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炎清秋
孟尝君是战国四君子之一,宋朝诗人徐钧这样描述他:诞当五月命于天,齐户风谣恐未然。若使当时真不举,吾门安得客三千。在历史上,孟尝君的礼贤下士有口皆碑。而史记,也呈现了孟尝君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孟尝君本名田文,他的父亲田婴是齐威王的小儿子,也就是齐宣王的弟弟,担任齐国宰相十一年。田婴有四十几个儿子,田文的母亲地位卑微,田文生于五月五日,田婴迷信民间传言,认为其子生于这个日子不吉利,说长到和门一样高的时候会对父母不利,就命令扔了这个孩子。母亲不舍,偷偷养大了儿子。田婴后来见到田文,非常恼火,质问他的母亲。田文对父亲叩头,接着问父亲:“人是受命于上天呢?还是受命于门户呢?”田婴沉默无语,田文又说:“如果受命于天,您担心什么,如果受命于门户,加高大门就可以了。再说,谁能长到那么高啊?”言外之意,我又不是姚明。
后来田文找机会接近父亲,问:“儿子的儿子叫什么?”田婴回答:“叫孙子。”田文又问:“孙子的孙子叫什么?”田婴回答:“叫玄孙。”田文又问:“玄孙的孙子叫什么?”田婴回答:“那就不知道了。”田文趁机说:“您侍奉三代王了,已经家财万贯,我听说名门之后都是人才,可惜您门下没有一个贤能的人。您热衷于敛财和收藏,未来把家产留给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却不担忧现在国家的衰败。”听了他的话,田婴非常受启发,认为这个儿子将来很了不起,后来让他继承了爵位。田文用超出常人的大智慧,大情怀,大境界赢得了父亲的信任,在四十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田文广招人才,只要投奔他的,他就立刻收下,不看学历,不看出身,不计前科,还都一律平等对待他们。天下的士人都慕名而来,田文的门客多达三千。
秦昭王非常欣赏田文,就先派泾阳君到齐国做人质,请田文去秦国见他,被苏代劝阻,他担心田文有去无回。齐湣王二十五年,齐国派田文去秦国。秦昭王非常高兴,任命田文为宰相,可是秦国的大臣们说:“大王您这是引狼入室啊,田文是齐国宗室,秦国的未来会有危险的。”秦昭王一听有道理,收回任命书,还想杀了田文。估计之前也是个圈套,欣赏是假,骗来秦国杀齐国栋梁才是真。
田文被囚禁起来,他的智囊团找到秦昭王的一个宠姬,希望能搭救。这个宠姬听说田文有一件价值连城,独一无二的白色裘皮衣,就索要这件衣服作为交换条件,可田文已经把这件衣服献给秦王了。
生命攸关之时,他的一个门客说:“我可以再把这件衣服拿回来。”其实,是偷回来。这个门客原来是以盗窃谋生的。一天夜里,这个门客装成一只狗,进入到秦王官中库房,把裘皮衣服又偷了回来。
秦昭王的宠姬得到名贵的衣服后,自然肯帮忙,她替田文说情,秦昭王释放了田文。好不容易得以脱身,田文不敢久留,和一众随从策马离开,之前已经找人偷偷更换了出关凭证,并改名换姓。逃到函谷关的时候,才半夜十分,关卡的法令规定需鸡叫时才开城门。秦王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危急时刻,有一个门客站了出来,这人善于模仿鸡叫,附近的鸡听到有同伴的鸣叫,全都叫了起来,城门大开,田文安全出逃。
这个典故就是鸡鸣狗盗的来历,而当年田文收留这两个人的时候,周围一片反对声,好多人觉得和他们为伍,深感羞耻。而恰恰是这两人帮助田文虎口脱险,立了大功,从此,门客们也对这两个人刮目相看。鸡鸣狗盗看起来是卑劣的小伎俩,在关键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田文因为包容大度,招贤纳士,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获益匪浅。
对利于自己的人才,田文宽容大气,对不利于己的,则冷血无情。一次田文路过赵国,平原君热情款待了他。赵国人听说名人来了,都出来纷纷围观,一睹其风采,谁知看到田文本尊后,失望至极,有的嘲笑说:“还以为是个高富帅,谁知道是个小矮人!”田文听到这席话非常愤怒,随行的保镖跳下车来砍杀无数,“遂灭一县而去。”
为了别人的几句话,杀人如麻,心胸竟然如此狭窄,这与田文的公众形象截然不同,与他最初游说父亲表现出的大格局相差甚远,与其君子的称呼更是大相径庭,或许,作为政客,一人千面才是他真实的人性,亦或许,风雨多年,经历了太多,其初心已改。
齐湣王灭掉宋国以后,变得骄横,想除掉田文,田文逃到魏国,魏昭王任用他做宰相。魏国同秦国、赵国,燕国讨伐并战败了齐国,齐湣王逃到莒县,最后死在那里。齐襄王即位,田文在诸侯国之间持中立态度,不从属于哪个君王。齐襄王由于刚刚即位,还有些畏惧田文,主动与他亲近。
田文去世,谥号孟尝君。他的儿子们争着继承爵位,之后齐、魏两国联合灭掉了田文的封地薛邑,田文绝嗣,没有后代。
太史公曰: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田文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世之传田文好客自喜,名不虚矣。如此看来,对于这位名君子的评价,司马迁也是颇有微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