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都说唐门多情痴，不知道唐灵玉算不算呢？未婚生子，终身沉迷与傀儡中，请看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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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cos
明月心CN：嗯嗯
（设定与cos配图无关）
雾霭云从飞星落，半影相依扇中情。
门派人物
唐灵玉
（1）灵心
“你的傀儡术出手的时候，操纵傀儡的人已经中毒而死了。”唐啸天摇着扇子道。
“笑话。”唐灵玉冷冷笑，“你面前只有傀儡，不见主人。你向哪里去施毒？”
唐凌峰走进来的时候，弟弟妹妹就在争吵。
听他们来回争执了十几句，唐凌峰不禁感慨道，“天弟之毒术，玉儿的傀儡技，都是唐氏一族百年来所罕见，愚兄听得实在是欣慰啊。”
唐灵玉和唐啸天同时转身，瞠目。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么？”唐凌峰从袖子里掏出给妹妹买的胭脂，和给弟弟带的桂花糕。
“……唐啸天，我们不必争了。”唐灵玉泄气地接过胭脂。
“不错，我的毒术和你的傀儡术未出手前，我俩都已死在大哥的扇下。”唐啸天打开桂花糕，泄愤似地咬了一大口。
“话不是如此说。”唐凌峰安慰二人，“你们争执得太过投入，才没发现我进来。若是留心些，再辅以多几年的内外功的进展，必不会如此。”
“大哥不必安慰我们了。”唐灵玉道，“我和唐啸天都是道理懂得透彻，却无实战的经验。倘若对起敌来，怕是没有多少胜算。”
“是啊。”唐啸天拿扇面接着桂花糕的残渣，“唐灵玉，你的那些傀儡，依我看啊，其实拿来洒扫庭院端茶倒水，倒也不是没用。”
“是啊。”唐灵玉咬牙道，“唐啸天，你的毒就最适合喂后院的鸽子，省得它们每天在我的傀儡身上拉屎。”
“唐灵玉，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能不能不这么粗鲁？什么拉屎不拉屎的？”
“怎么了？鸽子不拉屎？还是你不拉屎？”
“那叫出恭——”
唐凌峰趁着他们吵架，已然悄无声息溜了出去，带着悉心选的簪子手钏绣帕玉佩等等一大堆的礼物去找王郅君了。
——老二老三是双胞胎，样貌相似，都是高个子、浓眉毛、方中带尖的脸。
都极其聪明，联手起来一起欺负塾师，欺负得六年开蒙整整换了四十位师傅，最后不得已唐郢亲自上马才管得住。
而不联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相互拌嘴吵架。
十二岁时分科，唐灵玉先选了傀儡，唐啸天瞬息间想也不想就扭头去了毒术。
——唐凌峰想，若是当时唐啸天没选毒术，会不会后来就会开心点？
唐凌峰接掌家业之后，第一条令旨就是，唐门子弟不准用毒。
一句话说出来简单，废了唐啸天一生所学，却是艰难。
唐啸天冲去唐凌峰那里理论。
唐凌峰好说歹说，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反复暗示，唐啸天却还是不懂。
说到气头上的时候，唐凌峰也想过据实相告，但看看眼前弟弟直来直去，胸无城府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忍了回去。
后来唐啸天去自以为是地打探出来，说这事儿的真相得要怪王郅君，是她在五毒惹出些事情来，才搞得大哥封了唐门弟子用毒之道。
唐啸天有苦没处说——他平生最服这位大嫂，偏偏今次被他大嫂坑了一辈子的进取，一辈子的事业，找谁说去？
唐凌峰夫妇亦是一样的哑巴亏，知道唐啸天误会了，却偏偏不好解说。
唐凌峰对王郅君说，“若有一日天弟能沉得住气，就告诉他也罢。”
王郅君道，“我看是难。”
竟是一语成谶。
唐啸天直至很多年后被困在了碎星楼内的时候，都没能改掉他的性子。
