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和毛岸英
1950年10月7日晚,中南海菊香书屋,毛泽东为即将挂帅出征朝鲜的彭德怀设宴饯行,毛岸英也在现场。期间,毛泽东罕见为儿子向彭德怀“求情”,“我替岸英向你求个情,让他到战场上去锻炼自己。我看,你就收留了他吧。岸英会讲俄语、英语,你到朝鲜,免不了跟苏联人、美国人打交道,让他担任翻译工作。”
毛岸英当时是北京机器总厂担任党总支副书记,一听说将要抗美援朝,他立即报名参加志愿军。彭德怀后来说:“岸英是向他报名参加志愿军第一人。”很快,毛岸英跟着彭德怀去沈阳召开军事会议。
当时刘思齐还在上学,毛岸英就委托父亲办公室的一名同志转告妻子,说组织上派他出差去了。彭德怀去沈阳不久,毛泽东有紧急情况需要和他商讨,于是毛岸英和彭德怀又回到北京,时间是10月13日。
毛岸英没想到,自己去沈阳这几天时间里,刘思齐患了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毛岸英立即骑车去医院,他在医院的病房里陪了刘思齐两天,第二天傍晚,这是两人最后分别的时间。
毛岸英说:“思齐,我明天将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那里通信不方便,如果你没有收到我的信,你千万别着急,一定会有我的消息的。”
刘思齐问:“你到什么地方去呢?告诉我的地址,到时我给你写信。”毛岸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朝鲜半岛的战火,他问:“思齐,有个朝鲜半岛在打仗,你知道不知道?”
毛岸英和刘思齐
刘思齐在学校读书,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心中猛地一惊:“岸英,难道你要去朝鲜?”毛岸英赶紧摇摇头,哈哈笑着说:“我是在考你时政呢。”毛岸英还向刘思齐交代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无论多大的困难,一定要完成自己的学业,不用着急找工作。毛岸英一再要求这一点,他对刘思齐强调要学习好文化知识,这将会受益终身。
第二件事、希望刘思齐每周六都要去看看爸爸,不要自己不在北京,就不去中南海。毛岸英在父亲身边生活时间并不长,早年在苏联生活,1941年才回到延安,但父子情深。
第三、一定要多帮助下毛岸青。毛岸英认为毛岸青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希望岳母和刘思齐两人能多多照顾他。
第四、提醒刘思齐注意一些人,平时要多注意身体问题。
那天晚上毛岸英跟刘思齐说了很多话,离开医院时,刘思齐坚持要送他到门口。多年后,刘思齐回忆两人分别时的场景时说:“送到门口,岸英好几次想走又转过身,最后他转过身给我深深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刘思齐当时有点不高兴,因为第二天是两人结婚一周年的日子。刘思齐说:“当时我问他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他连我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也忘了。结婚以后他到长沙和苏联出了两次长差,只有1950年的寒假才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他很忙,苏联专家来我家时他让我主动出去,我不懂俄文,他们讲什么我听不懂,他说我可到院子走走,到李克农办公室、会客室坐坐。当时我想,你们为什么不去办公室谈,公事搬到家里来谈?”
