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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的侧妃,看过他八抬大轿抬太子妃进门;看过他对太子妃宠爱不疑;看过太子妃指着他与他势均力敌地吵;看过太子妃走了以后,他眼里再也没有光。
我是他的侧妃,他爱的不是我。
故事的主角,自然是他爱的那个人。
1
元庆二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我终于嫁给了我心爱的男人。
宇文麟是陛下第三子,前二位皇子在宫中小人的计谋之中早早夭折,姜皇后伤心过度,生下他便撒手人寰。
他是自小被陛下捧在心尖尖上的皇子,且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六艺之中他无有不精,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也确实只有他一个人了。
我初认识宇文麟是在元庆十九年的花朝节上,他正过了十六岁生辰,好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陛下大办此次花朝节,也是为刚封为冠容王的他娶一门亲事。
未来的国君选国母自然是要品行皆端、容貌姣好的世家女子。南家祖上出过一位皇后,如今旁系伯父又袭高爵位,我父亲是正二品大夫,我从小受教习姑姑良好教养,不觉得差花朝节上笑得花枝乱颤的大家姑娘们多少,甚者,我的身份要比她们还尊贵许多。
宇文麟穿着墨蓝色长襦,手持一把大陈第一书法家庄先生提过字的纸扇,嘴上挂着浅浅的笑,我见他这样,便如沐春风了。
那一年我十四岁,豆蔻年华的姑娘最易被容貌骗了去,然后死心塌地地赌上一辈子。
“南姑娘。”我一日间已受了无数不管年龄比我大些还是小些的姑娘先向我行礼,可唯独这一个人,我始终记着。
她着一身浅绿的八破玲珑襦裙,头上不粉华贵装饰,只半绾一个稚子飞表明她已及笄的年纪,清秀的脸上只是薄施粉黛却也见得青春美好。
她是与大公主一道的,大公主乃当今执掌六宫的皇贵妃所出,虽长于不得宠的郑妃身边,与生母从不亲近,但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与宇文麟关系最好,也是最跋扈的。
我也回了她们一个屈膝礼,问那姑娘:“你是哪家小姐?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大公主挽着她的手,将她护到身后,仿佛我要做什么似的。她不可一世地昂起头道:“这花朝节所办并非是为了世家女子聚一起闹哄哄的,不是大家的小姐就不能来了吗?”
我匆忙想解释,还未开口,那姑娘先把大公主拦住了,细语:“南姑娘怎么知道谁是谁家小姐,你也太凶了。”
她转而又向我道歉,介绍自己:“我名赵明善,明眸善睐的明善。家父在京城开糕点店,南姑娘没见过我是正常的,不必挂怀。”
赵明善此人看着,果真是明眸善睐的模样,双目清澈似小鹿,透着一股机灵劲。
我原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宇文麟却走来了。他眉头微蹙着,小声训斥着大公主,转而笑颜向我:“令妹不知礼数,姑娘莫要见怪。”
我像是得了失语症一般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羞涩地脸红,但听大公主不情愿地同我道歉,说着:“好好好,你们两个心有灵犀,嫂嫂还未入门你们俩就合起伙来斥责我。”
我那时只顾回味他对我的言语,竟没品味这话的意图,大抵是因着这个缘故,我才耗费了一生的爱意罢。
三月花朝时仍微微有些寒意,我讨了些桃花白茶酒吃下暖了暖身子,独自一人去吹花海里的风,满脑子都是宇文麟的模样。
侍女幼冬笑我:“小姐笑得这般腼腆,是有心上人了?”
“谁笑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傻笑的样子一定蠢极了。在家娘亲与教习姑姑最注重我的礼节,笑不可露齿,不该笑时亦不能笑。
她们想让我成为一个标准的太子妃模板,我原先是厌倦的,可是给宇文麟做太子妃,我很欢喜。
2
一切看上去都顺利得很,元庆二十年春,宇文麟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父亲携我进宫贺喜。大典已结束,陛下邀我们留下进晚宴,我便偷偷溜开,想看看他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父亲不喜我年幼常常进出大内,皇宫的风景我一概没有见过。
幼冬看着秋池风光无限好,向我提议:“小姐,不如我们去玩水可好?”