而唐灵玉则走向了另一条歧途。
她把大哥送的胭脂拆开，给傀儡涂了。
旁人吃饭的时候，她边吃饭边对着傀儡。
旁人睡觉的时候，她枕边放着一个半个傀儡。
旁人该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情牵意动、心心念念的，还是傀儡。
她十七八岁时，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但此时她的傀儡术修为刚好在要紧的时候，就去求了父母，要迟几年再考虑婚姻之事。
唐门历来有严儿宽女的作风，又何况唐灵玉的修为确实出众，唐郢夫妇想着，女儿迟一点嫁就迟一点嫁了，我唐门的大小姐，就算二十几岁了，也不怕找不着如意郎君。
这一拖，就拖到了永嘉公主国破，唐郢夫妇身亡。
到出了热孝的那一年，唐啸天忍不住了。
“你二十七了不是十七，你再不嫁人，你哥我的脸往那儿搁？”
唐灵玉冷静地反驳，“你脸没地儿搁那就把你的脸嫁出去，关我什么事？”
“你这么说话有意思么？”唐啸天不忿，“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离远点，不要挡着我的无影天丝。”
唐凌峰就劝弟弟，“算了，玉儿高兴就好。”
唐啸天苦口婆心，“大哥，你不能惯着她由着她！”
唐凌峰道，“爹娘都不在了……”
唐啸天道，“就是因为都不在了，我们才要对她负责！”
唐凌峰道，“玉儿的心情最紧要。你要是把她逼急了，她离家出走怎么办？”
唐啸天浓眉劲挑，“她敢！”
唐凌峰叹口气，“你又打不过她。”
大哥不作为，唐啸天就自己来。
他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也结识了不少名门子弟。他细细盘查，选了八个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俊彦，邀来了唐门赏花。
说是赏花，其实赏的是唐灵玉。
不不不，是任凭唐灵玉赏识。
以唐门的武功和财力，唐门唯一的嫡系大小姐要择婿，又有谁不是任凭挑选、任凭采摘？
其中最为殷勤的一人，就是霹雳堂的堂主雷傲。
他时年廿六，比唐灵玉小一岁。一年前刚接掌了霹雳堂，少年有为。家在江南，气候适宜。武功财力，均是翘楚。
唯一就是并非巴蜀本地儿郎。唐凌峰不放心问了一句，“玉儿肯嫁那么远么？”
唐啸天拍拍胸口，“嫁的远远的，我们两个都烦不到她，有何不好？”
唐灵玉知道哥哥心意，很勉强地配合出席了下赏花宴。
宴席上有些儿郎她是看不上的。那些太想出头的，太过懦弱的，太过粗鲁的，太过谄媚的，都一眼可辨。
但雷傲未犯任何一种错误。他的殷勤温雅有礼，他的谈吐自然风趣，他的礼节张弛有度。最紧要的是，他讲了许多江湖上的事情，江湖门派的武功，江湖地理的风物，最后还极其自然地说了一句，“我曾以为，火药之道是纸上得来，痛下苦功埋头研究即可。后来年岁渐长才知道，闭门造车，终不如行万里路。”
一句话戳中了唐灵玉的心底。
她的傀儡术停滞不前已有两年多了。
雷傲说的是火药术，难道傀儡术不也是如此？是不是困在唐门，终难再有进展？
唐灵玉便问他，“要行万里路，要从何处开始呢？”
雷傲不露痕迹地答，“我今来唐门，得益良多。大小姐若想行走江湖，也可到我江南霹雳堂坐坐，雷某必尽地主之谊。至于之后，天高地远，随缘即可。”
唐灵玉想了想，竟点头答应了。
唐啸天极为满意。
孤男寡女的同游江湖，游着游着，不怕他们不好。
可唐凌峰听闻之后又有担心，“这位雷堂主什么都好，但我觉得，会不会太过妥帖？”
唐啸天完全无法理解，“妥帖有什么不好？难道要不妥帖才好么？”
唐凌峰只好道，“难得玉儿点头。随你们吧。”
唐啸天道，“大哥你放心。我安排十个暗卫保护，再给她带足了钱，以备不时之需。”
（2）错缘
暗卫和钱财都是小事情。
有雷傲在，唐灵玉花不到自己的钱。
有唐灵玉在，暗卫没跟出巴蜀，就被傀儡引迷了路。
唐啸天接报按捺不住，就要去找。
却被唐凌峰按下来，“江湖不是囚笼，既放手了，就让玉儿自己去闯闯。”