毛泽东和毛岸英、刘思齐
从医院出来后,毛岸英又去看望了岳母张文秋,两人一直谈到凌晨两点多。毛岸英告诉岳母自己将出差很长时间,请岳母能在他不在北京这段时间,多照顾下刘思齐和弟弟毛岸青。临别时,张文秋将一支钢笔和一块手表送给了毛岸英,未曾想这块手表最终成为辨认遗体的标志。
11月25日上午,毛岸英在朝鲜战场牺牲,年仅28岁。毛岸英牺牲当天,彭德怀一天没有吃饭,他和志愿军党委成员商量,决定以志愿军司令部的名义给中央军委起草电报。电报内容很短,彭德怀却写了很久:
“我们今日7时已进入防空洞,毛岸英同三个参谋在房子内。11时敌机4架经过时,他们4人已出来。敌机过后,他们4人返回房子内,忽又来敌机4架,投下近百枚燃烧弹,命中房子,当时有两名参谋跑出,毛岸英及高瑞欣未及跑出被烧死,其他无损失。”
周恩来第一时间接到电报,他深知主席对毛岸英寄予了很高期望,长子牺牲,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打击。当时毛泽东正在全身心关注朝鲜战场,又感冒了,于是周恩来和刘少奇商议,决定暂时不告诉他。
1951年1月2日,志愿军取得二次战役胜利,周恩来才将彭德怀发来的电报送给毛泽东。当时是中央机要办公室主任叶子龙将电报送到毛泽东手上时,毛泽东把电报看了又看。过了很久,毛泽东向叶子龙说道:“哎,战争嘛,总会有牺牲,这没有什么。”
毛岸英和毛岸青
周恩来事无巨细,当时他把电报交给叶子龙让其转交给毛泽东时,还附了一封信:
“主席:毛岸英同志的牺牲是光荣的。当时我因你们都在感冒中,未将此电送阅,但已送少奇同志阅过。在此事发生前后,我曾连电志司党委及彭,请他们严重注意指挥机关安全问题,前方回来的人亦常提及此事。高瑞欣亦是一个很好的机要参谋。胜利之后,当在大榆洞及其他许多战场多立些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烈士墓碑。”
2月21日下午,彭德怀回北京汇报工作。当时毛泽东在西郊玉泉山,彭德怀来到时,他还在睡觉。得知彭德怀来了,毛泽东立即起床,一边笑着说:“我看,只有你老彭才会在人家睡觉的时候来。”
除了汇报朝鲜战场的情况外,彭德怀还详细介绍了毛岸英牺牲的全过程。毛泽东听后很久没有说话,不停地吸烟。望着窗外,缓缓地对彭德怀说: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嘛。你回去要讲,岸英是志愿军的一名普通战士,不要因为是我的儿子,就当成一件大事。不能因为是我、党主席的儿子,就不该为中朝两国人民的共同事业而牺牲。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呀!那个战士的血肉之躯不是父母所生?”
毛岸英牺牲在战场的消息,刘思齐并没不知道。毛岸英已经牺牲了,毛泽东决定暂时向儿媳隐瞒。毛岸英“出差”后,刘思齐也接到了一封信,是从组织内部寄来的,上面没有邮戳。
毛泽东和彭德怀
刘思齐知道丈夫牺牲的消息,是在毛岸英牺牲两年后。1953年的一天,刘思齐偶然得到一张照片,照片中毛岸英穿着朝鲜人民军军服,背景是一座大雪覆盖的山坡。刘思齐一下子明白了,丈夫根本不是什么“出差”,而是去了朝鲜战场。当时不少志愿军已经回国休整,毛岸英去了两年多了,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他……
之前刘思齐也怀疑过,看到照片后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即跑到中南海问毛泽东:“爸爸,岸英说出差了,可已经有两年零八个多月没有来信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儿媳这么一问,毛泽东知道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毛泽东掐灭手中的香烟,缓缓地说道:“思齐,岸英已经不在了……”来之前,刘思齐在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他万万没想到毛岸英牺牲了,更没想到已经牺牲两年多了。
刘思齐崩溃了,在毛泽东面前大哭起来。看着面前悲伤欲绝的儿媳,这个先后经历6位亲人牺牲以及无数次生死时刻的男人,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媳。刘思齐的哭声很大,很多人都听到了,周恩来很快来到了现场。
周恩来急忙说:“思齐,好孩子,你别哭了,你看你爸爸,他也无比悲伤难过啊。”刘思齐擦干眼泪,抬头对着毛泽东说:“爸爸,我再也不哭了,如果岸英知道我这样哭,他一定也很难过。”毛泽东用大手握着刘思齐手说:“好女儿,好女儿,从此就是我的亲女儿。”
毛泽东和毛岸英
毛泽东睡觉情况不好,常年服用安眠药。如今刘思齐如此悲伤,毛泽东心想晚上她肯定也难以入眠,于是就把自己的安眠药给了他3粒,“你要是晚上睡不着觉,就吃上一粒,但是你不能多吃,对身体没有多大的好处。”
此后,毛泽东频繁给刘思齐写信,称呼多为“亲爱的思齐儿”、“女儿”、“娃”等,把她当亲女儿看待。1954年,刘思齐高中毕业。睹物思人,常年生活在北京对刘思齐的情绪影响很大,毛泽东决定送她去苏联留学。
刘思齐在出发前患了重感冒,她就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希望出国前见一见爸爸。毛泽东没有同意,但是还是给她回了一封信:
“思齐儿:信收到。患重感冒,好生休养,恢复体力,以利出国。如今日好些,望来此看;否则不要来。最要紧是争一口气,学成为国效力。祝好!”