“若是湿了衣裳该怎么办,父亲大人知道了会怪罪的。”
“小姐说的是。”她讪讪地收敛了兴趣,可我还是被她说动了,脱了鞋袜走到光滑的水边岩石上去。
这里人很少,偶尔会有一两个经过的宫人,也只是匆忙地低着头走。
我抬头向岸上张望,总算见了我梦寐以求想见到的人——上一次见面,早已是两年前母亲受封二品诰命、我被封为谐乐县主时母亲携我进宫谢恩。他当时正带着人拿着一份糕点到凤仪宫献给皇后,我匆匆看了他一眼。
今日又见他,我当真是欣喜不已,结果脚一滑,半个身子落到水里去了。
幼冬急忙呼救,宇文麟这会子想也没想就走到岸边来,伸手拉住了我。
他眉目淡淡的,似是有什么心事。
幼冬真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小姐衣物也湿了,对着宫里又不熟,该如何是好?”
“本宫正好要去崇明殿,姑娘跟着侍从前往偏殿更换衣物吧。”他随手指了个随从给我,起身就走。
我仓皇地穿好鞋袜,跟在他后面。
宇文麟是找陛下有事,但又不像是国事。我待在偏殿之中,能听见陛下发怒地摔了杯子,吼着:“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已故的母后!”
“母后若是在世,必也希望儿臣娶一个心爱之人,而不是被地位所束缚。更何况,母后也是平民出身,赵姑娘做太子妃,有何不可?”
陛下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我想他的考量与我父亲是一样的,朝臣因为姜皇后出身地位便不看好宇文麟,宇文麟在朝堂之上必得先有支持他的一派,这其中必要皇后一族对他鼎力相助,否则一旦陛下驾崩,朝臣以年长自居,他将举步维艰。
“父王若是不同意,这太子,儿臣不做也罢!”
“你这是胡闹!”
宇文麟说他心意已决,但凭陛下处置。
被他深深爱着的赵明善姑娘,一定很幸福吧。
“小姐,太子殿下竟如此情深......”
看着幼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笑:“只要我嫁给他,让他爱行我不就行了吗?”
可最终的结果是,陛下深爱姜皇后,爱屋及乌也把所有的爱倾注到了宇文麟身上,在太子妃一事上做了退让,成全了他的儿子。
“谢父王!”
宇文麟说出这话的时候应该有千万的欣喜吧,可我听着却不是滋味。南家让我当太子妃,让我做未来的皇后,如今算什么呢?
太子妃一事既定,父亲下朝回来就同母亲大吵了一架。
母亲执意要我入宫:“若是做了侧妃,以后封贵妃一事岂不简单?比你那儿子苦读诗书强多了。”
母亲并无儿子,对姨娘所生的儿子多有不满,我若是没有出人头地,母亲在家里也就没有地位了。
父亲却说南家的女儿绝不给他人做妾。
“梧溪如今已是县主,出降与一个前途大好的书生不也好吗?”
是我从屏风后面走出去,跪在地上哭得满面眼泪:“女儿愿意嫁给太子,哪怕是做个侧妃。”
上天遂了我的愿,我嫁给了心爱的男子,即便没有我所想的凤冠霞帔,我也顶满足了。
她家世显赫本内定太子妃,太子却娶一平民为妻,让她做侧妃
3
我从来没有和赵明善这样的姑娘相处过。
世家小姐所看中的珠玉脂粉她一概不要,时兴的话本八卦她全不关心,一心一意地窝在厨房之中,钻研各式各样的糕点。
以至于她痴迷到我入宫第一日去拜见她,她腰上还系着围裙。
我与满脸是面粉的她四目相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太子妃在做什么?”
