回应)三位慢用。(伙计退了两步,转身继续在桌间穿梭。锵才,锵才,锵锵才……院子里皮黄声起,台上有人咿咿呀呀唱起京戏:“自从金兵犯我疆土以来,害得我们人民涂炭,十室九空……”)
吕继超(好奇地问):姐,你们在上海时,也听戏吗?
吕颂雅:抗战时,《抗金兵》《生死恨》这些戏唱得多。胜利后,大家都高兴,歌舞厅里流行外国调调,连街上女孩子的旗袍也突然变短了。(吕继超双手托腮,听得认真)你姐夫有个姊妹叫张煐,她对旗袍有研究,临行前还送了我几套短款无袖的新式旗袍呢!
吕继超(惊喜):可是那个爱写文章、“最上海”的女人?又唤作张爱玲?!
孙志敏:正是她,早年间给她辅导过英文。
吕继超(忽做崇拜状):姐夫!她的书报杂志你可有两三本?
孙志敏:当然,回去后请她签了名,给你寄来。
吕颂雅(突然提高了音量):对了!回来竟忘了给张煐一封电报报个平安。过节之前,也得给她问候一声才是。
吕继超(站起身):姐夫,不如这就去吧,过节前,电报局是要排大队的。(三人旋即起身,准备离开)
第四幕:商量
【费先生家的书房里,依次摆放着书案、书桌和百宝格,各色书籍玩器罗列其中,空气中弥漫着古雅的味道。节前吕颂雅和孙志敏到女中探望费先生,窗外的月季花正开得灿烂。】
吕颂雅(捧出一方红色匣子双手递给师母):师母,这是从浙江带来的月饼和云片糕,是我和志敏的一点心意。
费先生(满意地点头):志敏真是一表人才,颂雅信中说,你也是个能舞文弄墨的,在哪儿高就啊?
孙志敏(忙向前欠身作答):在家乡一所学校教书,偶尔也写点小文章。
费太太(插话):颂雅,南方再好,也比不过咱们家里啊,再说了,听说你姑姑和姑父……(随即从书案上翻出一张报纸)呶,“本埠商界闻人万利米行吕氏之贤婿赵黎明,携吕氏长女淑仪,秋凉抵青任职……”(指了指那启事)看,你们家这回可真正是大团圆哪!
费先生:抗战胜利,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你们若来了,薪金自不必说,这也是我这学监和母校的荣光。
费太太(轻拍颂雅的手臂):哈,别提你们先生这学监了,官做得不大,麻烦事倒是不少。颂雅啊,青岛港本就不大,再有了你姑姑姑父,不愁你们的前途。哦……日本人这一走,你们先生这校长也还有指望。
孙志敏(面露尴尬,又忙堆起笑容):先生提携,学生原本却之不恭,可浙江还有高堂在上,不如回去再做商量。
吕颂雅(随即附和):对,家人都忙着过节,等姑姑姑父回来,我们抽空问问他们的意思。(颂雅夫妇起身告辞,费先生与太太送至门廊尽头,俩人一前一后走过一段马牙石路,沉默不语)
吕颂雅(试探道):刚刚先生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孙志敏(略有所思,旋即苦笑):有人庇护自然好,可总让人觉得心里不清净,再说,你也知道,我哪里是见风使舵的人!
吕颂雅(怅然若失):说的也是,想想张煐姊妹,前两年浪漫到在柴米油盐和肥皂中去找寻人生,可现在的日子真惨淡。那个阿成,靠山倒了,卖国贼的罪名倒没冤枉他,可没承想,他还是个负心汉!到头来,最受伤的还不是她自己?
孙志敏(打趣):丫头,不是所有男人都像那个阿成。吕家贤婿就从一而终,光耀门楣,回乡任职还要登报昭告天下。就连我这第一次上门的,虽担心被打出去,还不是硬着头皮拜见岳父大人嘛。
吕颂雅(开玩笑道):八年了才第一次到丈人家,你可不是贤婿,呃……勉强算是“乘龙快婿”,你还欠爹一条大鲅鱼!走,先找个地方歇歇脚,还有两家亲戚等着你这新姑爷上门呢。
【颂雅夫妇肩并肩慢慢走着,马牙石路两旁,红瓦屋顶,树冠擎天……】 记者郭敬宇
潮来潮往逐远浪 花落花开定风波
第一幕:等待
【大港岸边,清晨薄薄的雾还没散去,吕家人混在焦急的人群中,齐齐望向海上。或许是站得时间有些久,吕老太爷一手拄着拐杖有些发颤,吕六忙上前搀扶着。】
吕思勤 (看到吕老太爷有些颤颤巍巍):
爹,要不您先回家等着吧,我接着思礼弟马上就回去。
吕老太爷(推开搀扶的吕六):不!我来了就一定要接到他。(吕老太爷脸上没有表情,绷得紧紧的)
吕继超(见吕老太爷只是怔怔望着海上,悄悄凑上来):这三叔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跑去南洋干什么?
吕六(见吕老太爷不搭话,接过话头):你刚出生的时候,三爷在青岛犯了事,得罪了日本人,后来跑到新加坡去,投靠那里的德国朋友。(叹了口气继续说)开始的时候不时有书信过来,说是在那边发了笔小财,四年前断了音信,这些年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吕继超(手中拿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端详,照片上的男子梳着油光的头发,穿着笔挺的西服,锃亮的皮鞋):你看三叔当时寄来的照片多帅,估计在南洋挣了不少钱!南洋该有不少好玩的好吃的吧,真希望三叔能带些回来。
吕颂雅(摇摇头):小时候家里收到过三叔从南洋寄来的榴莲月饼,我吃过,可能是路上时间长了,吃起来一股怪味!
吕继超(点了下头):也是,新加坡也没逃过日本的魔爪,估计三叔日子不大好过。我还记得新加坡陷落时,日本鬼子在青岛庆祝得那个欢,还在街上搞游行,让爷爷一个劲担心三叔呢,可惜我们能做的就是在鬼子面前喊“半岁”。
吕颂雅(奇怪地问):什么“半岁”?