刘思齐在苏联学习两年,毛泽东非常关心她的学习生活情况,两人几乎每个月都有书信往来。比如1956年2月14日,毛泽东给刘思齐回信:
“亲爱的思齐儿:给我的信都收到了,很高兴。希望你注意身体,不使生病,好好学习。我们都好,勿以为念。国内社会主义高涨,你那里有国内报纸否?应当找到报纸,看些国内消息,不要和国内情况太隔绝了。”
毛岸英和刘思齐
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水土不服,加上自己是文科,还要重新学习俄语,这让刘思齐学习非常吃力。1957年暑假,刘思齐回国,他向毛泽东提出转学回国内学习,毛泽东同意了。当年10月,刘思齐顺利转入北京大学俄语系学习。
时间到了1959年庐山会议期间,刘思齐又生了一场大病。远在江西庐山的毛泽东非常担心,于8月6日寄来一封询问信:
“娃:你身体是不是好些了?妹妹考了学校没有?我还算好,比在北京时好些。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这是李白的几句诗。你愁闷时可以看点古典文学,可起消愁破闷的作用。久不见甚念。爸爸。”
此时的毛泽东内心也有一个决定,尽快劝说刘思齐改嫁。毛泽东先让刘思齐妹妹邵华去询问,未曾想刘思齐直接说:
“岸英当初瞒着我去了朝鲜,再也没有回来,我最后连他的尸骨都没有看到,连他的墓地都没去过,怎么可能考虑再婚的事?你别再说了。”
我们不知道毛泽东听到这番话时,内心作何感想。他一定很感动,原来刘思齐对岸英的感情如此真挚。毛泽东被触动了,决定安排她尽快去朝鲜,好为接下来劝其改嫁做铺垫。
毛岸英墓地
1959年2月,中国传统佳节春节刚过,毛泽东同意刘思齐去朝鲜给毛岸英扫墓。出发前,毛泽东提出了三点要求:
第一、此行所有开支从他的稿费中出,不能花国家一分钱,这点切记;第二、不能惊动朝鲜方面,扫墓活动一切从简,不要说自己是毛岸英妻子,以一般游客身份去朝鲜;第三、此行所有活动不得见报,以低调的方式进行。
考虑到刘思齐身体不好,毛泽东请邵华以及办公室秘书沈同陪同。毛岸英牺牲地点在大榆洞,1955年迁葬到朝鲜桧仓郡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刘思齐先是乘火车地点平壤,后由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派车送到桧仓郡。
一路上,刘思齐不停地擦眼泪。一进入志愿军烈士陵园,刘思齐就看到了毛岸英的墓地,他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墓碑前跪下,双手抚摸着墓碑,失声痛哭:“岸英啊!岸英 !我来看你了,我代表爸爸来看你了。这么多年才来看你,我来晚了,对不起你啊。”
刘思齐在墓前长跪不起,加上正值冬天,这凄凉的一幕,让现场人员无不落泪。在大家的劝说下,刘思齐逐渐缓和了情绪。临别时,刘思齐在墓碑前捧起一把土,用手帕小心翼翼包起来,“岸英,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毛岸英墓地
从朝鲜扫墓回来,刘思齐再次病倒住院。毛泽东知道后,又是写信安慰,刘思齐病好后把去朝鲜给岸英扫墓情况跟毛泽东详细说了一遍。毛泽东听得很认真,他渴望去朝鲜看看儿子,可是直至逝世未能实现。
毛泽东对刘思齐说:“思齐儿,将来你还是去岸英牺牲地看看,代我向岸英问好,说我一直很想念他。”刘思齐用力点了点头,但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成为了毛泽东的遗愿,自己直到76岁那年才去了大榆洞,而毛泽东那时已经逝世30年了。
刘思齐赴朝扫墓心愿已了,毛泽东则亲自安排改嫁事宜。1961年,刘思齐大学毕业,她被分配到解放军工程兵的科研部门工作,成为一名翻译。当年梳着两根辫子的刘思齐,此时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刘思齐也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可她内心还是无法忘记毛岸英。同年6月13日,毛泽东写一封情真意切的家书,劝说刘思齐改嫁:
“女儿:你好!哪有忘的道理?隔久了,疑心就生了,是不是?脑痛要注意。是学习太多的原因。还有总是要结婚,你为什么老劝不听呢?下决心结婚吧,是时候了。五心不定,输得干干净净。高不成低不就,是你们这一类女孩子的通病。是不是呢?信到,回信给我为盼!”
