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晋 缘》第一章祖先轶事
作家高的敏智
乞讨饭去山西继承王室
民国十八年(1929年),货主获得了百年不遇的年礼。
旱灾,蝗灾,冻灾接踵而至,庄稼颗粒无收,几百人被饿死。地里野菜,草根,树皮都被弄光了,到了冬季,一场罕见的大雪有二三尺厚,冰冻一尺多厚的渭河,人和牲畜马车在河上行走不少树木被冻死,无情的灾难使穷人雪上加霜。包子铺也关了门。有一天,掌柜的把我大叫到跟前为难地说:“娃呀,包子铺门关了,我实在没办法养活不起你,你还是另想办法吧”。高家河村巷道 刘焕民摄
我大那时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娃在咱关中来说,正是给娃玩灯的时节,意味着娃走完了幼年,步入少年时代,早年失去母爱父爱的父亲,早已没有那娇生惯养的孩子气了。在孙家庄学了三年相公,学会了怎么做人,学会了怎样接人待物,还学会了打一手好算盘。早早的成熟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三年来,他和这个包子铺有了深厚感情,面对现实,他无奈地拿上自己行李,眼含热泪给掌柜地磕了三个头,泣不成声地说:“谢谢掌柜的照看了我这三年,我永远也忘不了你”掌柜的也含着热泪把我大送出了门。
出了门他才想到,到哪里去他也说不清,举目四望想了想,还是到移山庙寻大姐去,这移山庙就在阜头峰山倒的山根北面,高圪垯上,当地人为阜头峰倒才修的这座庙有宁山息人的意思。庙修好后,每年二月八是庙会,上香的人很多,后来人都搬到移山庙去住(也叫移山堡)在我村南四五里路远。
我大到了大姑家,几年不见,大姑消瘦不堪,脸上黄中带黑,岁月的磨难使她脸上多了许多皱纹,结实的身板也仿佛有点驼背。姐弟相见抱头痛哭。我大给大姑说包子铺关了门,混不下去了,大姑明知这年月包子铺要关门,她想娘家就剩下这一个兄弟,又想起老父亲临终时的交代,潸然泪下,可是她也很为难,大姑夫不在家,在山西太原做生意,这几年生意做烂了也不敢回家,家里五个娃(三男二女)大儿子比我大小二岁,实在无能为力养活这个小弟弟。
夜里,在黯然的灯光下,姐弟两人坐在炕边,我大姑把大儿子几件洗干净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包袱,又把家里仅有的几万元(一万元等于现在一元钱)塞进小包里,让他到山西太原找姐夫,看姐夫能给你寻下混饭吃的地方吧,千叮万嘱让他路上小心,自己照顾好自己。
移山庙东侧的移山潭旧址 秦寂供
黑暗中,两团泪水涌满了我大姑的双眼……
山西太原离这里几千里路,如何能到哪里,我大也不知道,第二天我大手里提了一个小口袋里面装几个黑面圪垯背着小包袱,他走出大姑家门向东顺路而行,沿路讨饭的人群来来往往、推的、拉的、担的、挑的、东来的、西去的、一路上风声鹤唳,哀声不断。在我大后面的是一个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却像一个老太婆一样,前后跟有两个孩子,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孩子哭着喊着肚子饿了,这个女人有气无力地哄着孩子说:到前面有村庄的地方给你们要吃的。太阳快落山时,就到了陕西的东大门——潼关。
天已傍晚,满天的彩霞映红了天空,明天是个好天气,逃难人最害怕阴雨天,我大心里有几份惊喜,走了一天,肚子早饿了,走到饭馆里吃了一碗面和一个馍,跟上行路的人来到黄河岸边。