吕六(笑着说):小姐你有所不知。日本鬼子逼着咱中国人上街游行庆祝新加坡陷落,还得高喊“日本万岁”,但是咱不服气。好在鬼子话“万岁”是banzai这么念,老太爷不知咋地喊出了“半岁”,我们就跟着老太爷一起高喊“日本半岁”,后来大家都喊“半岁”,结果鬼子听了还傻乐。
吕继超:当时这“半岁”喊得真解气。
【突然一声汽笛,薄雾中闪出一艘大轮船,吕老太爷不由得向前跨出几步。】
吕六(赶忙上前):老太爷,您可小心些,往前一步就是海里了。您呐,就是记挂三爷,这千盼万盼的可真等着了。
吕老太爷(脸上泛起了笑容):是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第二幕:重逢
【哐啷一声,大轮船开始靠岸,一大家人随着人流向码头涌过去。轮船上开始三三两两下人,最先下来的是衣着考究的官员和商人,里面没有吕思礼的身影,一群士兵走过后接着是一群寻常打扮的普通人,大多提着大包小箱匆匆走过,里面也没有吕思礼。最后,一群劳工苦力打扮的人开始下船。】
吕思勤(望着劳工苦力走过来,嘟囔了两句):在南洋挣了那么多钱,三弟为啥不定个头等舱早点下船?害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破旧西服的中年男子在吕家人面前停住了脚步。)
吕六(突然高喊):这不是三爷吗?老爷,三爷回来了!
吕老太爷(一把挣脱吕六的搀扶,上前紧紧抓住中年男子的双手,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你……
中年男子(嘴角开始抽搐):爹!我回来了!
吕老太爷(连声说道):回来好,回来就好!
吕颂雅(连忙上前叙礼):三叔好,我是颂雅。(吕继超也赶紧跟上打招呼)
吕老太爷 (上下打量着吕思礼):“瘦了,瘦了这么多。晒得黑了……
吕思勤(开口问道):老三,没拿行李吗?
吕颂雅(发现一个黑瘦女子站在吕思礼身后):三叔,后面这个小嫚是谁?(大家的目光齐齐聚集在黑瘦女子身上)
吕思礼(有些犹豫地说):这是你表妹,不过说话不大利索。快来!跟长辈们打个招呼。
黑瘦女子(躲在吕思礼身后,怯生生地打招呼):你们好!
吕思勤(似笑非笑地说):呦!成家有孩子了,看样子三弟在南洋混得不错啊。
吕老太爷:喔,还带着孙女回来了,叫啥名?
吕思礼(迟疑良久):嗯,叫……叫秀秀,是叫吕秀秀。
吕老太爷(高兴得连连点头):哈哈!我又添了一个孙女,还这么大了。(秀秀在一旁低着头,也不理会大家在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用指甲刮着手提箱的提手)
吕继超(注意到了秀秀的手提箱,笑嘻嘻地上前问):从南洋带了什么好东西?秀秀妹子。(吕继超想伸手去接,秀秀提着箱子一个劲往后缩)
吕老太爷(用拐杖轻轻打了吕继超一下):先回家,让你三叔和妹妹吃个热乎饭。
第三幕:更名
【吕家堂屋,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吕思礼正把从新加坡带回来的榴莲月饼,切开一一分给大家。】
吕思勤(看着端到面前的一块月饼,皱着眉头,顺手推了出去):这是什么味?这月饼在路上捂坏了吧?
吕颂雅(拿起一块月饼小心尝了尝,轻轻放下):是啊,三叔,这月饼味道怎么这么怪?
吕思礼(笑笑说):这个月饼是上船前买的,新鲜着呢。南洋有一种水果叫榴莲,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我当时就是捏着鼻子吃榴莲的。本来想给你们带榴莲回来,但是这东西不经搁,就买了榴莲月饼,反正中秋也快到了。
吕继超:细细品起来味道是不错的。三叔,南洋也和我们一样过中秋吗?
吕思礼(点点头):对,南洋华人很多,每年的中秋节也很是热闹。
吕继超:那边中秋也要吃月饼赏月吗?
吕思礼(边比划边说):这些都有,不过新加坡的中秋还是有些不一样。那里中秋节会举办灯会,就是在空地上搭建起巨大的彩灯,用数千盏灯笼组成几十个不同主题的彩灯。这些彩灯,有真人大小的嫦娥和吴刚,还有楼房一样高的桂树。每当夜幕降临,彩灯亮起,大街上就好像变成了神仙世界……
吕继超(脸上一副艳羡的神情):嚯!这么热闹!可比咱这边还喜庆呢。
吕思礼:可不是!当地的华人小孩子中秋节还要提灯笼上街,家家户户都要糊灯笼,长的、圆的、方的……什么形状的都有,心灵手巧的还能糊各种动物形状的灯笼,最流行的是兔子形状的。
吕颂雅(见秀秀坐在一边很局促,想打个圆场):那秀秀妹妹每年中秋节都会提着小灯笼玩耍了。
秀秀(更加局促不安,说话仍不太利索):以前……没……没有…… (吕思勤皱了皱眉头,突然一言不发地起身悄悄离开。)
吕老太爷(见一家人陷入沉闷,赶紧开腔):对了,秀秀是不是在南洋呆久了,中国话也说不利索了?颂雅啊,你要带着秀秀练习一下青岛话啊。(稍微一顿,捋了一下胡子)秀秀终归是吕家血脉,待节后让她认祖归宗,名字中间加个颂字,颂雅、颂秀,不错不错!(众人都鼓掌叫好)
吕六(凑到吕老太爷耳边):老爷,移步餐厅,可以开饭了。
第四幕:风波
【吕家众人围着餐桌等开饭,独缺吕思勤。不一会儿,吕思勤提着秀秀的箱子忽然急步赶来,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
吕思勤(把箱子“咣”一声扔在桌子上,全家人都诧异地看着他):爹,你要认个日本人当孙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秀秀)你看看,这箱子上面的名字——中川秀子,是不是你?!
吕继超(有些迷惑):爹,你在这瞎说什么……三叔这是怎么回事?
吕思勤:我瞎说?!以为我在南洋没人吗?南洋那边来消息说,吕思礼你在那十几年都是光棍,根本没结婚,哪来的女儿?还有,你这个女儿敢跟我说一句完整的中国话吗?(桌上死一般的寂静,全家人的目光都盯在吕思礼和秀秀身上。吕思礼只是沉默,秀秀只是惊恐地看着大家的变化)
吕老太爷(沉吟良久,突然发话):老三,有什么事咱吕家扛得住,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吕思礼(叹了口气):唉……秀秀不是我的孩子,但却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我刚到新加坡时,德国朋友被英国人赶回欧洲去了。剩下我孤身一人,闽粤的华侨也不肯接纳我。我就只好在日本人的诊所打工,诊所的医生就是秀秀的父亲。新加坡的华人反日情绪一直高涨,抵制日货,驱逐日本人,还组织达尔军抗日。日本人打进来之后,华人的遭遇就很悲惨,先是大甄别几万人被屠杀,后来要求我们献金,搜刮我们的钱财。
吕继超(瞧一眼秀秀,嘟囔一句):这日本人到哪里都是这般行径!