“你叫我明善吧,太子妃听着太别扭了。”明善顺手摸了一把鼻子,小巧的鼻尖上沾了些许面粉,显得她十分俏皮,“你吃过冬春糕吗?”
我摇摇头:“但我听说前朝贵妃对此糕情有独钟,后来战乱,方子也失传了。”
“所以我这几日正在钻研呢,你要和我一起吗?”我推却不了她的盛情邀请,但我到了厨房之中,真的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幼冬钻进烟雾缭绕的厨房提醒我,该去向皇贵妃娘娘请安了。明善对我挥挥手告别,请我改日再聚。
皇贵妃与我南家是有些亲戚在的,他是我家江州旁支做生意的伯父的三姨娘所生,地位算不上尊贵,却在陛下与姜皇后矛盾最深的时候进了宫,就此平步青云,听闻姜皇后病逝与她得宠亦有关系。
嘉幼轩离崇明殿最近,历代都住的是最受宠的嫔妃,里面的奢华自是不用说。皇贵妃接见客人的屋子装饰还算雅致,不全用金玉装饰显得俗气。
她笑眯眯的,很是和善:“怎么说你我也是堂姐妹,你不必同本宫行如此大礼。”
说是堂姐妹,实则也只有五年一次的回江州祭祖有所交集罢了,她又长我十几岁。
一般的寒暄我是听腻了,她唯嘱咐了我一句话,令我瞬间清醒不少:“如今的太子妃,依本宫的意思是没有当皇后的资格的,就算太子认,朝臣也不会认。”
“能当上太子妃和皇后的人,总归要在家室上有帮得了君主的地方。”她握着我的手,“本宫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只是想恪守本分,好好地在宇文麟身边,用时间换他爱上我,从未想过算计他爱的人也未想过算计他身边的位置。
我对着皇贵妃点头道明白,心中却不敢苟同。
我甚至可以什么位置都不要,我只要他的心。
4
宇文麟总是忙于在太傅之间周旋,还要堵住大臣的悠悠之口,很少来看我和明善。我为了打发漫长的时光,常常跑到明善的宫里找她做糕点。
她做的紫薯水晶糕最好吃,香甜软糯也不腻,配上一盏晨露所泡的乌龙茶,爽口极了。往往是她做了糕点等我,我取煮好的茶来找她。
明善并不懂很多的诗书,大道理也不会说,我问她人生理想是什么,她一脸认真地回答我:“走遍大陈的山山水水,做一个像郑师傅一样厉害的糕点师。”
郑师傅是整个大陈最具盛名的点心师。
我试探地问她:“难道你不爱太子殿下吗?”
“宇文麟?”明善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爱他?他也不爱我啊。”
我听得一头雾水,他不爱她,怎么会为了娶她连太子也不要当了?
明善抿了一口糕点,耐心地把故事的来龙去脉对我讲清楚。她父亲赵师傅原先是大内的糕点师,与她母亲成婚后本到了该出宫的年纪,陛下喜欢他的手艺,多留了他几年,还允许他把亲生的女儿带在身边,她与大公主和宇文麟是好朋友,也只能是好朋友。
“我想想他当时是怎么同我说的。”明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腮帮子被糕点塞得鼓鼓的,“他说他不希望靠着哪位权臣立足,这会为以后埋下祸患,他要我帮帮他。”
“我想了想,反正我以后是要踏遍山水之人,也不会嫁人,帮我的好朋友两年让他立足也没什么不好。”
我听了她的话,满心满眼地不可置信,于是又确认了好几遍:“所以说,太子殿下没有喜欢的人喽?”
“按我对他的了解,是没有的。”明善说,“我听说白家小姐很喜欢他,不过他们来往甚少。梧溪难道喜欢宇文麟吗?”
明善看我的眼神干净又清澈,我被她一问也红了脸,羞涩地点头。
她揶揄地笑了:“要我帮帮你吗?”
