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乖

▍滞雨

滞雨长安夜，

残灯独客愁。

故乡云水地，

归梦不宜秋。

作者 / [唐] 李商隐

帝都此时正在下雨，正好比较帝都秋雨与长安的不同。

帝都的秋雨不过夜，长安秋雨则往往是夜以继日的。在西安生活过的人都有这种体会，西安的秋雨常常是下起来没玩没了的，完全停不下来。而这，其实就是李商隐所说的“滞雨”，是雨的云团滞留长安。

有人认为“滞”指的是人的滞留，不能说没道理，不过，李商隐从科举到为官，长年在京城居住，并非匆匆过客，说因为一场大雨滞留长安太勉强。

秋天最易犯乡愁，更不晓说这连绵不断的雨夜，但李商隐的乡愁却别有一番滋味。

李说“故乡云水地”，“云水”可做多种解释，一说距离遥远；二说归隐之处，三说缥缈虚无。

李家在荥阳，和广袤的唐帝国版图相比，距离长安并不算特别遥远，故第一说不成立。

若说隐居，则以故乡为隐居之处不合常识；而如果理解为“以隐居之地为故乡”，则承接下句“归梦”，则就不是回家之梦，而是归隐之梦了。谈到归隐，问题又来了？为什么要归隐？不可能一场大雨让人起归隐之思，可如果这场久下不停的“滞雨”，也是一种隐喻呢？是的，大家难免又会想起与李商隐纠缠半生的“牛李党争”了。我是特别不喜欢这种知人论世的读诗方法的，故此说被我强行否决。

那就剩下最后一种：故乡在虚无缥缈间，这比较符合李商隐的脑回路。什么情况下人们会认为故乡回不去或者认为故乡已经彻底虚无？

古代人大多是有一种明确而具体的故乡概念的，而现代人事实上已经没有所谓“故乡”，有的仅仅是一个“出生地”而已，你会不会对你所出生的哪个医院哪个病房有乡愁？

故乡缺位，而“乡愁”作为一种人类普遍的情绪并不因此而稍减，这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失去故乡的人到哪里都是异乡，哪怕是在一个长期居住，已经强行将之命名为“家”的地方，都会有一种远行客的乡愁。

李商隐是著名的“书虫”式诗人，喜欢用典，又往往用典过度，常有晦涩之感。今天这首五言小诗，则没什么难度，和其他作品比起来，简直是信手拈来。不过，说到故乡的云水之思，恍兮惚兮之态，还是那个“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李商隐。

荐诗 / 流马（wechat:heliuma）

2016/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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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戴进

第1285夜值守 / 树、流马、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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