吕思礼:我运气好,“大甄别”的时候,秀秀的亲生父母把我救了出来,也没让我和其他华人一样去当苦力修铁路。后来新加坡光复后,秀秀的父母死于空袭,我就把她收为养女。现在日本人在新加坡更待不下去了,我就想带她回来,有个落脚地。
吕思勤(恨恨地说):咱们在日本人手里遭了多少罪!不管怎么样,咱家不能和日本人扯上关系!(空气突然如凝滞一般,眼见得大家都不说话,吕思礼准备起身离开)
吕老太爷:老三,坐下!咱们吕家这些年逐渐兴旺,靠的就是知恩图报、无愧于心。秀秀家有恩于你,这时候报答人家也是应该。(转向一大家人,表情严厉起来)既然秀秀是老三带回来的女儿,我们就要认。马上就到中秋了,这是个全家团圆的日子,谁要让我骨肉分离我就要他好看!有我在一天,就有我这个孙女吕颂秀一碗饭吃!
吕思勤:爹!她是日本人。现在整个青岛港都在驱逐日本人……
吕继超(不服气地插嘴):爸,我们不说她是日本人就成了。秀秀中国话不利索,让姐姐多教教她。
吕颂雅:就是就是,我们不说,谁知道秀秀是日本人?!
吕老太爷(挥了挥手说):还是孩子比老子明白,事情就这么定了。吕六,这榴莲月饼吃了半天了,赶紧上饭。记者 王晓磊
衣锦还乡履新任 冷暖心知识旧人
第一幕:欢聚
【初秋的凉意渐浓,日本投降以来的这些日子,赵黎明可谓春风得意。此时的吕氏家族,早已闻讯在自家的大院门前,恭候着许久未见的亲人。吕家人老远望着气派的小轿车越来越近,旁人看来也知道,这是来了大人物。车子停稳,警察局刘队长令随从搬运着各色箱奁。】
吕淑仪(激动):大哥,我们回来了!大家都还好?咱爹呢,他人在哪?
吕思勤(笑):这一路可累坏了吧,先喘口气,咱爹在屋里等你们呢!(看向赵黎明)
吕思礼(附和却局促):妹夫一路辛苦,快先进屋歇歇!(赵黎明点头称是)
刘队长(严肃):报告长官,行李已收拾妥当,明早已安排车子等您,还有别的需要请指示。
赵黎明(沉稳且愉悦):弟兄们也忙了大半天,早点回去吧,明天准时来接我就行。
【刘队长率一众手下驱车离开,吕家众人彼此寒暄着走进屋内。内屋,吕老爷子端坐正中,吕淑仪、赵黎明夫妇列坐两边,其余家人则陪坐旁边。】
吕老太爷(高兴):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可这年纪大了,总盼着闺女女婿能围在身边。更何况赵姑爷现在是响当当的人物,咱吕家人的脸上也有光。(赵黎明笑而不语,一副很受用的模样)
吕淑仪:这次真是老天爷的安排,偏偏让老赵能回青岛任职。
赵黎明(谨慎,转向吕老爷子):现在各个部门正慢慢重建,职位调动还挺频繁,今天在这,明天指不定去哪呢!(众人意犹未尽想要探听更多消息,赵黎明的话却点到为止,不肯多露半点风声)
吕淑仪(岔开话题):对了,这次回来我们还特意托朋友从上海买来点心和烟酒,还有平日里别人送的高档货,可惜!为了办理这次调动,全又送了旁人。当然,这些虽不是最好的,但也是上海滩顶好的牌子,眼看就是中秋,大家也换换口味!
第二幕:会晤
【第二天一早,车子就候在吕家的院外,过往的街坊无不侧目打量。赵黎明走出大院,不免多了些意气风发。小轿车载着赵黎明绝尘而去,而等待他的,则是不同于重庆地界的另一番“战场”。他已安排与情报部、机要部的要员金部长和戴所长会面,当然还有他当年的学生小秦。一走进驻青岛站办公室,他的心里不免感慨。】
赵黎明:这抗战一胜利,可算去了一块心病。在重庆的时候一想到要回青岛,就恨不能赶快飞回来。
秦主任(略带神秘):老师精气神真不错。知道老师喜欢老物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这是从老乡手里收来的,不知道合不合老师心意。
赵黎明(好奇打开):这不是玉把件吗?老乡手里怎么会有这个?
秦主任:是日本人盗墓,被老乡缴获来的。
赵黎明:日本人一走,这重建、查收的事,还是自己人来得放心。我这就想起了你。
秦主任:感谢您亲自点将叫我过来,老师,以后有什么吩咐您说就是。(响起了敲门声,转身去开门,进来的正是金部长和戴所长)
金部长(寒暄):赵老弟总算是又回到青岛,这日后的工作,可全得指望你了!
赵黎明:老金真爱开玩笑,我这次回来,也是个水土不服,想要过得舒坦,还不得兄弟们多担待啊?
戴所长(谄媚):这次您回来查收敌伪资产,其实还真是个大工程。日本人走的时候,能搬能抬的都带走了,之前那些铜啊、棉纱啊,早就被他们一船船拉回国了,想要有所建树,重点还得从内部着手……
金部长:小戴说得没错,日本人可不傻,哪能给你剩下好东西?!真正的硬货,还是在那些汉奸和大户手里。
赵黎明(若有所思,但分明听懂了二位言语中的更多意思):上峰委派我回来接收敌伪资产一事,还没有正式任命,现在只是探探情形,毕竟我这心里得先有点数。小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秦主任(坐在三人中间,明显位卑权轻,立即心领神会):赵部长所言极是,有什么指示,随时吩咐学生就好。
赵黎明(胸有成竹):日本人一投降,咱们也得过过幸福日子了。这次我带着夫人一起回来的,今晚就有热热闹闹的家宴。各位也是时候把太太们接过来了,总得有个人收收你们的心,不然,这里的花花世界,早晚要乱你们的眼!
【四人相视而笑。日后的查收要事,这也算是开了头。】
第三幕:家宴
【和同侪见过面后,赵黎明的心里也有了底气,他想着早上出门时吕淑仪的嘱咐:“今天是为咱们准备的家宴,得闲就抓紧回。”坐上刘队长准备的车子,他一路顺当地回了吕家大院,饭菜已陆陆续续摆满了桌子。】
吕老太爷(举杯):最近天天都是好日子,头一件自然是日本人投降,第二件就是老三和赵姑爷不远千里回了青岛,姑爷的事业也风生水起,老三也能在我们身边,这都是胜利带来的大好事。咱先碰个杯,所有的高兴事都在酒里了。
赵黎明(闲聊):颂雅侄女也带回了先生,现在的年轻人,也正是要打天下的时候啊!