唐啸天问，“万一玉儿吃了亏，要怎么办？”
唐凌峰淡淡道，“雷傲把她带出去的，要是玉儿有事，大不了灭他们满门。”
唐啸天一怔，道，“大哥，别看你平日和蔼可亲，真说起狠话来，比我还狠。”
唐凌峰拍扇大笑，“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主要是最近江湖上没什么凶险的人事。再等一个月，霹雳堂没有信来，我便和你一起去找。”
一个月内，霹雳堂果有信来。
雷傲写得文绉绉的，大意就是拜谢唐门赏面相邀，和唐大小姐一路把臂同游，甚是投契。如今唐灵玉住在霹雳堂，最高规格招待着。等再过阵子就备上礼物，过来正式提一提永结友好之事。
这是婉语，实际意思就是过阵子来提亲。
唐啸天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总算把妹妹嫁出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唐凌峰却不太舍得，“那个雷堂主，比玉儿精明太多。不知将来会如何——”
结果，三个月后，说要提亲的没来，唐灵玉却孤身回来了。
唐啸天猜来猜去，觉得一定是妹妹脾气太坏，吓退了雷堂主。但又觉得雷傲没那么大的胆子，公然开罪唐门。只好去问。
“好不容易找着一个乘龙快婿，你就不能对人宽待些么？”
“不是我宽不宽待的问题。”唐灵玉淡淡坐在房里，“而是从今以后，再有人提起雷傲这个人，我即刻自裁。”
“你说什么？自裁？雷傲到底——”
唐啸天语声未落。
唐灵玉平日常用的梅花折扇的扇骨里弹出钢刃，朝着唐灵玉自己的咽喉划去。
唐啸天冲过去想拦，却被她面前的一堆布料剪刀一绊，将将晚了半步。
——还好唐灵玉的扇刃刺入脖颈的同时，被远处射来的天丝拉住。
鲜血沿着她的领口落下来。
“你——你——你——”唐啸天气得失语。
唐灵玉翻了个白眼，反手弃了扇子，坐下来拿起剪刀。
“对了，唐啸天，再告诉你一件事。”唐灵玉道，“我大概是怀了身孕。我在唐门生孩子，生下来的孩子姓唐。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用天丝缠着妹妹扇子的唐凌峰走到两人面前。
“玉儿，”他说，“大哥听到了。大哥设法保你生产，但生下孩子之后得要交给你大嫂抚养。”
唐灵玉抬头看他，不语。
“大哥虽能做主，但却不能压制所有人。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不嫁或许可以，但未嫁生子之事，不可为人所知。之后就对人说，你闭关清修傀儡之术吧。”
“我知道了。我真的要闭关清修傀儡之术，顺便生个孩子。这些事情劳烦大哥帮我照料。”唐灵玉长长叹了口气，“唐啸天，我不跟你争了，你和二嫂好好过日子。等我突破傀儡宗师之境，再出来跟你吵架。”
“唐灵玉！”
“二哥。”唐灵玉千载难逢地叫了一句，“若能嫁，我会嫁的。但我不能。”
她转过头去。
唐啸天从余光里见到，妹妹竟好似红了眼眶。
“不嫁，不嫁，不嫁了。”他即刻服软，“一定是他不好！玉儿，我替你去把……把那个不能提的人杀了，给你出气，好不好！”
“我说不提的意思，就是当世上没有这个人。不要去找他麻烦，也不要再追究什么。”唐灵玉裁完一片衣料，给边上的傀儡身上比了比，露出一丝微笑。“其实还是在家做傀儡比较开心。”
“那就做傀儡，做一辈子。大哥和二哥都在，都护着你！”唐啸天搭着唐凌峰的肩膀说。
后来唐门中人还是通过各种手段，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灵玉去到霹雳堂时，一切都好。
雷傲给她介绍堂内亲友。
“这是莫东来莫长老。这是我堂弟雷泽。这个——这是我姐姐雷晴，还有她的儿子雷淳。”
等没人时，唐灵玉想起来这事儿，随口问雷傲，“你姐姐的孩子怎么姓雷？你姐夫呢？”
雷傲笑笑，“姐夫负了她，她就带着孩子回霹雳堂住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多少鳏夫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凭什么我姐就不可以？”