这时,准备过河到对面山西地界的人越来越多,河岸上停了一艘不大的木船,看样子能坐七八十人,船工看人来了,把板搭到河岸上,人们像一窝蜂一样拥挤上船,我大还是第一次上船,他担惊受怕的站在桥板上一步一步上了船。不大一会,船上坐满了人,船工将板拉过,拔锚开船,有五六个光着身子的艄工在船的两边夹板上拼命地将船划动,高声喊:“都坐好船开了,船开不等岸上人。”没有赶上的人只好等下趟。
坐到船上看到一眼望不透的黄水,偶尔有一群水鸭从水面上飞起,有个把钟头,船到了对岸,人们陆续都下了船。人常说,跛子腿把棍磕哩,屋漏偏逢连阴雨,我大下了船才发现包被人偷走了,真他妈的倒霉。
太阳落了,天也黑了,晚上在哪里住呢。人群中大都是从西边过来讨饭的,一路上听到的是娃哭娘叫,在街道路旁看到几个孩子头上插的草,大人沿街叫卖,可怜可怜孩子吧,把孩子领回去给他一口饭,说着说着就大哭了起来,还有人说街背后有饿死,病死的几个人,摆在那里没人管,令人毛骨悚然。看到这些,我大眼里直流泪,管他哩,走到哪里算哪里,夜幕中,风陵渡大街上昏暗的灯光星星点点,食堂卖饭的伙计在门外喊了半天,也没有几个人进去。要饭的各自在街道屋檐下就地休息,我大也在一个打烧饼的炉子旁将就一晚上。
山西人好客,对要饭的只要是找到门上给饭给馍,不给的是少数,第二天,我大继续向东北走,饿了到村里讨碗饭吃,渴了讨碗水喝,边走边要,深秋季节,白天有点热到了晚上还有点冷,他没铺没盖只好钻到地边玉米杆堆里对付一晚,第二天浑身发烧,半天起不来,后来强挣扎跟着人群到了永济。
永济街道比风陵渡要大得多,在一家卖包子的店门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香喷喷的包子直扑人鼻,这时候我大才感到肚子饿了,实在想买几个包子吃,可身上分文没有,想讨要吧,害怕坏了人家生意,正在踌躇,忽然从店里出来一个老头把我大拉到店内亲热地说,小孩子你饿了吧,叫店伙计拿上一碟包子放在桌上,我大看这老头面慈心善,头上戴一顶毡皮帽子,紫酱色的一张圆脸,浓眉下面深藏着一对炯灼的眼睛,他的头发和嘴上翘起的短鬓都已灰白,看上去有六十多岁。老头看我大不吃,,拿起包子塞到我大手里说吃吧,不要害怕,吃饱了再说,我大这时才大吃起来,也是肚子太饿了,不大一会一碟包子就下肚了。老头又让伙计下了一碗面,饭后老头问我大,
“家住哪里”
“陕西华州,遭年馑跑出来的”我大无可奈何的回答。
“家里还有啥人?”老头又问
“父母都不在了,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大哭着说。
“那你出来做啥?”老头又问
“我姐让我到山西太原找我姐夫,混口饭吃”我大满脸愁容的对老头说
“山西太原离这里几千里路,你一个娃,咋能到太原,你愿意跟我到我家吗?”老头亲切的问。
“只要混碗饭吃,做啥都行”我大感激地说。
老头付了饭钱,领着我大出来,到对面车马店的马车旁对我大说,你上车吧,咱们回家。我大看着马车上装了一车货,老头和他都上了车,马夫挥动鞭子吆喝赶车,暮黑时分已经到了家。
一场灾难把人引入了困境,一场灾难也可能把人引入新生。
原来这老头叫王仁厚,是猗氏城(今临猗县)大闫镇尉庄村人。此人果不其然和他的名字一样仁泽憨厚,家里开了个估衣铺,主要经营老年人的寿衣,他生有两个女儿,已经出嫁,有一个儿子12岁就夭折了,老伴前两年过世了,膝下无子,老头一心想要个儿子,一来为他养老送终,二来继承他的产业。这次是到永济拉货来的,一眼就看中了我大。老头会看麻衣相,他看我大五官饱满,天资聪颖,人长得也很精神,想收他为义子,所以就发生了前面那一幕。
原文来源:《秦晋缘》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高民智
整理编辑:华州文史荟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