孙志敏:姑父说得对!我觉得抗战胜利后,一切百废俱兴,处处都是机会。只要政府为百姓着想,一切就都能好起来。
赵黎明(打量):志敏可真是进步青年,日本人一战败,需要重建的事项还真不少。单说这青岛站,里里外外从上到下,都要重新梳理,事情可没有想象得那般轻松美好呀!(众人细细听着赵黎明话中深意,以期获得更多内部消息。可赵黎明的话总是点到为止,眼看对话似乎陷入尴尬局面,大太太岔开了话题)
大太太(殷切):对了,妹妹妹夫选的礼物真是有眼光!昨天真是见识了不少稀罕货,就说那丝巾,一看就知道是上海的,还有给你哥的手套和羊毛围巾,你说得多重要的场合才舍得穿戴啊!
吕淑仪:嫂子!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吕颂雅(应声附和):就是就是,还有那酥皮的五仁月饼,一看也是高档货,那细薄的酥皮,到嘴里就酥化了,五仁的馅别提多香了,和北方的老式月饼就是不一样。都说重庆的官太太们会吃会穿,我们也算见过了!
吕淑仪(欲语还休):颂雅可别这么说,我们一路从苏州去了湖南,一路的苦只有我们自个知道;日子刚好过没几年,一个调令又把我们安排到了重庆地界,战时的日子都不好过,老赵白天忙公事,晚上回来想陪陪孩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过个太平日子,人情交往哪样少得了?!旁人的脸色我们也没少看,都是漂泊在外的人,哪有容易的活法呀!
吕思勤(重新端起酒杯):过去的日子就不提了,眼下抗战胜利了,剩下的就都是好日子!来来来,咱们再干一杯,就祝以后越来越好的日子吧!
【女人间忆苦思甜的对话算是告一段落,男人们再次纷纷碰杯祝愿,家宴的气氛又变得热闹而欢快起来,仿佛过去那些艰难的日子,也烟消云散在这秋后傍晚里……】
第四幕:争论
【早早吃过家宴,一家人张罗着要到院里聊聊天,吕颂雅和吕继超把刚刚摘回来的葡萄洗了又洗,颗颗饱满的葡萄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一家老少也都围坐在院中,又说起近日见闻。】
吕颂雅:姑父,我们从杭州回青岛,这一路上也听了不少传闻。
赵黎明(打趣):没想到大侄女倒挺关心局势,一看你和志敏就是进步青年,要是加入到重建的队伍中来,以后必定是栋梁啊!
孙志敏(打断道):毕竟老百姓才是立国根本,我们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民不聊生的事,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未来一定会失掉人心的。
吕老太爷:你们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时事?你姑父不就是回来重建的吗?要是有什么消息,咱家也算有明白人,总比道听途说的消息来得真切!
赵黎明:爹,现在正是重建的关键时刻,我们也是跟着指挥走,未来,谁都希望是个太平安定的世界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而插科打诨,时而辩论时事,眼看已皓月高悬。吕老爷子起身回屋,众人也纷纷准备散去,趁着凉意正好眠。回到房间,赵黎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盛着玉把件的小盒,而后又拿出一个小布包。吕淑仪不明就里,只待赵黎明解说。】
赵黎明:这玉把件不知咱爹喜不喜欢,明日送他;这包金条你收好,也算咱们回来安家的底子,身旁有点东西傍着,这心里也有底气。
吕淑仪(惊呼):才一个上午的工夫,你这东西倒是从哪得来的?
赵黎明(答非所问):这往后的日子,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咱们就当是回青岛重新开始吧!未来,还要走一步看一步!
【院里最后一盏灯也熄了,热闹了一天的院子重新恢复了入夜的静谧,初秋的凉风吹着渐渐枯黄的叶子,皎洁的月色依旧如故。】
记者 王雅媛
落魄街头佳人顾 回情故里浪子归
第一幕:回避
【靠近劈柴院的中山路上,因为临近中秋,市民都忙着采购,临街的店铺人来人往,甚是热闹。盛锡福旁边的狗不理包子铺门前,热热闹闹地围着一群顾客。刚从盛锡福给吕老太爷买了一顶上好皮帽的吕淑仪,正准备回家去。突然听到一个乞丐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乞丐(满脸谄媚):刘老板,您是菩萨心肠,每次我饿得前胸贴后背,都是您老雪中送炭哪。虽然我没钱,但我可是每天都为您拜佛求神,请求佛祖保佑,保您财源滚滚……
刘老板(很是不满又无法轰走):你说你个大老爷们儿,整天在这里张口要饭,你寒碜不寒碜?早就跟你说,找点活干,扛个大包也饿不死你,你天天这么混法,这哪一天我这包子铺要是关了门,你再上哪儿去?
乞丐(腆着脸笑着说):哎呦,刘老板,这哪儿的话,您这包子铺有菩萨保佑,生意一定越做越大,您看,小日本都投降了,八年抗战都打完了,您这不是也好好的嘛,嘿嘿,给两个给两个!
刘老板(无奈):得了,你也甭瞎掰了。赶紧,拿包子走人。
乞丐:活菩萨啊活菩萨!生意兴隆!生意兴隆!
【这一切,都被路过的吕淑仪听了个真切,不过,她倒不爱偷听别人谈话,只是看着那乞丐,心里一动,那说话时似曾相识的声音,走路时左肩微沉的身姿,让她脑海里蓦然想起一个人——大伯家的独子吕思忠。】
吕淑仪(自言自语):不可能,怎么会?
吕淑仪(前面边吃包子便四处张望的乞丐,不经意间看到了身后的贵妇人,竟怔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侧目,转身欲离去。这一举动,更让吕淑仪怀疑了。她紧跑几步追上去):
站住!你是,思忠哥?!
乞丐(不敢回头,讪讪地嗫嚅道):夫人,夫人认错人了吧。
吕淑仪(见对方全然没了刚才跟刘老板讨包子时的痞劲,还不敢正视自己,这让吕淑仪确认无疑。惊喜地喊道):思忠哥!真是你啊,我是小妹啊!
乞丐(身躯一震,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慢慢转头,眼圈已经红了):小妹!
吕淑仪:你咋回事啊?怎么成这样了?
第二幕:回国
【随着吕思忠的讲述,画面回到近一个月前的朝鲜,吕思忠正在集市上闲逛,他在朝鲜的第三个中秋就要到了。朝鲜人的“中秋节”,除了全家团聚之外,也是追忆祖先恩德的日子,更注重祭祖和扫墓。一人在外的吕思忠人前显赫,人后其实倍感孤独。所以,在他的住所里,也会学当地人,每年中秋摆好新谷、水果酒、松饼、芋头汤和各式各样的水果,遥望东方,焚香祭酒,祭拜祖先。穿行在商贩的叫卖声中,吕思忠有一些失落,自从美国人在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会社里的气氛就日益凝重,社长松井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他说,假如战败,他要以死谢罪。吕思忠隐约感觉,天,真要变了。这时,一个手下匆匆赶来。】
手下(把他拉到僻静处,急切地说):吕桑,出大事了,松井先生为天皇尽忠了。
吕思忠(大惊失色):什么?!