唐灵玉因此事对雷傲刮目相看。
但很显然的，这是个谎言。
雷晴本来叫陈晴，是雷傲五年前迎娶的结发妻子。
而两岁的雷淳，则是雷傲和陈晴所生的孩子。
雷傲打定主意要娶唐门大小姐为妻之后，就和陈晴商量，要她假装自己的姐姐，将儿子假装自己的外甥，在霹雳堂住着。
这绝妙的安排，既可不耽误自己的天伦之情，又能在唐大小姐的眼皮子底下融融其乐。
雷泽把事情告诉唐灵玉之后，唐灵玉气得笑出来。
她问，“你也是雷家的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雷泽道，“我堂哥娶过妻生过子，我就不同了！我还是清白之身！唐大小姐，我比你小三岁，我们之间才是天作之合。你考虑一下，不如嫁给我——”
三个月之后，雷泽莫名在江湖人士聚集的场合里跌进了个粪坑，成为整个江南武林的一时笑柄。
而雷傲精明狡猾：唐灵玉一走，他就带着妻儿避居起来，躲过一劫。
“所以说啊，太妥帖的男人，必定是经过了女人的调教。”唐凌峰拿扇子拍拍弟弟。“你看我可是有先见之明？”
唐啸天哼了一声。“没查清雷傲的身家背景，确是我失察。但玉儿她……她竟敢未婚先孕！实在太过任性了，置我大唐门的规矩于何地？”
唐凌峰道，“我大唐门的规矩啊，又多又繁。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规矩也可以做些通融，做些改变？”
唐啸天道，“再怎么改变，男人做男人该做的事，女人做女人该做的事，这点总不会变。”
唐凌峰轻叹道，“天弟，你别的都好，就是太看不起女人。”
唐啸天振振有词，“女人是用来宠的，不是拿来看得起的。难道还要跟她们称兄道弟不成？”
唐凌峰哈哈一笑，“或许吧，每个人想法都是不同。但你说的，女人是用来宠的，你至少可以好好宠你妻子，莫要一天到晚的吵架发脾气。”
唐啸天捋了捋头发，“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大哥你别管。”
“你们啊。”唐凌峰道，“骨子里都是又痴又倔。”
后来唐灵玉辗转听到这个评价时，托腮想了一想。
“或许旁人都是情痴，但我不是。雷傲之流，予我不过修行路上的一点尝试。我的倔，大概只有它们知道。”
唐灵玉对着几个得意弟子，伸手指了指一堂的傀儡。
她的双生儿唐倪和唐端被王郅君收入房中抚养。这么多年，唐灵玉洒脱闭关，日常所见的只有入室弟子，亲儿子们只能每年过年的时候来看她一次。
“倪儿和端儿两个都是聪明灵活、心中有数的人，肖似大哥更多些。有大哥大嫂教养，她们学什么都不会差。但，我要传授你们的傀儡之术，却得是要极其专注极其单纯，能破他们不能破之障，能解他人不能解之结的人，能将傀儡术置于一切之外，一切之上，一切之中——如此方能有所成就。是以，你们三人之后，我不会再收别的弟子。”
傀儡群中，唐翔、唐岳、唐笛三个活人，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3）师匠
唐门人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
婴儿出世，便要报上名字，由专人核对是否犯了五代内的嫡系名讳，和自初至今全部的家主名讳。确认无违后登记入名册。名册分为三本，第一本是五代内的唐门嫡系；第二本是全部唐姓人口；第三本则是外姓弟子。
唐门嫡系三岁开蒙，入族学；十二岁时，择暗器、机关、傀儡、毒术其中一科专修——当然，后来毒术一科取消了。族学塾师亦由嫡系担任。
普通唐姓弟子六岁筑基，入宗学；十二岁时，优秀人才可通过称为“小试”的考试进入族学，后续才有机会进入核心的六房效力。宗学塾师由唐姓人担任。
外姓弟子则无定规，有公塾和私塾，可自行选择入学年纪。也可参加每年的“大试”，佼佼者可进入宗学，学习内功外功扇技等等。塾师来源各异，偶尔亦有唐姓人应聘，赚取束脩。
