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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4日凌晨4点38分
“你还爱我吗?”
“爱啊。”
“真的?”
“真的,你看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对吧,我的心永远等待着为你敞开。”
小西的手,缓缓从被子里抬起来,沧海抓住了那手,一分钟过后,他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力量消失了,他用了点力,紧紧握住那只滑落下来的手,打开手心,轻轻地吻,又重重地吻。
一滴泪,滑落。
还在空中就碎成了粉末。
2017年8月11日凌晨3点12分
“沧海,沧海!”
“我在这里,我在,你要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坐在一间教室里,老师说,谁得了癌症,请马上起立。我前面的那个男生穿着蓝色条纹衣服,站起来了。我拼命拽他的衣角,小声对他说‘不对,不对,你没有,你还没有得呢。’他坐下了。接着我的同桌也站起来了,我把他按了回去,我说‘你没得,你根本没得,你还不会死呢。’我想不起来他穿着什么衣服了。我扭头一看,坐在我后面的人也站起来了,他穿着深蓝色的旧毛衣,我急坏了,对他说‘不对不对,你也许以后会得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坐下,快坐下!’后来我发现,他们长得都是同样的脸,都是你的脸,我就开始哭,开始哭……”
“好了,不哭了,你做噩梦了,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当然。”
“一直在这儿陪着我。”
“陪着你,陪着。”
“不上班了好不好?”
“不上了,我不上班了,开除我我也不去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喝点水好吗?喝点水再睡。”
小西倚在沧海的臂弯里,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头尖舔了一下水,艰难地把头垂到了枕头上。窗外已经有鸟的叫声,灰蒙蒙的天透了点亮,小西的眼光闪烁着,像两颗小小的星星,追逐着沧海的脸庞。
“睡吧,再睡会儿。”沧海的手轻轻在小西的脸上拂了一下,小西的眼睛听话地闭了起来,沧海感觉到手掌的一点地方有一些些微微的湿润。
他坐下来,趴在小西的身边,不愿意合上疲惫的双眼。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精力和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他在和身体做着一次又一次的抗争,他不想睡,他怕一睡了,就很久也不会醒来,然后小西会像飘飘荡荡的一条丝巾一样,从他的脖颈慢慢抽走,飞散到抓不到的地方去。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听到小西稍稍顺畅的呼吸声,天已经快亮了,鸟儿叫得厉害,它们欢唱着蹦跳着吃虫子垒窝的一天即将开始了。
“小西,你听见了吗?它们都开始了呢,你怎么还躺着呢?”沧海在心里对着小西说。
然而小西的眼睛紧闭着,点滴一滴一滴流进管子,流进小西的血管。
无声无息。
2017年8月6日 晚上8点半
又是一个无聊的夜,可谁又不无聊呢?不管怎么说,我正在做着的,是为了我自己的事。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能说是无意义的吧。
一晚上沧海都不能完全投入,但是表面上,他仍然表现得如鱼得水,不断地给身边的人倒酒,偶尔也帮忙点一根烟,谈笑间的一些话题他也不曾错过,并且仍然是到位地及时地抬起话题,或看看形势转移话题。对于别人来说,沧海,还是那个沧海。可沧海自己心里知道,今晚的自己,不知什么地方有一点不对劲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饭局,在今晚突然有一种疏离感,有一个片刻,他觉得桌子上的所有人都像猩猩一样可恶可笑,也包括他自己。
他也是一只猩猩,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绳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仅仅是因为饭桌上的那一个人吗?那一个早已相识却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唉,这个问题未免太幼稚,他为什么不可以出现在这里呢?声色犬马的场合,对于沧海只是维系某种关系的需要,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对于别人又何尝不是呢?