手下:据说已经得到通知,明天就宣布天皇降诏。
吕思忠(喃喃):这么快!走,赶紧回去!
【社里此时一片慌乱,几个军国主义分子正叫嚣着要追随松井,以死效忠。一个叫渡边敬三的家伙,更是大放厥词,认为全体会社里的人都该剖腹。】
渡边敬三(歇斯底里):大日本帝国怎么可能失败?这是不可饶恕的耻辱。难道要让我们向这些低贱的劣民投降吗?(看到吕思忠等人进来,随即朝他大声说)吕桑,松井先生很赏识你,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追随他而去?
吕思忠(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副社长横路淳一郎身上):渡边君所言极是。不过,横路君,我们是否应该等一等总部的批示,即使要效忠天皇……
渡边敬三(不耐烦地打断):吕桑,我看你心里有鬼,是怕了吧?你这个胆小鬼,我就说,劣等人就是劣等人,即使你在日本接受了高等教育,骨子里也是肮脏下贱的!我先杀了你!(说着,刷地一下抽出桌上的军刀)
横路淳一郎(连忙喝止):渡边君!吕桑说的没错,我已发电,等候总部指示,你要杀他,多等一天也不怕。
吕思忠:横路君、渡边君,我听从大家的意见。我那边中秋采购的工作还没完成,我先下去了。(鞠躬退下,舞台换景。)
吕思忠(边走边不时回头张望着):这些疯子!看来,这里是呆不下去了。夜长梦多,我得赶紧走,这帮畜生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吕思忠家也没敢回,当天夜里,就藏身一艘货轮,偷渡回了青岛。】
第三幕:回家
【一路上,吕淑仪大体弄清楚了吕思忠的变故。藏在轮船上的吕思忠被人发现,他倾尽所有身上的钱财,才保住一条性命。到了青岛,他无颜去见吕家人,又干不了重体力活,饥餐露宿,没几天就沦为乞丐。好几次在吕宅外偷偷看着进进出出的家人,也不敢上前相认。因为身份特殊,更怕被警察抓进局子,当乞丐倒成了最好的保护。】
吕淑仪:这倒也是。今年中秋,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吧?
吕思忠:当然知道,叔叔70大寿。刚才,我本来也想在盛锡福给老爷子买顶皮帽,我知道他一直就喜欢戴盛锡福的帽子,结果,看到你……
吕淑仪(看着他,惊讶):不枉爹那么疼你啊。你还有钱买礼物啊?!
吕思忠(笑笑):当铺当了衣服,有几个大洋,本来想买了悄悄找人送过去。小妹,其实,我现在也不确定,老爷子见了我会不会生气。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吧?
吕淑仪:瞧你说的,思忠哥,虽然爹恨你做的那些缺德事,但他也明白,生逢乱世,能活着就不容易了。大伯死得早,爹也早就把你当亲生的孩子,他经常说,当初不该把你和二哥送去日本读书,要不也不会有今天,他很自责呢。再说,前些年你虽然干了不少坏事,害了不少人,当初鬼子要动吕家产业的时候,你不是也暗中帮过忙嘛。爹明白着哩,说你啊,还没完全坏了良心。他要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得睡不着呢。
吕思忠:惭愧呐!叔叔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害谁也不能害咱吕家的人。那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吕淑仪(两人说话间来到吕宅门前,她朝门里大声喊):爹,思忠哥回来了!思忠回来了!
吕六(一溜烟跑出来,气喘吁吁):小姐,您喊什么哪?思忠老爷在哪啊……哎哟,这,这是谁呀?
吕淑仪:吕六,你看看,这不就是思忠哥嘛!
吕六(上前仔细打量):天哪,真是思忠老爷啊!你这是……快进家快进家!老爷子看到你,那可会高兴坏了!
第四幕:回头
【吕家大院里,吕淑仪带着蓬头垢面的吕思忠回来后,家里像炸了锅。吕思勤、赵黎明、吕思礼正陪着吕老爷子讨论时局,吕继超、吕颂雅等也闻讯而来。大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吕淑仪:爹,我把思忠哥带回来了!
吕老太爷 (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颤抖着问):谁?思忠?!
吕思忠(表情复杂,忐忑不安,猛走几步,扑通跪下):叔……
吕思勤(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思忠!你还有脸回来?!(刚想继续说什么,看了看吕老爷子,又咽了回去)
吕老太爷(激动但也掩饰不住关心):你不是跟着日本人干吗?怎么,混到了这步田地?
吕思忠(泣不成声):叔,孩儿不孝,罪孽深重。我已经知错了,上周刚从朝鲜逃回来,今天路上偶遇小妹,心中挂念着您,所以前来一拜,孩儿这就离去。(说罢,又咚咚咚磕头)
【吕老太爷此时已是老泪纵横,自从8年前将其轰出家门,再无联系。中间日本人在青岛大肆掠夺民间资本,吕家也未能幸免,后来幸有吕思忠暗中相助,方得以保全。再怎么说,这是大哥唯一的香火,思忠沦为汉奸,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叔叔也难辞其咎。】
吕老太爷(起身相扶):起来起来!起来说话。都过去了。回来就好!
吕思勤(眨了眨眼睛):爹!您先等等,他是汉奸啊,日本人投降了,他跑回来干啥?特务?!
吕继超(随声附和):爷爷,您可得问清楚了。(转向赵黎明)姑父,您看,这是不是应该送官啊。
吕淑仪(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乱说话,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叔叔!(转向吕思勤)大哥,思忠哥前几天刚逃回国。我想,他应该知道自己错了。(说完,看向吕老太爷)
吕老太爷(慢慢坐下):思勤,莫激动。要不是当年你大伯,咱们吕家也不会有今天。思忠有错,但还是我吕家的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假如你还玩什么花花肠子,那我拼了老命,也要亲手把你送去见你爹。
吕思忠:叔叔放心,孩儿定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以我余生,赎我罪孽。
吕老太爷(朗声大笑):好!这两天,你就在家待着,过了节,就去政府投诚。黎明,你觉得这样如何?
赵黎明:甚好。尽管日本人已经投降,但当前形势复杂。以思忠哥的才华再加上对日本人的了解,我想,一定能为此次接管工作做出贡献。
吕思忠(迟疑不定):爹,黎明,我没问题。可,当年我为虎作伥,在青岛害了不少同胞。这个,政府能放过我吗?
赵黎明:思忠哥多虑了。接管工作繁琐复杂,你一直在日本的殖民公司工作,经验丰富,又精通日语,对日本人那些资料、文件肯定都不在话下,也算是将功赎罪啊!
吕继超(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思忠叔,如果你真想重新做人,这还真是个大好机会。你总得做点事证明自己,要不,自家人都信不过你,何况是外人?