某年宗学小试，一个貌不惊人、出身不高、父母均已病逝的名叫唐翔的少年，凭着一个能在水下潜泳与战斗的傀儡，成功考入了族学。
从那之后，唐门大少爷唐岳就不再能独揽傀儡这一科的头名。
唐岳是个好奇心极强，嫉妒心极弱之人。在一场嫡系子弟对唐翔的欺凌中，英勇出手的大少爷飞快地与瘦弱的唐翔结为了好友。他们一起研习傀儡之术，志趣相投，性情相契，进步飞速——很快他们俩人研究的傀儡之技就已没有其他塾师能够指导解答。
唯一能指点二小的，就只有唐门百年来最杰出的傀儡师：唐灵玉。
其时唐灵玉已研制出大杀器“蹑影归去”，正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地研究以磁铁替代天丝操控傀儡之法，正需帮手，同唐凌峰说了一声就把二人调来自己身边帮忙。
一起来帮忙的还有一个人，唐秀石的义子唐笛。
唐秀石是被永嘉公主收为义子才入了族谱的。当时唐啸天重病，富贵人家常会收一个贫儿，名为义子，实是替身；望冥府真要拘人时搞不懂序齿，将贫儿带走，留下亲子性命。之后唐啸天病愈，永嘉公主心存愧疚，就让唐秀石正式入了族谱和族学，对他很是温柔照顾。
唐秀石二十几岁的时候，唐郢去开封刺杀宋帝。有个死士跟他同去，却没能活着回来，留下家中不满周岁的幼子唐笛。唐秀石找到族中长老，表示愿一生不娶不生育，将唐笛收为义子，如此既可安抚烈士，又不会乱了唐门的嫡系血脉。
唐笛跟着唐秀石长大，虽不是亲父子，却出落得一样的气质，沉默忠勇，温和可靠。他对做傀儡本没什么兴趣，却对寸步不离地保护唐岳有兴趣。唐岳既跟随唐灵玉学习傀儡之技，唐笛自然也要追随。
于是，唐灵玉就有了这么三个弟子。
唐翔原本十分拘谨。他知晓自己出身不高，是因为唐岳求情之故才有机会拜入唐灵玉门下。一开始唯唯诺诺了一阵，有什么想法都藏着避着，唐灵玉几乎以为他是个庸才。
后来有一次师徒们研究拟真傀儡术时，唐翔一时技痒，提出了“神与意随”的概念，令得傀儡的眼神能随着主人的视线投向而转动。这技能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途，说给门中的长老们听大概也是嗤之以鼻；但唐灵玉和唐岳却是激动不已——傀儡术的其中一个终极目标，就是无限减低主人操作的繁琐程度。若傀儡全靠主人操控，则不过是一件兵器，主人战力几多，对战时就施展几多，并无加成。但若傀儡可以借助内功、惯性、默契和事先设计的巧妙方法，拥有一定的自主作战能力，主人就可以更多地施展机关暗器，或是直接以钢扇取敌性命。而令得傀儡可以“看到”主人看到的视野，就是其中的第一步，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步。
此事之后，唐灵玉对唐翔刮目相看，更对他说起一个传闻：据说东汉时有唐门的祖宗创出一门点睛之术，可以令得傀儡化为生人。
当时唐灵玉不过当做神鬼妄议，随口一说；自然料不到多年后，同样知道此事的明月心会设法让唐翔相信，点睛术并未失传，一直被严密地收藏在唐门最为核心之处。
而本不擅长傀儡术的唐笛，闲来无聊，又深知自身使命，就专供操偶战斗这一节。虽然唐翔在造傀儡方面天资出众，但真与唐笛各自操偶对战，却未必能赢。
唐笛早对自己身份有深刻认知：他长大以后，就是唐岳的贴身护卫。门主生，他生；门主死，他死。王郅君选中他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也愿意遵从这样的命运，甘之如饴。
乃至于唐岳有时候问他，“你难道没有自己特别喜欢，特别想要做的事情么？就如同我，或者唐翔喜欢傀儡术一样？”
唐笛摇摇头，“没有。”
唐岳道，“不可能。是个人，就有喜好，就有偏重。”
唐笛想来想去，“跟着姑姑学习，被她逼着勤学苦练；看着你们两个有时争执不下，有时醍醐灌顶；和你们一起切磋，帮你们找做傀儡的材料……这些事情，我都挺喜欢的。”
唐岳想，人与人之间，还真是不同。
唐岳呢，就集二人之长，制偶操偶，都十分出色——王郅君常来探望，见证长子进境，却并无太多欣喜。身为唐门未来之主，她更希望唐岳能将机关暗器傀儡等术一体精通，如同唐凌峰一般，方才堪当大任。但唐凌峰兄妹的反骨在此事上暴露无遗，俩人联手，好劝歹说，唐岳才得以继续在姑姑这儿研习他喜爱之技。