我忍不住想要给这个甜甜的姑娘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在她像苹果一样透红的脸上亲吻一口——我真的这么做了,把她吓了一大跳。
“我还以为梧溪是那种很文静的人,原来也这么可爱。”
明善简直可以做我最好的朋友。
她告诉我宇文麟晚上会到她阁中用晚膳,特地留了我别走,我怀着满心的忐忑,看着宇文麟从夜幕中走来。他看上去忙了一天,很显疲态,一看就是没好好吃饭,瘦了许多。
宇文麟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阻止了我向他行礼,随口道:“太子嫔也在。”
“我叫她留下的,今晚我要开三年前埋在梨树下的那坛酒。”明善说着向我使了个眼色,抱出溢着酒香的坛子,将我们三个的杯子满上。
我举杯站起来,对着宇文麟:“殿下,嫔妾敬您。”
他喝了我敬他的酒,总归是不讨厌我的。至于喜欢和爱,来日方长,只要他心上没有喜欢的人,总有一天会爱上我。
我被酒灌得迷迷糊糊,明善却清醒,她寻了个借口溜开,说是今晚答应大公主陪她睡觉,托宇文麟好好照顾我,还亲手把我推到宇文麟怀里。
我看不清宇文麟当时是什么表情,他是清醒的,也没有厌恶地推开我,却也没有亲近我。我大胆地把手勾到他脖子上,吐气如兰:“殿下,嫔妾……喜欢您……”
“把太子嫔扶回太礼阁,好好休息。”
我气死了,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5
我在宫里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明善一起做饭,她不仅会做糕点,还会做许多民间的小食,比如莼菜鲫鱼汤、奶蒸羊羔、杏仁瓜丝这些大菜小菜。
幼冬在尝了我的菜和糕后告诉我:“奴婢在一本书上看到,要先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要先抓住他的胃,小姐仍需努力啊。”
明善只顾着自己偷笑!
算她还有点良心,手把手地教我切菜、上蒸笼、捏面团,我总算能做出一些像样的菜来。明善找来一个宇文麟最喜欢的栀子花木雕金漆食盒,把我亲手做的小菜装好,让我亲自送去。
“明善,要不你陪我去?”
“我去算怎么回事呀!”她一个劲地推着我,要把我快快推出小厨房,“都怪你,这里面熏死了,熏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笑她这个总是在厨房里待着的人,也会有被烟熏的时候。
我听人说宇文麟最大的乐趣就是泡在藏书阁里边吃点心边看书。阁中灯火明亮,他伏在案前仔细地写字,我走近了些行礼,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喊我平身。
他看见我并不那么惊喜,还是冷冷淡淡的,好像他的性子从来就不会热情一般。
我把糕点呈到他桌上,他眼里这才有了星星,他问:“是太子妃做的吗?”
我觉着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多番表现,哪里是不爱明善的样子呢?但我依旧挤出一个笑容来,对他说是太子妃亲手教我的。
他点点头:“太子妃手艺是极不错的,辛苦你了。”
“嫔妾不觉得辛苦。”
宇文麟本拿了一块,过了不久又放下了,也没管我是否还在藏书阁里,专心致志地写着案上的东西。
我坐在离他不远的椅子上,撑着脑袋看他,我其实鲜少有见他的机会,能静静地看着他已是十分满足了。
“你若待得无聊,回去也罢。”宇文麟望了望我,又指了指书柜上几本不起眼的话本,“要打发时间,我想你们女孩子也许爱看这些书,太子妃对这些总是爱不释手。”他这般说着,嘴角又泛起笑意来。
宇文麟笑起来,剑眉星目也弯成月亮了。
只是我清晰地明白他的笑不是对我,兴许是对他话中的人吗?还是对他所写的东西?
“殿下平日都看什么书?”