吕老太爷(语重心长):思忠啊,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关键是你要怎么做?但求无愧我心。
吕思忠(咬牙,脸上露出坚毅神情):叔,我听您的。
吕老太爷(脸上露出笑容):好。此事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吕六,赶紧张罗开饭吧,咱们今天又多了一个,这个团圆节是越来越团圆啦!(吕六答应一声去准备了。屋子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记者 许城贵
别来齐说沧海事
第一幕:归来
【从昆明到青岛,两千多公里,从日占前跟随学校离开家乡,整整八年,吕继贤不再是那个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他更像是现在坐着的这班飞机,沉稳地飞起却又时常随环境震荡颠簸。掐指算来,赶得上在中秋节前回到家,他心中既兴奋又忐忑。临行前一晚上吕继贤都没睡好,东方蒙蒙发白时,吕继贤打好包了。他尽可能收拾了给家里每个人带的云南特产,以及在家过节所需要的一些简单衣物,还有他这八年的求学、抗战、工作的异乡记忆,全都收拢在这高瘦而坚实的背上了。吕继贤和自己的军校学生同时请假回山东老家省亲,搭乘军机几经辗转,终于,这就要到青岛了。】
学生(揉揉惺忪的眼睛,望了望窗外):老师,这是到哪了?
吕继贤(语气肯定):很快了,再有半个小时就能降落青岛了。
学生(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伸伸懒腰):
我醒的可真是时候!这回到家可得好好睡上一觉,这两天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
吕继贤(宽慰地笑):是啊,从昆明出来这两天,天天都在倒飞机……漫漫回家路,不过一想到要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见到那些盼着的亲人们,多远也值。那时候在前线,真怕自己再也回不来……
学生(一脸敬佩):现在终于好了,不打仗了,安稳日子也该来了。
吕继贤(皱着眉压低声音):可没那么简单!咱们一路上经过的城镇,经济凋敝百废待兴,百姓们生活还是那么艰难,可官员们的心思,未必在这个上面……真是兴旺皆苦百姓啊。喏!你看那边的接收大员。
学生(朝局促的机舱另一边望去):刚上飞机我就注意过他们,一个个满口自诩抗日英雄,不知道又是从哪里谋了肥缺。
吕继贤(喝了口水说道):在昆明的时候,这些接收大员们就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更讽刺的是,我听说有几个还是汪伪官员“就地正法”!都加入了接收的火热事业中,自劫自收,单单苦了老百姓,情况实在混乱。
学生(摇着头苦笑,起身边整理行李边嘟囔):老师你心里这么清楚,干嘛还那么积极推荐我去什么部门任职?
【飞机颠簸着徐徐下降,吕继贤望着舷窗外越来越清晰的故乡,陷入了沉思。】
第二幕:乡音
【一下飞机,各路接收大员们被迎候已久的人们簇拥着、寒暄着,吕继贤厌恶地皱紧眉头,挤出人群和学生匆匆分别,搭了辆军车回城。烦闷的情绪被一路上的乡音冲散,大街小巷里偶尔还会响起庆祝胜利的爆竹声。到家啦!老宅子虽破旧了许多但依然坚挺,依然那么让人眷恋……吕家大院里,一家人正忙碌着。】
吕思勤(摸出怀表看了看,笑着嘟囔道):
午饭还没好?娘俩忙活了一上午也不知能给老爷子整出些什么花样?说是要提前试试中秋做寿的菜谱,咱们倒是要看看了。
大太太(不急不慢地走出厨房):来了来了,这就好,颂雅,快端上菜来吧。我先去院子里看看这面发得怎么样了,今儿晚上继续蒸饽饽、包子,新学的月饼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吕继贤(走进院子站定,放下行李环顾着一切,然后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喊道):妈!我回来了!
大太太(愣住了,面盆的盖子从手上掉下来发出“砰”一声响,随即趔趄着上前):继贤!我的儿继贤回来了!
吕思勤(听闻声响扔下烟从里屋赶忙出来,自豪地笑着说):继贤回来了!好啊!
大太太(眼里噙着泪):快让娘好好看看,哎!在部队受苦啊,都瘦了,这路途遥远,也受了不少罪吧,快跟娘进屋歇歇。
吕继超(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差点碰倒娘烧的香塔,边回头喊着边跑过去帮大哥拎包):爷爷,爷爷,看谁回来了!哥你在云南晒黑了啊,这包这么沉,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啦?
吕老太爷(笑盈盈地被吕六搀着走到堂屋门口):继贤啊!回来了,怎么也没吱一声,好叫人去接你,这几天咱们散出去的家人都陆续回来了,今天你也终于回来了,眼看着咱们就能好好过个团圆节了。
吕继贤(笑着迎上吕老太爷,站定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爷爷,从昆明出发有几日了,但跟着部队的飞机走没个数,不知道又会遇上什么事,所以也就没定回家的日子,不过幸好一路顺利,赶在八月十五前到了家。我这不回来的也正是时候,赶上中午饭了哈,说说肚子都饿了,做梦都想尝尝家乡的味道和娘的手艺!
吕颂雅(一手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兴奋地招呼大家):大家快进餐厅吧,坐下边吃边聊,今儿可全是老青岛的味道。志敏中午去见老同学,姑姑姑父出门前也说中午有应酬,咱们就不必等他们了。
第三幕:攀谈
【每逢中秋,最让人怀念的是又大又肥的蟹子,煮好后的蟹子热腾腾地端上桌来。吕继贤记得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抓上一只,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聚到一起,比谁家的蟹子大。今天吕家这顿午饭很是丰盛,鲅鱼、黄花鱼、蟹子……还有最经典的香酥鸡。午饭接近尾声,赵黎明吕淑仪夫妇也回了家。】
吕继贤(擦了擦嘴打了个嗝):娘蒸的包子真香,姐姐做的海鲜味道棒,爷爷的秘方香酥鸡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这一顿饭顶上我过去八年在部队食堂里吃的了!哦对了,包里的鸡枞、米线一会拿出来,你们也尝尝云南风味。我还带回来一些鲜花饼,是用玫瑰花瓣做的月饼,娘、姑姑和姐姐吃了美容养颜。
吕淑仪(在院子里嬉笑着吆喝):什么东西这么好呢?远远就听见继贤的声音了,是有多久没见我这贤侄了,快让我瞧瞧。
【除了吕老太爷,大家都起了身,迎接这两位城里新来的风云人物。赵黎明吕淑仪夫妇走到门口随手把提着的东西一放,看似些烟酒类的礼品。吕继贤微笑着上前与姑姑问好,并恭敬地给姑父敬礼。】
赵黎明(拍拍吕继贤的肩膀):贤侄这些年变化真大啊!一看就是国家栋梁,上过军校、参过战、现在还是军校的教官。爹有福气啊,吕家有这样的长孙,将来一定能为国家出力。
吕老太爷(捋着胡子满意地笑):确实!我这长孙从小没给我丢脸,自己努力才能有今日的成绩,不过年轻人总归年轻,还得多向长辈们学习。继贤,你还不知道吧,你姑父现在是特派的接收官员,整日里都在忙着接收大事呢。
赵黎明(给老爷子手上的普洱茶续了水,又退了几步直摇头):这可不敢当,我不过是为政府办事,必当公私分明,兢兢业业,这接收工作可一点马虎不得,各色人等利益复杂,经济稳定又是基础,所以我们必是要严格按照规章办事……
吕颂雅(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好了好了,继贤刚进家门你就跟他叨叨这些也不嫌烦,快让侄儿去屋里休息,咱们这个大家庭的队伍眼看就要到齐咯。
第四幕:月下
【一家人从饭桌上撤下各自回屋午休。吕继贤简单收拾好行李就出了房门,不巧听到了隔壁房间姑姑姑父两人的谈话:“黎明,金条还是放在老地方?”“咳,毕竟有日伪的背景,让人捎话给他姑且先避避风头,等后面选举时再给他使使劲儿,封个一官半职,不然站长那边不好交代啊……”吕继贤听说了姑父的身份,这时候也见怪不怪,只是心里更加郁闷了,便推开院门出去走走。】
吕继超(从家里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大哥,你去哪里?这么些年没回来了,青岛的变化也不小。我领你四处逛逛吧!
