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王雨菲|上海报道
每当新年开始的时候，加班比996更残酷，偶然在写字楼里看到日出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交信”（辞职）是他们挂在嘴边的话，同样挂在嘴边的行业术语还有“Q赶紧清掉”“数tie上了吗”“底稿里叨一叨”……不同的是，后面这些他们知道自己可以胜任，而“交信”，他们却还没考虑好。“我在进入‘四大’的时候，就想好未来是要跳出‘四大’的，对我来说‘四大’只是单纯的一个跳板！”
“现在的事实就是，职业发展路径并没有当时校招宣传的那么乐观。所以近一年会看看其他机会，可能不会在‘四大’继续做下去了。”
没错他们是“四大”人。“四大”是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简称，包括普华永道（PWC）、毕马威（KPMG）、德勤（DTT）和安永（EY）。《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查询这四家事务所的中国官网后统计数据发现，“四大”在全国办公室的员工总数合计超过7万人。
庞大的金融财会专业毕业生群体，是否依然把进入“四大”作为他们的职业首选？“四大”出了名的忙季到底有多拼？在人来人往的“四大”里待几年能收获什么？又是什么让“四大”人决定离职？《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了三位“四大”的过来人，听他们聊一聊“四大”那些事儿。
有盼头的“四大”晋升——机制透明，路线明朗
在“四大”，前5年的晋升路径是非常清晰和值得期待的，伴随着的还有可观的工资涨幅。据受访者透露，2020年最新的“四大”薪资调整之后，应届生的入职起薪是9000元/月，第五年，高级审计员起薪可以达到21000元/月以上。
在“四大”从业3年，如今在一家外资制造型企业担任亚太区内审负责人的Richard，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了“四大”的晋升机制：“初入‘四大’前两年是初级审计员，我们通常称为‘小朋友’。第三年会升到高级审计员（Senior Associate），高级审计员做3年，工资每年有4000元/月左右的涨幅。当然如果你表现好评分高，并且拿到CPA（注册会计师）证书的话，涨幅会更高。”
“第六年升经理时，CPA就是必要条件了。经理做3年之后有机会升职为资深经理。这个时候的薪资就非常可观了。当然能在‘四大’做到12年以上，并且顺利升到合伙人的，只有1%都不到。”Richard笑着说道。
可以说，“四大”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将职业发展和工作年份关联起来的公司。“以前的‘四大’人，熬年数也能熬成个资深经理，但是现在就没那么容易了。”在“四大”从业5年，现在仍在担任高级审计员的Jasmine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她所在的二线所（非北上广深的事务所统称为“二线所”），流动性低，职位较少。
“当初校园宣讲的时候，会觉得‘四大’的晋升路线比较明朗，虽然不会想到升合伙人那么远，但是可能一开始会希望自己做到经理。”Jasmine回忆道，“但是现在二线所的事实就是，职业发展路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举个例子，我们同一批入职有20个小伙伴，现在没离职的剩11位，所有人都没升上经理，因为前面还有不少比我们资深的高级审计员也没有升上去，而且他们真的很优秀很努力，就是没有机会。”
虽说高级审计员每年工资也有随着GDP的涨幅调整，甚至加上加班费和CPA通过所给的Q Pay（Qualified Pay，“四大”给予通过CPA考试的现金奖励）可能会和经理的工资差不多，但Jasmine还是做了离开的打算，“现在的想法是在近一年看看其他的机会，可能不会在‘四大’继续做下去了。”
熬最深的夜，出不尽的差
在“四大”从业4年，当前在一家国内的PE（私募）机构做投资副总裁的Vincent在谈到“四大”忙季有多忙时说，“我觉得其实还好，就是不停地做，不停地干活。”在“四大”有一个大家所熟知的工作节奏——区分忙季和淡季。忙季是每年的1月至4月，这期间加班和出差也是“四大”人的生活常态，忙起来甚至连大年初一也在加班。
“忙季平均下来是十一二点下班，但也有极端情况，做到多晚都有可能。”Vincent说。“基本每个项目都会有加班，忙季会有后半夜下班的情况，更严重会通宵。”Jasmine补充道，“至于出差的情况，二线所本地项目比较少，我前三年出差特别多，一开始肯定不适应，会觉得说自己明明选择在本地工作，但一直出差就感觉像在外地工作一样。”
“四大”的淡季从五月开始，虽然也会有项目和加班，但是比起忙季的工作强度就会好很多。“人在忙季两三个月里长期维持这样的状态，难免会有一些情绪上的波动，但是我见过更多的人在过了忙季之后，整个人又都好了。”Vincent调侃道。
“‘四大’加班的时候比较集中，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假也比较多。”Jasmine指出。“四大”前两年的审计员有10天年假，升到高级审计员之后是15天年假。此外日常的加班36个小时之内是给加班费的，如果超过36个小时，就可以用来换假期。“像我们一年至少20至25天假期，加上周末，大概有一个月左右，这个时候就可以在淡季集中休假，和家人朋友出去玩。”