“大多是策论,也有兵书,有时候也钻研钻研民间的话本,看看百姓流传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他一面回答我的问题,一面把写字的纸折好,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里,内侍熟门熟路地结过信封,离开藏书阁。
这会子幼冬低着头进来:“太子嫔,皇贵妃娘娘请您进宫小聚。”
我抬头看宇文麟,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点了点头,我只能不舍地离开。
不过好歹,他已经愿意与我共处一室了,依我看这算是很大的进展。
6
元庆二十二年十二月一日,距离陈历新年还有一个月,宫里很快张灯结彩。各宫娘娘也被允许在各自的宫中开小宴请命妇名媛进宫小聚。
皇贵妃宫中的宴席理说是最盛大,几乎所有夫人小姐只在别宫娘娘处用了白日宴席,到了晚上全聚到她那里奉承了。
我本没有权利参加这场宴会,多亏皇贵妃邀请,我还能和明善坐同一席。
不过,只要是大公主在明善身边,我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了,她像是守着宝贝一样生怕我把明善从她身边抢走了。
按常理,大公主应算是我的甥女,不过我无福攀这亲。
“能在宴席上看见侧妃,当真叫本宫开了眼呢。”大公主向来瞧不起我,哪怕皇贵妃多次向她强调我母家身份尊崇,她也只是凭自己臆断我非良人。
大约还有我插入了太子妃与太子的感情的缘故,可这关她什么事?
“本宫今日办席请各位夫人,除了尊大陈古制之外,自然也是有私心的。”皇贵妃坐在首座上,招呼来了大公主,“各位夫人也都是看着柔儿长大的,如今也到了该出降的年纪,若是哪位夫人家的贵公子也适龄,我们便定下亲事,也好安心。”
我见明善的眉头皱了皱,心说确实,大陈律法,公主出降对夫家来说并非什么好事,丈夫不可从政纳妾不说,长辈还要降下一级。
明善摇摇头,喃喃道:“这是不合礼制的。”
她声音很小,我也没怎么听清缘由。在我的认知中,皇贵妃已贵为副后,宫中又无皇后,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着皇后的事又何妨,何况陛下宠爱她,也不会与她计较的。
席到一半,有宇文麟身边的侍从来给明善传话,我见她又是皱眉,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站起来同皇贵妃说:“东宫有些事要处理,本宫先行离开了。”
等她离席未多久,我才想起,今日是她和宇文麟成亲一年的日子。我一时觉得心中有点透不过气,也请辞离开。
这日宫门要到午时才关,我拉着幼冬一起,乘一辆马车出去了。长安街上格外热闹,是宇文麟大婚一周年,夜市也开到午时,街上的人似乎都沾了喜气。
“小姐,青藤酒楼好生热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想来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就带着斗笠,挽着幼冬的手一起去了。酒楼的老板好生热情,奈何熟客太多,根本没注意到我。
我们才定了坐,幼冬突然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酒桌,我以为没什么稀奇,到底还是瞥了两眼,那对坐的两人正巧是宇文麟和明善。
酒楼昏黄灯笼光之下,我看着他们二人对视灼灼的眼光,竟心生了几分嫉妒。此时此刻,我再回想起赵明善跟我说的他们两人互相不喜欢,我再也不信。
我怎么会嫉妒我难得的好朋友呢?可明善在我心里始终抵不过一个宇文麟啊。
我的格局太小,只希望宇文麟爱我,只爱我罢了,可如今有赵明善在,他就算日后爱上我,也比不过她的重要。
都说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我勾着小小的酒杯,碰了碰幼冬的杯子:“今晚不醉不归。”
酒杯碰撞之间清脆的声音在周遭划拳的吵嚷中格外清晰,我一饮而尽,恍惚间听见宇文麟干净清澈的声音:“明善,你怎么不相信我爱你呢?”