吕继贤(叹了口气苦笑道):哪有什么心情闲逛?!虽说抗战胜利了但百废待兴,可是我回来这一路上看到的听到的,哪里有一点振兴的样子?
吕继超:是啊!你瞧瞧咱家姑父那个样,这回回来眼珠子骨碌得更厉害了,表面上一本正经,谁知道背地里在折腾什么。
吕继贤:这些接收大员,咳……
吕继超:大哥啊,我就不明白了,抗战胜利了,日本人投降了,可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越来越难过了呢?
吕继贤(继续苦笑):这事我也想不明白
……
吕继超(瞧见路边有家小酒馆):大哥,这家馆子的酒还不错,咱们进去喝两杯,边喝边聊。
【兄弟俩走进酒馆,吕继超远远看见吕思忠坐在包厢里,正和两个身着朝鲜服饰的人密谈,隐约间听见聊些“大韩国民会”什么的,吕继超刚想上前打招呼,便被后面的吕继贤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兄弟俩悄悄退出去,另外选了家酒馆,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便沿着海岸线往回走。走进老宅已是月色朦胧,吕继超似乎有点口渴,冲进堂屋找水喝。吕继贤见姐姐姐夫正在庭院里赏月,便停了下来打个招呼。】
吕继贤(悠悠说道):每到月圆之时,皎洁的月光照遍了苗家山寨,苗族男男女女都要到山林空地上载歌载舞,举行“跳月”活动,是为表达对幸福爱情的怀念,青年男女在 “跳月”中,相互寻找心上人,倾吐爱慕之情,永结白头之好。我看这月色下的姐姐姐夫,也正如那般恩爱到永久。
孙志敏(哈哈一笑):这一定是今儿刚刚回来的继贤弟了,虽然初次见面却一点不觉生分,常听颂雅念叨你,说你俩小时候感情最好,现在也是心有灵犀志趣相投。
吕颂雅(突然有些感伤):这样的景致,本是脑海中最熟悉最温馨的记忆,谁知道今天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刚才还跟你姐夫念叨呢,这左邻右舍的街坊,怎么这几天见了都是愁容满面的……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继贤今天刚到家,还是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给爷爷祝寿呢!
【三人散入房间,当空的月亮已近满圆,正是将满未满的妖娆时刻,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浑厚的钟声,久久萦绕,正如这样的一个夜晚,久久难以划上一个句号。】
记者 杨健
海阔燕归泪沉心 月明花开香满城
第一幕:兄弟
【下午4点左右,青岛大港码头,一艘邮轮稳稳靠岸,待水手系好缆绳,放下舷梯,各色人等开始上船下船。出行的、归来的,送客的、迎客的,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人逢喜事精神爽,每个中国人的脸上都写满喜悦,多年来积压的阴霾一扫而光。而那些登船离开的日本人则截然不同,没有了以前的颐指气使,代之的是低眉耷眼。一个个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就是说话也是悄悄的,匆匆地上船去了。】
吕思勤(站在码头上,手搭凉棚往舷梯处看,自言自语):二弟啊二弟,就不能早早收拾好,赶紧下来啊!(舷梯上一名中年男子手提行李,从下船的乘客中挤出,左顾右盼,和吕思勤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
吕思勤:二弟!
吕思俭:大哥!(两人疾行几步,紧紧拥抱在一起,眼泪都流了下来。弟兄二人互相端详着对方,感慨万千)
吕思俭:大哥,家里都好吧,咱爸还生我气不?弟弟妹妹呢?
吕思勤:都好着呢,弟弟妹妹都回来了,加上你咱家大团圆了!哎,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弟妹和侄子他们呢?
吕思俭(叹了口气):哥,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带他们回来呢。日本人一投降,在国外的都纷纷回国,哪还敢到国外待着呢。
吕思勤:说的也是,但他们好歹都是咱吕家的人,这大团圆的日子少了他们……不过这种时候也还是待在那里为好,等看看局势再说吧。你知道不,咱妹成了家,妹夫现在也出息了,还有思忠也回来了,这可是个大团圆啊!
【跟着吕思勤一块来的伙计接过吕思俭手中的行李,走在前面,剩下兄弟俩边走边聊。突然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哗,循声看去,一名正要上船的男子被三名警察围住,他身边一个日本装束的女人吓得不知所措。】
警察甲:高桥先生,你是盐田公馆的常客,那可是日本海军的特务组织,按规定你不能离境!
高桥:(低声恳求)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平常去公馆都是谈生意……
警察甲:(打断高桥的恳求)做生意?做的是搜刮青岛人的生意吧?都给我带回去!
吕思勤(和吕思俭对望一眼,继续前行,小声说):这些日本人,有的还不错,同情中国人,也不做什么坏事;但有一些却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打着做生意的旗号,找一些汉奸污烂,到处搜集情报搞破坏!我是个生意人,老老实实干活,他们也不放过,不知被他们欺负过多少回!
吕思俭(注意到哥哥鬓边的白发):咱们这一大家子兵荒马乱的能维持到今天,亏了哥哥你,你受的委屈太多了。
吕思勤(神情有一些悲愤和愧疚):有时为了一大家子的生活,我不得不陪着笑脸迎合他们……想起他们那个洋相,我就来气!
吕思俭:哥,这也不怪你,一大家子的生活都靠你,换成谁也会这样的。我在日本,也被很多人看成是劣等民族,和你弟媳被欺负也只能默不作声。好在这种日子熬到头了,我们是胜利者,他们是战败国,我们不再受屈辱了!
