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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顾城,很多人都回想起那句经典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他与海子、北岛齐名,他美丽纯净的诗歌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生前死后都被称为“中国唯一的一个童话诗人。”
可他的一生,却并非只有美丽和纯洁。24年前,顾城以“弑妻自尽”的方式离开了世界,留给世人无尽的惊愕、遗憾和不解。时至今日,人们对他依旧众说纷纭,在他身上,“诗”与“人”、“梦”与“现实”、“纯洁”与“罪孽”,矛盾地糅杂,如同无解的谜。
而今,回看顾城的一生,我不禁感慨:
诗歌,可以因它的美而不朽,
但生命的意义,
却在于我们是否有勇气直面它的“不美”,
在于我们能否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
依然热爱生活。
1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希望,我是一个睡在梦里的孩子
我希望,我是一个自由飞翔的孩子
我希望,我是一个童话里的孩子
没有实现自己的梦
却要将梦的蓝图焚烧得不留痕迹
前进不了
却又折了退路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任性的孩子
我们都有那笨拙的自由
不流泪的眼睛
1956年,顾城出生在北京的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一位诗人,为顾城带来了最早的文学启蒙,可他们的关系却并不亲密。顾城还有一个亲姐姐,在她眼中,弟弟最大的特点是就是“敏感,不爱热闹”。
他喜欢看书,不爱跟人聊天,闲暇时自己跑到树下,和小小的蚂蚁为伴。上了幼儿园后,每次姐姐去接他,都不用在热闹的孩子群中找他,只消到旁边树下的蚂蚁窝边,就能找到顾城那个安静的小身影。
但顾城有着一颗渴望倾吐的心。从小博览群书的他,有次为了安慰受欺负的同学,主动给对方讲起了《三国演义》的故事。大家惊讶地发现,这个平日一声不吭的闷葫芦竟然是个“故事大王”,于是把他团团围住想继续听。可顾城最怕人多,一见这阵势,赶紧又躲回了角落。
在渴望与外界交流和退回内心的心理拉锯中,顾城只好把姐姐当作他的听众。姐姐没空听的时候,“他就无奈地进了别的屋子,隔着床一个人对着墙讲起来。”
几年后文革爆发,小学三年级的顾城被迫辍学。1969年,顾城13岁,和父亲被下放到山东的一个农场,在这里,他度过了孤独,却充满想象力的5年。
▲ 图1为顾城与父母和姐姐;图2为在火道村时。
面对艰苦的劳作生活、混乱的周遭人群,顾城选择构筑起自己的精神堡垒,隔绝外界纷扰。他独自在烈日下、在落叶中、在寒风里走,在古城墙上拾一枚旧币,在荒草中间找蚂蚱、蜣螂,把精神寄托在大自然中,仿佛在一个无尘的世界里漫游。“高音喇叭、滚滚人流、漫天传单,对他如无一般。”
▲ 火道村冬天戴毛帽子。
也是这个时期的经历,激发了顾城的文学天才。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是顾城的创作高峰期。在那些诗歌里,自然万物和他敏感、奇崛的想象相融合,构建成一个不可思议的理想天堂。偶有流露出的轻微虚无感和颓废感,也幻化成极其空灵纯净的意象。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23岁那年,凭着《一代人》,顾城在中国现代诗歌界石破天惊,一举成为“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
▲ 顾城曾写道:“人们围绕着自己,像一匹匹马,围绕着木桩”。当年,一篇评论文章针对顾城的作品指出:太朦胧,看不懂。这句话引起了广泛争论,“朦胧诗”这个名词也由此确立。(图为:朦胧诗代表人物,左起:杨炼、顾城,牛波,唐晓渡,钟文,北岛)
顾城的诗犹如一个童话,隔离了现实的残酷和不堪,过滤出一个纯洁美好的国度。而这个国度的主人,就是他本人,一个醉心天堂,不想长大的孩子。
他为自己做了一顶奇怪的、高高的毛边帽。他像一个孩子气的男孩,这顶帽子带着一些稚气,也为他带来了安全感。在诗人的国度里,这仿佛是一顶王冠,而他是那诗歌里的“王”,他要让世间美好,没有污垢。
2 《门前》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与谢烨的相遇,是顾城一生的转折点。1979年,二人在火车上偶然结识,一见倾心。顾城在给谢烨的情信上写道:
“别人占了你的座位,你没有说话,就站在我身边。我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也许是想站起来,但站了站却又坐下了。我开始感到你、你颈后飘动的细微的头发。我拿出画画的笔......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
──《火车上邂逅》
那年顾城23岁,谢烨21岁,正值对爱情充满无限憧憬的年龄。在朋友眼中,他们看起来也那样的天造地设:谢烨崇拜顾城的才华,顾城眼中的谢烨,美丽、纯洁,犹如天使。
谢烨说: “如果没有遇见顾城,我的人生将是傻乎乎地念书、挣钱、长级,嫁现实条件好的男人。”顾城说:“谢烨对我,就像空气和大地一样。”
那时他们的生活困窘,但依然恩爱。有一次,顾城领了150元的稿费,顾城就跟谢烨手拉着手去银行存钱,可是下午就发现必须拿10元钱来买白菜,两人又手拉着手去银行取了10元钱。这种情形,让朋友都深为他们的爱情感动。
▲ 顾城和妻子合影(肖全摄)
1987年,顾城应邀到欧洲讲学。婚姻和工作并没有使他放弃对精神世界的追求。没多久,他就辞了职,带着妻子在新西兰一处人烟稀少的岛上定居,开始了“世外桃源”的隐居生活。
由于二人都没有正经工作,语言由不通,生活比在国内更加艰难。家里的家具电器,很多都是在街上捡回来的,没钱买菜的时候,顾城就和妻子一起吃山上的植物野菜。
有次舒婷去探望他们,三人到旅馆吃饭,顾城把舒婷吃剩下的一块面包给吃了,连舒婷都觉得不好意思。旅馆的早餐是不用花钱的,顾城早上吃7块蛋糕,然后就去睡觉,下午4点起来准备吃晚饭。舒婷说,顾城连一大碗大虾鱼片、肉片的海鲜面也舍不得花钱吃。
▲ 顾城和妻子合影(肖全摄)
在生活上,顾城也是个需要保护和带领的大孩子,很依赖谢烨的打点照顾。他的朋友回忆:“谢烨需要衣服,顾城又一步都离不开妻子,只好陪她去了市区的一家时装店,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
顾城不会英语,也不学英语,他的作品很多都是妻子帮忙在电脑上编译出来的。在丈夫写作时,她也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只能在他视角范围内活动,因为顾城希望抬头就可以看到妻子,才能安心。
▲ 图1为谢烨;图2为顾城、谢烨和朋友。
可与此同时,顾城又发自内心认为,现实中的很多具体事务都是没有意义的,和他的精神王国相悖。
一方面,他要依赖妻子才能生存,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妻子能够充当自己理想世界的代言人。他希望妻子什么都不干,呆在家里,不看电影,尽可能远离一切世俗事物,这样才像一尘不染的女神。
他追求至美的精神世界,却对现实生活有着很大的疏离和误解。他可以在诗歌中传达真、美、爱,却无法对妻子付出实在的照顾和关爱。
▲ 图为顾城夫妇和外国朋友。
3 《美》
我所渴望的美
是永恒与生命
谁知它们竟水火不容
永恒的美,奇光异彩
却无感无情
生命的美,千变万化
却终为灰烬
在岛上,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让顾城的桃花源之梦摇摇欲坠。就在这时,一个叫英儿的女人走进了他们的生活。英儿是顾城在一次讲学中认识的女学生,他们彼此倾慕,在谢烨的同意下,英儿很快就搬进了顾谢夫妇的房子里。
可顾城不知道,英儿并不打算将一生押在这个荒凉小岛上。不久后,趁着顾城和谢烨外出的时候,英儿不辞而别。而一直为生活疲于奔波的谢烨,也生出了离开的心。
▲ 谢烨(左)、顾城和李英(右)合影
▲ 谢烨与儿子小木耳合影。因为生活贫困无力抚养,顾城夫妻只得把小木耳送给别人寄养。这是二人悲剧的导火线之一。
顾城写诗欲挽留谢烨,可她去意已决,这让情感和生活上都十分依赖她的顾城无法接受。
就这样,诗人的“理想国”奔溃了。1993年10月8日,顾城在新西兰激流岛的家中和妻子发生冲突,并用斧头砍倒了她。在仓皇崩溃中,顾城留下了四封遗书,随后上吊自殒。曾经美好的爱情和十年的姻缘,以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结束,顾城的年龄,也永远定格在37岁。
顾城,一个童话诗人,
却也是一个以悲剧告终的梦。
诗意的美化,无法抹去他夺走生命的罪名,
黯然的结局,却也剥夺不了他才华的光辉。
回望他的一生,我们终归懂得:
一个真正热爱生活的人,
除了做梦,更重要的是活好当下。
缺乏理想的现实主义,固然毫无意义,
可脱离现实的理想主义,亦没有生命。
暴风雨平息,而斯人已逝,
向往童话的人们,终将要长大。
只有学会直面生活,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我们才能真正脚踏实地,仰望星辰,
我们对生命的热爱,才能永不凋谢。
▲ 顾城(肖全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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