——到那日明月心逼宫时，王郅君才想，她当年的妥协是不是错了？
唐岳不是明月心与那个假傀儡的对手。那不是什么假傀儡，那个年轻人的武功，就算唐凌峰复生，或者唐郢复生，也不一定是对手。王郅君想，若是唐凌峰尚在，若是唐啸天还能用毒，若是唐灵玉全力施为，他们三兄妹合力，或许可以一战，杀死那个年轻人，永绝后患——
但唐岳不是那个年轻人的对手。
他的傀儡虽然精妙，却毕竟是木石所制，怎么敌得过一人一剑，那毁天灭地的杀神？
那时候唐翔拒绝娶王家贵女，而是选了没什么出身的外姓妻子，被排挤到了宗学去教书，住在很远的地方。
那时候唐笛挡在最先，在明月心与公子羽联手之下，被击飞到高天又重重摔在地上，胸骨尽碎，嘴里吐出含着脏腑碎片的血。
明月心站在庭中，看着那群乌合之众，像看着一群犬豕——
“我是唐门大小姐，唐门凋落至此，由我接掌，是最好的选择。”
“不，你不是。”唐岳出现在唐蓝的面前。“我确曾有一个小妹……她已经死了。”
他看着明月心的时候，眼中有极深的悲哀，但手却握得极紧。
“大哥，我知道你的。你本不喜欢做什么门主，你也不喜欢唐门那些规矩。但你没有勇气取改变它——我可以。”明月心的声音很奇怪，又甜蜜，又低沉。“你把唐门交给我。我会完成你的理想，把唐门变得更好。你就可以更轻松，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情——”
唐岳垂下目光，冷冷道，“这种程度的摄魂术，还伤不了我。”
“是么，我学这些也没多久。”明月心收回那种声音，笑了笑，“我只是想用一种较为温和的手段，留下你的性命。”
“我却要用一种极为激烈的手段，解决此事。”唐岳抬眸，张开手。
那一战过去之后，唐岳去了唐灵玉闭关的地方。
“你来看我了？唐门出了什么事？”唐灵玉隔着玉石墙问。
“没什么。”唐岳道，“都解决了。”
唐灵玉想了想，“唐翔可还好？”
“他现在宗学教书，和他妻子其乐融融。”
唐灵玉又想了想，“唐笛可还好？”
“他保护我那么多年，告假去休息了。”
唐灵玉想了很久，问，“你还喜欢傀儡术吗？”
“我还是很喜欢。”
唐灵玉又隔了很久，道，“人会变。人心会变。世上有很多复杂之事。但，傀儡术却不会欺骗你。你所获得的进境无需向人证明，你达到那境界的刹那，就已足够。”
唐岳道，“是，我知道。我明白。”
后来唐灵玉又指点了唐岳的儿子唐青枫。
唐青枫跟他爹爹，跟唐翔，跟死在那一战里的唐笛都不一样。他对傀儡的兴趣集中在，怎么做一堆傀儡，有的给他端茶，有的给他送水，有的给他扫地，有的给他跳舞上。
唐灵玉搜尽枯肠，想到当年雷傲的爆火傀儡的设想，于是讲给唐青枫听，来逗个一乐。
“那时候他想娶我，就是想学到唐门的傀儡术，和霹雳堂的火药术相结合，好成就不得了的武功。”唐灵玉对这个侄孙子非常和蔼慈祥，“但傀儡术难学，他没学会。火药术好学，我倒是学会了。要不然我教给你，你试试做一种会放焰火的傀儡？”
唐青枫大为惊艳，“太有趣了！”
等他学会，就安排了二十个傀儡，给王郅君放了一场焰火戏。
那天，远远的，唐灵玉也看着那场焰火戏。
她身后，一对极为精致的傀儡和她一起抬头观赏，白发飘拂夜风。
而她身后，三四十个各色各样的傀儡，正在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烹茶翻书，洒扫对弈，也都是一起抬起了头，想着夜空看了一会，又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唐灵玉想起很多年前，十五岁的唐蓝曾跑来她闭关的地方玩。
唐蓝问她，“姑姑，你寂寞吗？”
“我不寂寞啊。”唐灵玉看着一屋子的傀儡，答得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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