“嘿,哥们,咱得喝一杯。”
那个人从座位上起来,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沧海这才发现,饭局终于到了通常的那个高潮,人们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寻找猎物一般,端着酒杯朝向他们自己想要的方向,接下来便该是不停地喝酒和恰到好处地寒暄。再之后,就该转换地方了,那通常会是隐蔽的场所,暗淡的灯光下,每一个人的身边将会有一个年轻娇艳的女郎,她们有时候会穿着成套的蕾丝内衣,有时候,也应客户的要求,一丝不挂。
“嘿,哥们,想什么呢,来来来,咱俩可得好好喝一杯,几年没见了,你可是越活越年轻啊,哈哈哈哈。”
沧海一脸喜悦的表情,搂着他的肩膀一饮而尽。
车子把他们送到常去的那个昏暗房间,屏幕上播放着《三天三夜》,一个扎着“H”标志腰带的老家伙从进来的那一刻起便双手高举头顶,跟着音乐扭动着肥硕的屁股,沧海和其他人一样拍手喝彩,一群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的女郎站成一排,微笑摆出诱惑的姿态,等待着一对一的选择,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沧海,玩游戏玩游戏。唉,我跟你们说,这游戏是沧海发明的,老有才了。”
服务员端来一盘葡萄。
一个女郎在众人的推推搡搡中笑着脱掉了仅仅遮体的内衣,两腿张开仰面躺在桌上。那个“H”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一颗葡萄,“看着啊,我告诉你们怎么玩。”他像小时候弹玻璃球一样把葡萄弹出,那一颗葡萄打在女郎的左边大腿根处,葡萄碎裂,汤汁飞溅。“哎哎哎,不行不行,没打中。”众人起哄跃跃欲试,其他女郎则赖在他们身边发出妖媚的笑声。
“你都把我弄脏了,戴老板。”躺着的女郎捏着鼻子浪叫着。
葡萄一颗一颗弹出去,桌上地上,女郎的身上黏腻起来,混着葡萄的甜汁,他们一手拧着女郎的屁股,一手做好准备,蓄势待发。
“这游戏还得沧海,他可准了。来来来,沧海沧海来一个。”
沧海看着那只张开须子的乌贼,突然一种反胃的感觉,他摇摇手:“你们好好练,我唱首歌。”
他不知怎么的就点了《一路上有你》。
他闭着眼睛突然涌上一股深情,他想要好好唱这一首《一路上有你》,却瞥见角落里那跟着叫嚣但有着一丝狡黠眼神滑过的老同学,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沧海一把搂过一个女郎,把手伸进胸罩里,晃晃悠悠地唱起来:“一路上有你,再苦一点也愿意……”
2017年8月7日 凌晨2点
“哥们以后照应点啊,哥们就跟你混了以后。”
微醺的沧海虚应着,这些年和他说这话的人太多了,他早已经熟知。一个陌生人和一个老朋友,说出同样的话,从分量上来看竟没任何不同。他早就练就了醉也清醒的本事。这是他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有时候他有点恨自己的清楚,何不就醉了呢,打不中的葡萄,更好玩,也更刺激。
“你算是混出头儿了……”
他真聒噪,沧海尽量压抑着脸上的烦躁,听着那个人絮絮叨叨。
“叫我说,你这就算对了,妈的,早该离开那个小地方,离开那个婊子,你看看你现在多好,再看看她,哼,活该。说真的哥们,我真服你,拿得起放得下,男人就得这样,他妈的最毒妇人心,哼,她现在死也来不及了。”
“她怎么了?”沧海半躺在沙发上,揉搓着身边女郎的头发,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我听人说,不行了,快他妈死翘了,是得病了还是怎么着的,据说被玩的,谁知道呢,估计活不长了。”
“是吗?呵呵,活该!”沧海抓着女郎的屁股狠狠拧了一下,拿起一颗葡萄。
“哎呦,疼死我了老板,你真有劲儿!”躺着的女郎突然坐起来,撒娇地说。
“哈哈哈哈,你看看,我说沧海厉害吧!”
……
一把刀狠狠地捅进了心里,痛得不能呼吸。
沧海感到胃里一阵收缩痉挛,疼痛顺着心脏迸发出的血液迅速到达每一根指尖,他大笑着朝那女郎的肉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扑通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沉入了一个黑色的水桶里,那个水桶,深不见底。
2011年5月2日 下午5点30分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很不好,我知道你着急,咱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办法?怎么会没有办法?我可以去借钱。”
“借钱不用还的吗?你拿什么还?”
“我能工作,你也能!”
“算了,我不想说这个,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就因为你爸欠债了,就因为你妈病了,我说了我不会放弃的,我们能挺过去!”
“我不想和你挺下去了行不行,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烦不烦,一天到晚围着我干什么!”
“因为我爱你!”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了!”
“你胡说!”
“我没胡说,我和别人上了。”
沧海的脑袋要炸了,“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快说你是骗我的!”
“没有,我没骗你,我和别人睡了。”
“为什么!”
“我不爱你了不行吗?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不爱不爱不爱了,我爱上别人了!你不同意分手也没有用,反正我和别人上了,以后我也会和别人上!”
啪的一个耳光,抽在小西的脸上。这是沧海第一次打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打人,更没想过挨打的那个人是小西。
高高束起的马尾被打散了,小西捂着脸说:“我当你是同意了,再见。”
“等等,如果我说原谅你,你可以不走吗?”
“沧海,面对现实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不管遇到什么都在一起不分开的吗?为什么变了,就因为钱?因为该死的钱?”
“对,因为钱,我就是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我喜欢钱!我跟别人睡能拿到钱,跟你睡你有什么!有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婊子。”
“谢谢,我就是婊子。”
2007年9月1日早晨9点
“大家好,我叫冯小西,冯是冯巩的冯,大小的小,东西南北的西,很高兴成为这个班级的一员。”
那天,沧海遇见了这一生都未曾遇见过的女孩,并且在那一刻他就笃定,这个女孩,以后也不会再遇到了。他看着她站在讲台上大大方方跟所有人做着自我介绍,他觉得那只是在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哈哈,太有意思了,竟然会有人叫沧海,看上去也挺沧桑的哈。”
沧海在讲台上小心地介绍自己的时候,看见小西正在座位上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还偷偷捂嘴笑,他觉得这个女孩怎么可以那么可爱啊,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一样,甜到心里。
(全文完)
本文作者“常小宝”,现居大连,目前已发表了66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常小宝”关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