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的一年来了!这一年是农历狗年。
中国有老鼠、牛、老虎、兔子、龙、蛇、马、羊、猴子、鸡、狗、猪等12种生肖。
中国的农历年依照这样的顺序进行轮回,与十二生肖相对应的十二地支符号,在中国古代也被用以记录月、日、时。至于为何是这十二种动物,民间流传最为广泛的是一个“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式的故事,玉帝要选十二种动物为生肖,定了个好日子让群兽前来报名,于是按照先来后到的次序,这十二种动物入选了。不过,一种更科学的解释是,这一排序依照该动物一天中的“生物钟”特征而定,中国古代将一天划为十二个时辰。子时是“老鼠的时间”,从23点开始持续到次日凌晨1点,而19点到21点为第十一个时辰“戌时”,就是“狗的时间”——家家户户的狗从这时开始担当起值夜守卫的职责。东汉 黄釉陶狗。上海博物馆。生肖入选的标准,应该与人类的日常生活或者信仰生活关系密切。就狗而言,狗不择食、通人性、不结群,在中国有着数千年的驯养历史,一直是人类的好朋友。从现有的考古发现来看,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家养犬在中国就已经相当普遍。但是,狗在一开始被驯养的时候并非出于“宠物”或者“伴侣动物”的目的,古时生产力落后,人类食物资源普遍紧张,豢养一种动物,必然首先出于“有用”的目的。狗便是一种“有用”的动物,根据儒家典籍《礼记》所述,古代的犬按用途分主要有三种:守犬,守御宅舍的狗;田犬,田猎所用的狗;以及食犬,作为食物的狗。
无论是“守犬”或是“田犬”,狗都是以“工作犬”的面貌出现的。“守犬”看家护院,这是狗们最普遍的工作职责。下图是1992年山西大同出土的一个东汉墓葬的陶屋,楼阁门前,一只狗屈身而卧,昂着头,竖着耳,机敏而警觉,俨然一副忠实守卫的模样。
东汉墓葬的陶屋,门前有一只守卫犬。大同市博物馆。
田猎之犬同样历史悠久。中国人所熟悉的一句箴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出自春秋战国时代 ,便是狗用以狩猎的明证。不过随着农耕与畜牧经济的兴起与发展,狩猎经济逐渐退居次要地位,打猎变得更像贵族的娱乐活动,猎犬也变得更像宠物。到了秦汉时期,宫廷有专门负责养狗的官员,所养之犬就是用于满足皇室的狩猎娱乐活动。越到后世,玩犬之风越盛,甚至纯粹用来赏玩的宠物犬也很受欢迎,比如养哈巴犬在明清时代就很流行。不过,养一条不干活的狗成本可不低,所以“吸狗”一事,基本上限于贵族与富裕阶层之中。
狗还有一项职能,虽非主业,但很有趣——抓耗子。这听起来颇有狗抢了猫饭碗的嫌疑,但事实上,中国人驯养家猫比狗晚得多 ,加上猫食性又偏肉类,饲养成本高,所以养狗来抓耗子、守卫粮仓,一度是十分经济的行为。秦汉及以前就是那段“狗拿耗子”也并非“多管闲事”的时期,四川省三台县郪江镇的汉代崖墓中有一个石刻画像中,一只大狗双目炯炯,嘴里叼着一只肥大的老鼠,这是狗拿耗子的一项生动证据。
四川省三台县郪江镇的汉代崖墓中的石刻画像中有“狗拿耗子”的画面。
狗肉是中国古代人的食物,尤其见于秦汉及以前。古代中国肉类生产严重不足,人们普遍有着一种强烈的肉食渴望,所以与中国人生活关系最密切的“六畜”(马牛羊鸡狗猪),尽管生时就为人服务,但最后的归宿都是人们的胃。春秋时期的典籍《国语》中记载,越王勾践为鼓励生育,规定给生男孩的家庭奖赏两壶酒和一条狗,给生女孩的家庭奖赏两壶酒和一只小猪 ——这狗是给产妇吃的,用以增加营养,可见狗肉平日里也并不容易得到。
秦汉时养狗之风很盛,吃狗肉的风气也最盛。但从隋唐开始,在北方中原地区,食狗之风逐渐衰弱,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比如受到从异域传入的伊斯兰教和佛教的影响而有了食狗的禁忌,以及羊与猪的养殖业得到发展,狗肉已经不是首选了。总之到了这一时期,上层人士开始拒绝食狗,下层的普通民众即便仍然食用,狗肉的地位却也下降了,不再出现在正式的宴席上。在肉食资源之中,狗肉的档次本就不及牛羊,这一点从“挂羊头卖狗肉”之类的成语中便可得知。所以,尽管民间保留了一些食狗之俗以及狗肉滋补味美的说法,但是中国人吃狗,归根到底还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正是基于这样的选择顺序,到了肉食资源丰富的今天,食狗现象已经很不普遍了。同时,作为宠物的狗对于人们的生活越来越重要,它们被越来越多的人视为家庭成员,被赋予人类的品质与情感,甚至正在超越“伴侣动物”本身而成为人的“动物伴侣”。从家畜文化进入宠物文化之后,一套新的动物伦理以及动物保护的行为实践体系正在建构起来。从“抵制狗肉节”、“批评街头虐狗”、“停止动物马戏表演”等议题在社会公众视野里一次次热议的过程中,我们便可以发现当下民众对于动物保护这一观念的日渐自觉。
还有一点对于我们看待一个社会中的动物文化也很重要,那就是狗被赋予什么样的人格化品质?答案分两方面,忠诚、友好是其一;同时,由于狗好养活,给一口饭吃就能跟着人一辈子,所以狗还被认为是卑微乃至低贱的。于是,狗就这样进入到人们自谦自贱的表达之中。
在旧时,人们以犬来谦称,比如对人说“我的儿子”,就会用“犬子”这样的表达;民间给小孩儿取小名,也喜欢带上“狗”的字眼,比如“狗蛋”、“二狗”之类,称为“贱名”,意思是希望小孩儿像狗一样好养活,健康平安长大。
而在这个赛博新时代,则诞生了“XX狗”的表达体系。从钱也没有、爱情也没有、孤独可怜的“单身狗”开始,社交媒体上,“学生狗”、“论文狗”、“加班狗”、“IT狗”之类的自我称谓迅速衍生出来,同时还创造出了“累成狗”、“穷成狗”、“热成狗”的表达方式和一系列Doge表情包——一群辛勤付出却难有所得的年轻人,卑微地活着,如同一条狗,于是他们选择了“狗”的称谓来形成一种亚文化社群的自我认同。这样的“狗”倒不是自我轻贱,而是年轻人的一种自我保护,以自我矮化的方式来舒缓现实中的压力与苦楚。这种自嘲,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温和抗争。而回到狗这个动物本身,当然也并非人们轻视它、贬低它。以狗自喻,是一种充满爱意的调侃。毕竟,人与狗,既然注定要相伴相随,那么,相爱又相杀的共处方式,才是一种常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