这会儿赵明善已醉酒倒在桌上,我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桌,模糊的眼睛还能看清桌上的水渍,不知是落下的,还是漏了的酒。
“幼冬,我们回宫,去找皇贵妃。”
她愣了愣,倒也没问为什么,只顾着跟我走。
让他在漫长的人生中爱上我,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了。
7
我亲眼目睹了赵明善和宇文麟吵架,在元庆二十三年八月,东宫荷花开得将败的时候。
宇文麟很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莲子也是很好清热去火的食材,他虽嫌莲心苦,也还是每次都不命人剥去。
我如今已经很少和赵明善一道学糕点,我越是和她一起,越让我身上留下更多她的影子。
我不愿意。
阳光温柔又热烈地刚刚好,我带着幼冬一道在池边亲手摘晚熟的莲蓬,她为我撑着一把油纸伞,池面波光粼粼。
我被赵明善的声音吸引了,她带着一些怒火:“宇文麟,你为什么偏不肯放我走!”
“是你答应我两年后放我自由,日后便由我自己,你为什么不信守承诺!”
“连我你都要诈吗!”
照着赵明善之前说的两年,她还有四个月就要离开东宫去追她自己的梦了。
我想起皇贵妃对我说过,赵明善不适合当皇后,确实啊,她在东宫这一年多,大小事皆是在我的辅助下完成,连太子妃也做不好,日后如何当皇后呢?
陛下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宇文麟登基指日可待,朝中大臣反对赵明善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只是都被宇文麟压下去了。
他也该承受不少压力吧?都做到这份上了,还算不爱吗?
恐怕爱都要刻到骨子里了。
赵明善双手叉腰步步紧逼,宇文麟的声音一直很小,终于他爆发了:“我就是要留你在我身边一辈子!”
我听着失了神,一个跟斗栽到荷花池里面,招来了幼冬的恐慌,她大声地呼救,也把岸上争吵的两个人引来了。
在我还没有挣扎着失去意识之前,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紧紧拢住,抱着我上了岸,我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赵明善的声音,她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快请太医!宇文麟,我今日不想同你吵了。”
宇文麟是一路抱着我到了最近的藏书阁,我手拽着他的衣袖,他好声地安抚我:“别怕。”
他以前一直抵触和赵明善以外的人肢体接触,可他今天真像是什么也不嫌弃,亦或是故意做给她看的,总之能这样和他亲近,我也很欢喜。
“若太子嫔没事,嫔妾先退下了。”她这样一本正经地和宇文麟说话,是我从未听过的。从前她和宇文麟相处时,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地位尊卑,她都快被他惯成了大陈最快乐的姑娘——见他不用行礼,在没有外人的东宫可以尽情玩乐,可以和他打闹、插科打诨。
可现在变了,有一道墙把他们隔开。
我故作虚弱地躺在榻上,死死地盯着宇文麟目送赵明善离开,眼里满满的不舍,最后又很少年气地说出幼稚的话来赌气:“今日太子嫔就留在藏书阁吧。”
他说的声音很大,是故意要让赵明善听见。
但是,没有回应。
不过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待在宇文麟身边一整晚,他原是与我分床睡,直到夜里我被梦魇惊醒,去他的榻上叨扰他。
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在,可他没拒绝我,仍旧柔声安慰着:“别怕,本宫在这里。”
我哪里会知道他故意做这些给最亲近的内侍看,又故意让内侍添油加醋地告诉赵明善,好博得她在意。一个太子如此低三下四,真叫我心疼。
我歇在藏书阁的第二日大公主来东宫,我是不愿见她,可她究竟是皇贵妃的女儿,我应当同她处好关系——哪怕她从来看不起我。
我站在院子门口,没让人进去通报,听着内侍绘声绘色地讲完事件,只得到赵明善一句:“知道了。”
我真以为赵明善不爱宇文麟,幸而被我撞见,才知道她伪装得有多好。内侍走后没多久,赵明善开始和大公主对饮,她酒量不好,没喝多少就醉了。
酒后吐真言,前人诚不欺我。
她说:“柔柔,我告诉你,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宇文麟我有多爱他。我一直以为能与他长相厮守是极美满的,却独独忘了他太子身份,他要担的是万民,而不是一个连朝臣都不同意的太子妃。
我离开,他才能一帆风顺,可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呢?他凭什么不明白呢?”