淡季除了有机会喘息之外，更是很多“四大”人备考CPA的时机。“备考CPA是‘四大’人在淡季工作生活的一个缩影，五月份之后，很多同事桌上都放着CPA备考资料，这也算是四大淡季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景象。”Richard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描述。
注册会计师（CPA）考试共有6门专业考试加1门综合考试，涉及会计、审计、税法、经济法、财务管理和战略等方面的专业知识素养。如前文所述，CPA考试全部通过，拿到认证证书是在“四大”升经理的必要条件，而在升经理前，公司会给持有CPA证书的员工额外的现金奖励。“有CPA之后，在前两年每个月工资会多1000元，从第三年开始每个月多2700元（也有些事务所是多3000元），这样也是公司对大家考CPA的一个激励吧！”Jasmine说。
“哪怕你不想升到经理，想做两三年就走，尤其是去一些券商机构，CPA证书都是一个很好的硬实力证明。所以趁你们在‘四大’有淡季，督促自己努力把CPA考出来吧！”Richard建议道。
把“四大”当跳板，出去就能当主管？
如果问“四大”人当初为何选择进“四大”，不少人会回答，看重国际化大公司的背景、鉴证咨询行业的“金字招牌”、不错的职业跳板。虽说近年来，进“四大”可能不像早些年那么令人向往，但大多数人，尤其是对于应届生来说，仍会认为“四大”是个不错的职业生涯发起点。Jasmine是在一所财经类院校就读的会计学研究生，她说，“我的研究生同学，当时投简历基本上都会投‘四大’，当然也是经过一轮一轮筛选，有去一线所、二线所的，但大部分拿到‘四大’offer（录用书）的同学都会选择‘四大’。”
“我在进入‘四大’的时候，就想好未来是要跳出‘四大’的，对我来说，‘四大’只是单纯的一个跳板！”Richard坦言。“如果你是本科生，在‘四大’一切顺利的话，二十七八岁就可以升成经理，这其实在常规企业是几乎不可能的情况。”
“举个最著名的例子，”Richard笑笑说，“阿里巴巴现任CEO张勇就是普华永道出身，做到资深经理跳槽去做了盛大游戏公司的CFO，之后成功加入了阿里。”但这样的传奇经历如今已很难复制，Richard解释说，很多企业现在招聘时把相关实务经验作为了必要条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四大”背景只是加分项。“‘四大’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职业跳板，但这块跳板能跳多高，‘四大’人还是要有心理准备。”Richard提醒道。
“‘四大’最对口的职业出路是做企业财务或内审，”Vincent认为，“其他也可以做咨询、投融资、风控等方向，但这些方向可能3年（跳槽）是一个比较适合的时机。”一方面，升经理以后工资水平非常高，做金融一开始可能给不到这么高的工资；另一方面，做财务的时间越久，转金融行业的难度也会随之加大。“不要去看别的‘四大’人跳槽去做了什么，而是要更多地想想自己想做什么。”这是Vincent对于“四大”出路选择的建议。
在“四大”撑过的日子里你得到了什么？
“我觉得‘四大’和我当初想象的基本上差不多，属于一个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工作强度比较大、加班很多，但是收获也很大的行业。”Jasmine总结说。
Jasmine觉得，“四大”让她有机会了解不同的行业。她做过的项目涉及金融行业、制造业、物流、教育等等，每天接触的东西是不同的，“就比较有新鲜感，不会像一直做企业财务那么枯燥。”
这一点上，Richard也十分赞同。“我希望每做一个项目，都能够去了解这个公司，甚至了解这个行业。哪怕不那么深入，至少有这个机会去看到它的一些片段，我觉得这个其实是审计工作最吸引我的地方。”
Vincent说，他在“四大”期间，一位合伙人提醒他：“作为一个‘四大’人，不仅是要把工作做好，更重要的是对客户的整个业务有很强的理解力和洞察力。”
此外，Vincent认为“四大”有较为完整的培训体制，能够“把很多实践的知识书本化，然后把书本的知识实践化”。
Jasmine说，因为会计准则和相关法律是不断更新的，“四大”会第一时间组织相关的培训，快速了解并熟悉更新的知识内容。
而Richard则认为，“四大”最大的特点是项目制，“每年会有不同的项目要做，每个项目里的小伙伴和老板可能是不同的人，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工作方式，学到不同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项目制非常考验合理安排时间的能力，“你可能上一秒做某一个项目时，下一秒就要想到另一个项目的事情，一整天在好几个不同项目中穿插。”但他也把这看作是“四大”最磨练人的地方，能够让人快速成长。“我觉得早一点经历这种工作压力，对你未来的职业生涯发展是非常有好处的。”
“四大”要求新入职的“小朋友”首先要做好执行，其次做好管理，最后还要做好销售——这是一位“经理”当年跟Richard说的话。
对于“四大”人来说，第三年开始就要承担起项目管理的责任，高级审计员不仅要求有过硬的审计技能，更加重要的是学习如何安排时间，分配工作，管理团队，确保审计项目快速有效进行。
“当你从‘四大’出来，在工作上和外面的人打交道时，你会发现‘四大’对一个人工作习惯的塑造。”Richard无不感慨道。准确扎实的知识架构、熟练专业的审计技能、自成体系的工作方式、项目团队的管理能力、抗压抗挫的承受能力、有责任心的解决问题意愿等，都是撑过几年的“四大”人普遍感受得到的收获。（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所有名字均为化名）
责编：周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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