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6月27日凌晨,阿尔及利亚队在巴西世界杯小组赛最后一轮比赛,以1比1逼平俄罗斯队,首次打入世界杯16强,32年来终于圆梦闯入淘汰赛阶段。
提起阿尔及利亚,人们印象更深的不是其绰号“沙漠之狐”,而是“法国三队”或“法国四队”。作为前法国殖民地,这个北非国家与前宗主国在足球领域血缘深厚。齐内迪纳·齐达内、卡里姆·本泽马、萨米尔·纳斯里等法国球星都是阿尔及利亚后裔。而在60多年前的民族解放战争期间,阿尔及利亚人利用这一特色开展“足球外交”,为独立运动争取国际承认发挥了作用。
【“9名阿尔及利亚球员不见了”】
阿尔及利亚一向是法国足球的球员进口地。早在1937年,阿卜杜勒—卡德尔·本·布阿利在对阵爱尔兰自由邦、即爱尔兰共和国前身的友谊赛中成为首名代表法国队出战的阿拉伯人。1954年11月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发动争取独立的武装起义前,50多名阿尔及利亚球员在法国甲级和乙级职业联赛效力,其中数人已经披上法国队的蓝色战袍。
1958年瑞典世界杯前,法国队可谓兵强马壮,主教练保罗·尼古拉公布的40人大名单中有数名阿尔及利亚人,其中两人足以进入最后的22人名单甚至首发阵容:摩纳哥队主力中后卫穆斯塔法·齐图尼和圣埃蒂安队进攻核心拉希德·迈赫鲁菲。然而,同年4月15日星期二,距离世界杯开幕只有两个月时,体育大报《队报》头版头条一大早惊醒了法国球迷:《九名阿尔及利亚球员不见了》。
实际上,“消失”的阿尔及利亚球员一共有10人。经过民族解放阵线在法“地下党”精心策划,就在法国媒体曝出这一消息前的那个周末,齐图尼、迈赫鲁菲连同另外两名国家队队友以及6名知名阿尔及利亚球员五人一组,躲过所在俱乐部的监控,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穿过法国与意大利和瑞士边界。经过一番周折,他们来到民族解放阵线总部所在的突尼斯,成为“民族解放阵线队”主力,代表孕育中的阿尔及利亚民主人民共和国。
成立“国家队”,是民族解放阵线高级官员穆罕默德·本姆泽拉格的主意。他曾在法国职业联赛马赛队踢球,1957年在莫斯科参加世界青年学生节后,感受到体育的政治影响力,遂向民族解放阵线领导层提出这一建议。值得一提的是,民族解放阵线领导人、阿尔及利亚开国总统艾哈迈·本·贝拉同样与足球有着不懈之缘,曾在1939年至1940年以业余球员身份在马赛队踢球,并在1940年4月一场法国杯比赛中上场,打入一球,但他拒绝了马赛队提供的职业球员合同,缘由是当时参军对在法国的阿尔及利亚人而言更有前途。
【“阿尔及利亚革命的大使”】
瑞典世界杯前,先后共有30名参加职业联赛的阿尔及利亚球员通过各种途径溜出法国,加入民族解放阵线队,令法国当局恼羞成怒。应法国足球协会要求,国际足球联合会宣布任何与民族解放阵线队比赛的会员国将被逐出世界杯。国际足联也不承认“阿尔及利亚队”。法国政府则逮捕了一些试图逃出法国参加民族解放阵线队的阿尔及利亚球员。
然而,这些没能阻止阿尔及利亚人开展“足球外交”。
一开始,以武装斗争为重心的民族解放阵线并不指望“国家队”发挥多大作用。按照迈赫鲁菲的说法,革命领导人们只是把组建这支球队作为一项“政治行为”。但随着民族解放阵线队在友谊赛中频频取得大胜,展现出高超的球技,这支以职业球员为主的球队成功地向世界传播为独立而战的阿尔及利亚人的形象。而民族解放阵线1960年开启与法国政府的谈判、“两条腿走路”后,足球队更是成为“阿尔及利亚革命的大使”。