吕思勤(脸上露出笑容):对,再过几天,就要在汇泉跑马场搞受降仪式,到时我非去看看日本鬼子的熊样不行,远远吐几口唾沫!让他们看看大爷的腰杆子可直起来了!
第二幕 礼物
【吕思勤急着回家,而吕思俭却要到街里去转转。这次从日本回来,只是带了些换洗衣服,想到家里老老小小,非要去万福临买点月饼当礼物,说是老字号的牌子硬,老爷子最好青红丝那口。中山路上不少商铺门前都还有没扫净的红纸屑,这段时间放鞭,成了老百姓抒发心意的最好手段。很多店铺的伙计都认识吕思勤,隔老远就打招呼。】
吕思勤(感慨地):我们做生意的早就盼小日本投降这一天了,他们在的时候,今天这税,明天那费的,十多家店铺都让他们整倒闭了!剩下的也是苦苦支撑。你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老祖宗教导要和气生财,可和气了这么多年,老板倒被他们逼跑了十几个!
吕思俭(站住,忧心忡忡):大哥,其实日本侵略中国,两国像咱们这样的老百姓都受苦啊。我在那边的学生无法安心读书,随时准备上前线,其它的也是百业凋零,特别是这几年,简直是毫无生机,我和惠子的生计眼看也都要成了问题。
吕思勤(动情地):二弟,等你这次回去就把弟妹和孩子都接回来吧,咱中国现在是太平日子了,肯定一天比一天好,日本这就一蹶不振啦!
吕思俭(点点头,忽又想起惠子和孩子):
我这次匆匆赶回,也不知道惠子和孩子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吕思勤(故作轻松,岔开话题安慰思俭):
哎,二弟,日本老百姓怎么过中秋啊?也和咱们一样吃月饼吗?
吕思俭(淡淡一笑):那边也过节,但不叫中秋节,有叫“十五夜”的,有叫“中秋的月”的。这一天,乡下人主要习俗就是祭月、庆丰收。惠子父亲去世得早,每到这一天,我和惠子都会回家陪她妈妈一起过节。我们摆上芒草、鲜花,供上刚收获的芋头、红薯、白萝卜、豆子等,用新粮做的食物如馒头、米饭、面饼等,还有苹果、梨、柿子等水果。有的地方还摆上水酒,旁边放上灯笼。但这些年,乡下的日子越来越苦,收获的那点粮食,一大半当了军粮,这节也都没法过了。
吕思勤(露出诧异的神情):你说和和平平的多好,打得哪门子仗啊!
吕思俭(憧憬、回忆,脸上有一丝甜蜜,随即又变为痛苦和愤怒):我和惠子每逢中秋的“良夜”,都要打着灯笼到处走走,和孩子们一起跳啊跑啊……可是战争一来,老百姓的苦日子也就来了,那么多人妻离子散,那么多年轻的孩子都死在了战场上……什么大东亚共荣圈!我看就是个祸害圈!
吕思勤(转移话题,小声说):我听淑仪妹子说,日本人霸占咱们的财物,全部都要没收归公!有几家和日本人关系好的店铺要倒霉了。我看啊,这几家活该倒霉,再受压迫也不能助纣为虐,是吧,现在靠山没了,看他们咋办!
【两人边走边聊,买了些月饼、糖果,吕思俭还特意给老爷子挑选了礼物,因今晚就是中秋夜,店铺关门较早,两人就没再逛,直接回家。】
第三幕 祝寿
【吕家院门处几株桂花树竞相开放,满院幽幽香气。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地上一片银辉,衬托得那一簇簇洁白的桂花更显超凡脱俗。院中央摆上了大桌子,一家十多口人团团围坐。历经乱世,一家人东奔西走、生离死别,而今终于团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喜。虽然还各有一些不如意的事情,但相比这赶跑侵略者后第一个团圆节,一切坎坷都微不足道。】
吕老太爷:(环顾全场,非常激动):我这个生日过得好!赶跑了日本鬼子!一大家子团圆了!我知足!
吕思勤等一众子侄(站起,举杯,齐声祝贺):祝老人家寿比南山!
吕老太爷(满面春风,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你们坐坐坐!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众人面面相觑,吕继贤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眼光示意他去开门。吕继贤走过去开门,吕思勤也起身走了过去。开门,是五六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警察甲:奉上峰命令,对各界人等严格甄审。有邻居告发你家私藏日本人,还有人在日伪期间任职,特来搜查!
吕思勤(看了一眼秀秀和吕思忠,瞬间又向来人陪上笑脸):日本人?长官您误会了吧!来来来,快请进,坐下说话,继超,还不赶紧给几位长官上茶!
赵黎明(站起,走上前去,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证件,递给警察甲,打着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几位兄弟肯定是误会了,这是赵某人的岳父家,怎么会有日本人,难不成我娶的是日本媳妇?!
警察甲(翻看一下证件,脸上一惊,立即双手奉还,一个立正):赵长官,误会误会,兄弟们搞错了,这就走,打扰了!打扰了!(吕思勤递上几盒烟,警察们高兴地接过,随即离去。一家人又围坐在桌前)
吕老太爷:(看了一眼吕思忠)刚才警察敲门,我们这一家人恐怕就是你心魂不宁吧!所以,人不要做亏心事,坦坦荡荡的就不怕半夜敲门。还是那句话,过了这个节,就让黎明带你去政府说个明白,争取将功补罪,重新做人。对了,还有黎明,为政府做事,也就是替百姓办事,现在世道还这么乱,你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多为百姓着想。
吕思忠(满面惭愧):是、是、是。
赵黎明(恭敬地点头):爸,您说得对。
吕思勤:(转移话题):咱这一家天南海北,经历这么多磨难,还是能团团圆圆,说起来真是老祖宗保佑!
吕老太爷(语重心长):咱中国人就这样,老祖宗教导咱,做人老实忠厚,勤快苦干,在什么地方就都能活下来。
吕继贤(站起来,大声说):爷爷您说得对,咱中国人就是有骨气!日本人强大吧,不怕,拼死也要把他们赶回老家去!
吕继超(激动地看着哥哥):咱中国人,就是有骨气,就是有血性!看谁敢再欺负咱!
吕思勤(满意、赞许地看着两个儿子,人好像也变年轻了):好孩子!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今天这个好日子,月亮圆满咱家也团圆!来,咱们一起举杯,第一祝咱中国人从此以后腰杆挺直,不让别人小看!第二,祝咱家老爷子身体健康,做咱全家的主心骨!第三,愿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
众人(站起,高举酒杯,对着那一轮皎洁圆满的明月,一起欢呼):越来越好!
【全剧终】
记者 魏铌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