大公主道:“皇兄他不是不明白,他认为他能给你的。明善,你留下来吧,你爱他,他也爱你,这还有什么好否认,你们可以一起渡过去的。”
“但他这样,总是要辜负更多的好女子。”
“你在说南家那位吗?我从来不喜欢她,她并非省油的灯。”
后来她们再谈论什么我已没有听进去,只知道赵明善和宇文麟是两情相悦的、大公主实在讨厌我。
可是,我只想宇文麟爱上我一个人。
8
变故发生在十月初,皇贵妃倒台了。
前朝的文官谏臣举了她不合礼制的逾矩罪八条,买官卖官的罪二十五条,插手朝政的罪十二条,受贿的罪六条。
陛下震怒,念在大公主的份上将她降为小仪,幽闭在自己的宫内永世不得出,幸而未连累到我母家。
我总算知道皇贵妃为何一直想要拉拢我,大公主和她不亲近,她又不是宇文麟的生母,到时候与其他嫔妃共尊太妃,是没有依靠。
此事过后,陛下一病不起,十一月末驾崩了。待礼部将登基大典准备完毕,宇文麟登上了原本就属于他的龙椅,而我被册封为皇贵妃,成了这个宫中最尊贵的人。
赵明善则以病逝的名义被送出宫,没有一个臣子不满意这个结果,一个从小按国母标准培养的女人掌六宫大权,是可以安国心的。
他果真爱她,爱到纵容她在自己宫里情绪失控摔碎宝贵的瓷器,爱到愿意放她走,我羡慕到了骨子里,但幸好赵明善走了,我与宇文麟才是来日方长。
赵明善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他几乎整日里不修边幅,眼睛也没有那时光彩,可笑,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赵明善爱他。
我做了皇贵妃后,母家确实帮衬了宇文麟一些,但他还是忌惮南家,将南家在京的一族迁到南方,南蛮之地无异于流放。对于赵明善的父母,他倒是把他们安置在京城繁华处的宅子中,还封了没有实权的爵位。
他也听大臣的话接纳了很多女人进宫,所有的妃嫔无一不尊我畏我,因为在他们眼中,我是宠冠六宫的人,是宇文麟心尖尖上的人。
我想,原本长公主安分一些,我看在堂姐的面子上不至于让她不好过,可是她非要让宇文麟时时刻刻都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赵明善这个人。
她们当年承诺来信互通,长公主把赵明善送来的每一封来信都给宇文麟看,只有看这些信,宇文麟才有片刻的欢愉。
原来年少时的喜欢和遗憾真的能伴随一生。
长公主满足了宇文麟的深情,也实实在在挡了我的道。宇文麟信得过我,六宫之事皆交给我打理,亦包括长公主的婚事。
她看中的人是落魄伯爵家不能袭爵又不爱读书的纨绔二公子,既然她愿意,我便随她心意,至于成婚之后她多次哭诉着向我请求和离,我皆是搪塞过去。
她亦求过宇文麟,可那是我刚为他生下一位小公主,他顾着眼前亲生女儿的欢喜,对过去疼爱的妹妹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他清醒后向我提出要为长公主换一门亲事,我仔细地挑选,不过是选些会折磨长公主的,最终逼得她削发出家。
宇文麟怪我吗?我好像也无所谓了,我已有一儿两女依傍,宫中其他女子都像花期太短的鲜花,我不拦着他们生育子女,反正他早早拟订传位圣旨,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地位。
他表现得多爱我,大抵是看在赵明善从前与我亲近的份上,大抵是我的手艺有赵明善的影子,总之不是因为我是我。
我曾认真地审视自己,我问:“你还是那个纯粹的爱着少年郎的南梧溪吗?”
我无法给出自己答案,也许早已不是了。(原标题:《东宫侧妃:端和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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