1958年至1962年,民族解放阵线队访问东欧、中东以及亚洲和非洲多国,在总计91场比赛中取得65胜、13平、13负的佳绩,进385球,失127球。1959年10月至12月,这支球队先后在北京、天津、上海、广州与中国地方队交手,取得三胜一平两负的成绩,受到周恩来总理接见。其间,民族解放阵线队访问当时的北越,在河内5比0大胜越南队,受到胡志明、范文同等越南党政领导人接见。曾在抗法战争中指挥奠边府大捷的越南人民军武元甲大将对他们开玩笑说:不好意思,我们把法国佬赶到你们那儿去了。
1959年2月,民族解放阵线阵线队在巴格达与伊拉克队比赛,首次迎来阿尔及利亚国旗升起,首次唱响国歌。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伊拉克政府邀请法国驻伊大使观看比赛,法国大使在比赛开始前匆匆离开,以示抗议。那场比赛,民族解放阵线队以3比0获胜。
【“我们没有人后悔”】
对迈赫鲁菲等人而言,从法国“叛逃”,投身独立运动,当时意味着放弃原本前途无量的职业生涯。一些理论上依旧需要在法国服兵役的阿尔及利亚球员被法国当局缺席审判,其中包括迈赫鲁菲,他因逃避兵役而被判10年监禁。
“我没有犹豫过,”迈赫鲁菲回忆说。孩提时期,他曾目睹法国殖民当局对同胞的屠杀。为祖国独立付出一切,在他看来理所当然。“我曾像个被足球和圣埃蒂安队宠坏的孩子。但我看到、也听到一些事情。在阿尔及利亚或法国的阿尔及利亚人应该像阿尔及利亚人那样思考。阿尔及利亚人从不认为自己是法国人。”
“我离开的那一刻,这一页就翻过去了。对我个人而言,这一页翻过去了,因为我当时觉得以后再也不会为法国队或圣埃蒂安队踢球了,”迈赫鲁菲说,“我从民族解放阵线队获得的一切,用全世界所有的金子都买不到。”
另一名民族解放阵线队球员穆罕默德·马乌什说:“随着时光流逝,我可以说,我们当中没有人后悔……我们是游击队员,我们是革命者,为独立而战……那些年很美好。”
由于阿尔及利亚最终以谈判和公民投票的方式独立,加上法国队在瑞典世界杯上夺得季军,法国人后来并没有太“记恨”这些阿尔及利亚球员。1962年7月赢得独立后,一些民族解放阵线队球员留在国内踢球或执教,一些球员则回到原先所在的法国俱乐部踢球。
迈赫鲁菲先是加盟瑞士一支球队,随后回到圣埃蒂安队效力。他此后的职业生涯格外闪耀。继1957年首次帮助球队夺得联赛冠军后,他1964年带领球队第二次夺冠;1968年法国杯决赛,作为队长的迈赫鲁菲独中两元,带领圣埃蒂安队夺得冠军,法国总统夏尔·戴高乐亲自给他颁发奖牌。
12年后,迈赫鲁菲拾起教鞭,带领阿尔及利亚队赢得1975年地中海运动会冠军、1978年全非运动会金牌,并于1982年首次闯入世界杯决赛阶段。在西班牙,“沙漠之狐”在小组赛第一轮2比1击败联邦德国,即西德队,爆出世界杯历史上最大冷门之一。这支世界杯新军还以3比2击败智利,但因为西德队与击败阿尔及利亚队的奥地利那场臭名昭著的默契球,因进球数劣势而未能晋级。
如今,阿尔及利亚队将在30日举行的八分之一决赛上再次遭遇夺冠热门德国队。这一次,他们能够重演历史吗?(胡若愚 新华社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