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极北有座山，山上有个破院子，院子里没有一尊佛，但是却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笃、笃、笃、笃……”
是老和尚在敲木鱼。他闭着眼睛，轻声念着佛经。
小和尚在一旁静静地听。
小和尚并听不清老和尚在念什么，只听得见“笃笃笃”的木鱼声，还有“喳喳喳”的鸟鸣声。
但是小和尚不能去质疑。
“听诵经时要安静，要虔诚，要心中有佛”老和尚总说。
老和尚就很虔诚，有时会敲一整天的木鱼，诵一整天的经。
小和尚也只能跪在一旁听一整天的经。小和尚东看看西望望，老和尚就不敲木鱼了。吓得小和尚赶紧跪好。
过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老和尚睡着了。
小和尚还得继续跪着，因为跪太久腿麻了。
院前有株梅花，是老和尚栽的。
老和尚年轻时栽了很多的花草。后来老和尚要整日诵经，少了照料，就只有这一株好养活的梅花活了下来。
“…笃、笃、笃、笃……”
是小和尚在这株梅花前敲木鱼。
他趁老和尚睡着的时候出去捉虫捕鱼，被罚在这里背经文。
“喳喳…喳喳…”那该死的鸟又在扰人清静。小和尚睁眼看见梅花枝上一只喜鹊冲他直叫。
“别叫了傻鸟。”小和尚说。
“你才是傻鸟，”喜鹊叫道“你是个傻和尚。”
喜鹊在梅花枝上蹦跳，花枝轻摇，抖落了几滴露珠，梅花正放。
“…笃、笃、笃笃…”
小和尚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若…人诵持普贤愿，我说少分之善根，一念一切悉皆圆……呃…”小和尚挠挠光秃秃的脑袋，他敲乱了。
他不像师父能把木鱼敲得一板一眼。
老和尚总说心静了，自然就不乱了。
小和尚唯唯诺诺地说师父…心静了……那不是就死了么？
老和尚就笑道，不愧是我徒弟，真傻！
冬天刚过，雪白的梅花透着淡淡的绯红。喜鹊就在这一片绯红中跳着舞，唱着歌。
是山下听来的歌：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和尚们听不懂，山下也没人能听懂一个喜鹊的歌。
他们只听见“喳喳…喳喳…”
“别叫了傻鸟。”小和尚捡起石头向梅花枝上的喜鹊扔去。
喜鹊扑腾两下躲开了，蹦跳着骂道：“两个和尚！一个傻子！一个哑巴！一边去吧！”
喜鹊在这边跳跳，那边跳跳。又啄啄细小的绯色梅花瓣。
“梅花梅花，无根无思。
与君歌兮，为君窗笼。”喜鹊说。
“…笃、笃、笃、笃……”
老和尚又敲起了木鱼。
喜鹊“哗”地一下飞走了，边飞边叫“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过了不知多少年，梅花谢了又开，喜鹊走了又来。
“喳喳…喳喳…”
“师父那个傻鸟又来了。”小和尚没有再拿石子砸喜鹊
因为小和尚长大了，喜鹊也老了，飞不走了。那个冬天，喜鹊躲在梅花枝上。
雪下得很大，梅花开了，大雪压弯了梅花枝，枝上的梅花却比雪更白。
“哆哆嗦，哆哆嗦，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喜鹊又唱。
到了第二天，雪更大了。
喜鹊说：
“梅花梅花，我徂于冬。
愿为君歌，为君窗笼。”
那天老和尚的木鱼敲到一半突然停了。
小和尚的瞌睡打到一半也惊醒了。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院子里是有一尊佛的。和尚却只剩他一个了。
后来小和尚也老了，但是他尊重他师父，所以他只能叫小老和尚。
“…笃、笃、笃、笃……”
从那天开始，那株梅花发现自己听见了小老和尚的木鱼声。
正如喜鹊所说，它没撑到春来，但是它真的成了梅花的“窗笼”
“…笃、笃、笃、笃……”
从那天开始院子里只剩小老和尚的木鱼声，一板一眼。
那株梅花数着木鱼声，六千声花开，两千声花落。
——作者七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