毛泽东和毛岸英
一声“女儿”的轻轻呼唤,怎么不令人潸然泪下。爸爸如此关心自己,刘思齐也知道是时候了,她回信请毛泽东给自己做主。收到刘思齐回信那天,毛泽东非常高兴,他之后托了不少人,最后还是刘震(时任空军副司令兼空军学院院长)推荐的人入选,这个人就是刚从苏联留学回来担任空军学院强击机教研室教员的杨茂之。
1962年2月,刘思齐和杨茂之举行了婚礼,毛泽东也完成了一桩心事。刘思齐改嫁前,毛泽东让叶子龙送去300块钱彩礼,并将自己刚创作的《卜算子·咏梅》作为两人结婚贺礼。
《卜算子·咏梅》全文:“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毛泽东送这首词给刘思齐跟两人,一个重要原因是称赞刘思齐和毛岸英之间的爱情。
2005年5月12日,毛岸英牺牲56个年头,刘思齐终于来到了朝鲜大榆洞,这里当年毛岸英牺牲地。这次来朝鲜,是刘思齐第五次来朝鲜,前四次她都是去给毛岸英扫墓。对于年过古稀的刘思齐来说,她一直希望能亲自前往大榆洞,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完成毛泽东未了心愿。
刘思齐全家福
大榆洞,这里原是志愿军总部所在,最初是日本占领朝鲜时的一个矿洞。1950年11月22日,彭德怀率领志愿军司令部进驻这里。然而,由于频繁发电报,使得美军侦测到这里可能是一处重要指挥部。
从第二天开始,美军侦察机就频繁在大榆洞上空侦测。周恩来获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发电报,要求司令部注意隐蔽,保证安全。当时在地下防空洞左侧的一个小山坡上有一排房子,是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室所在地。
接到周恩来的提醒电报后,志愿军党委会专门召开研究司令部安全和防空问题,会上决定,司令部所有人员在25日拂晓前必须疏散。据彭德怀的军事秘书杨凤安回忆,彭德怀是在11月25日拂晓前,才被洪学智强行拉到位于半山腰的防空洞里,“当时,彭总还不太愿意走。防空洞内,彭总、洪学智和邓华研究了两个多小时战况,彭总叫杨凤安回到办公室询问前线情况。”
上午9点,忙碌一夜的毛岸英和高瑞欣从防空洞回到办公室。就在此时,美军战机呼啸而至,投下了几十枚凝固汽油弹,那一排房子顿时被大火吞没。毛岸英和高瑞欣未能跑出来,两人壮烈牺牲。毛岸英牺牲后,遗体已经无法辨认,最后大家靠着手腕处手表的残壳才确认是他。
毛岸英
上面就是毛岸英牺牲的经过,刘思齐不知道回想了多少次,她是多么希望毛岸英当时能跑出来啊,可惜没有。虽是第一次来大榆洞,可刘思齐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当天有很多人陪同刘思齐来大榆洞,她对大家说:
“这里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毛主席也想来看看。我曾经问过很多曾经经历过当年这场轰炸的人,特别希望通过他们的描述,尽可能还原当时的一切,我要多看一看这里的实地情况,真的特别希望能找到岸英牺牲的具体地点。”
2005年的大榆洞已经成为了一个景点,当年地面建筑很多早已不复存在。刘思齐不甘心,后在朝鲜方面的努力下,大家确认毛岸英牺牲地就位于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室旧址前的一片松树林下。
这片松树林原来没有,是朝方为纪念毛岸英特意栽种。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原来的小树苗早已成长为参天大树。站在松树林前,刘思齐沉默良久……
为了标志这里就是毛岸英的牺牲地,刘思齐提出在这里树立一块小石碑,朝方人员同意了。这块花岗岩材质的石碑高1.1米,基座高0.25米,寓意毛岸英牺牲的时间是11月25日。墓碑正面刻着刘思齐的题写的碑文:“毛岸英同志是中国人民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的长子。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于1950年11月25日,因美帝飞机轰炸牺牲于此处。”落款为“刘思齐2006年5月12日”。
刘思齐在大榆洞
至此,刘思齐完成了毛泽东未了心愿。据报道,刘思齐至今已经7次赴朝给毛岸英扫墓。她表示只要身体尚可,还会再去朝鲜。
谨以此文纪念毛岸英和刘思齐之间的爱情故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只是他人替你负重前行。如今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更应铭记历史,不忘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