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生气地依靠雷声,万马齐可以好好研究。我建议天空用烟灰缸,不拘格式,降低人才。
”这首中国几乎人人熟知的《己亥杂诗》,正是出自中国近代思想先驱的龚自珍。对于主张变法、改良的龚自珍,我们大多满怀崇敬,后来的柳亚子先生更是誉其为“三百年来第一流”。
可就是这样的第一流牛人,坊间传闻却说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龚半伦!甚至还说引导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就是他!而且据说他还说了这么一句“名言”怒怼恭亲王:“我本良民,上进之路被尔等堵死,又被贪官盘剥衣食不全,只得乞食外邦,今你骂我是汉奸我却看你是国贼!”
不光民间,就连纪连海在央视《百家讲坛》上也提到了这个故事,认为是史实。
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九泉之下的龚自珍估计要按不住棺材板了。那么问题来了,龚半伦真的是国贼、汉奸吗?
风流老爹龚自珍
说龚半伦之前,得先简单说说他的老爹龚自珍。
生于1792的龚自珍,是个妥妥的官三代:祖父龚禔身、父亲龚丽正都是清朝进士,官至正部级。
抛开政治追求,官宦出身的龚自珍,身上还有几个非常明显的标签:有才、狂悖、风流。
首先是有才——才华横溢的那种,他曾写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硬是给古来悲凉的落花增加了“护花”的意境。
其次是狂悖,有才的龚自珍,其文化水准绝对堪称龚家第一人,以至于在他眼里,老龚家父辈的文墨水平——都很一般,他曾狂悖地说:老爹的文化——半通,至于老叔——不通。
再次是风流,曾与顾太清、灵霄等人传出绯闻,也曾写下“何日冥鸿踪迹遂,美人经卷葬华年”“拊心消息过江淮,红泪淋浪避客揩。千古知言汉武帝,人难再得始为佳”……尤其必须说的是:龚自珍死时只有49岁,年岁并不大。而晚清小说《孽海花》甚至认为龚自珍之死就是风流韵事导致的情杀案。当然,关于龚自珍之死的公案,众说纷纭,我们今天已难见真相。
龚自珍的长子
公元1841年,龚自珍离奇辞世。但是,他的才华、狂悖和风流,都很好地传给了他的儿子——龚半伦。
龚半伦生于1817年,原名龚橙,字孝棋,又字孝拱,是龚自珍的长子。
从龚禔身到龚自珍,老龚家已经三代官宦,而老龚家不但是官宦世家,还是藏书世家——“藏书家”正是龚自珍的众多title之一。不但出身在这样的家庭,而且龚半伦还几乎完全继承了老爹的才华天赋:他把老龚家的藏书几乎看了个遍,时人说他“于藏书无所不窥,为学问浩博无涯”。尤其在语言方面,天生语感的他外语能力超强,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满、蒙、藏等多种文字。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某次跟随老爹龚自珍进京,他竟能用熟练的英语和英国人面对面交流——这让英国大使大吃一惊。
如此才华横溢的龚半伦,他的锦绣前程自然是科考及第,光耀门楣。一开始,龚半伦还真参加过科考,可是——才华横溢的他居然没考中。这就好比一个始终名列前茅的尖子生,突然间高考失败。摆在龚半伦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重新再来,或者放弃科考。而心高气傲的龚半伦果断选择了后者:什么科考,我才不稀罕!他发誓终身不再应试!
因为他继承了老爹的另外两个特质——狂悖、风流。
先说他的狂悖。老爹龚自珍对老龚家前人的文字不屑一顾,到了龚半伦这一辈,他对老爹龚自珍也不完全迷信,他认为老爹虽然学究天人,但是文稿之中也有错误,这些错误也得改!
而且他改老爹的文字还很有仪式感:每当改稿之时,都预先将老爹的牌位摆放在案前,每改动一字,还用竹鞭敲击牌位说道:某句不通,某字不通。因为你是我爹,我才为你改正,使你不致欺蒙后人。
如果龚自珍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估计能被龚半伦给气乐了。
曾国藩很是欣赏他的才能,想要拉他入府,谁知他却当面抢白道:“以我的地位,你顶多给我个官家当当。但你想我又岂是屈居人下之辈?”曾国藩这两江总督的面子,他是一点都不给啊!
再来说他的风流。这一点,龚半伦是真像他的老爹龚自珍。
龚半伦其实很早就结婚了,不但结婚,而且生有两个儿子。可是,对于这个结发妻子,龚半伦却是真心不喜欢,甚至“恨乌及屋”对两个儿子也没啥感情。娶妻生子之后,他却突然爱上了上海的一个名妓,甚至由专宠发展为小妾,而他的感情也几乎全部都投在了这个小妾身上。有多过分呢:他和妻子同城而居,居然十年不见,即便儿子上门,他也直接驱逐。
对于龚半伦对于妻子、小妾冰火两重天的态度,我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他对小妾专注,还是该说他对原配无情。
不光对妻子、儿子无情,甚至和他的同母弟龚念瓠,也是多年不来往,形同路人。
如此特立独行的龚半伦,注定与当时的社会主流格格不入。早年的龚半伦靠着老龚家的财力,挥霍无度,释放活力,但到了晚年的龚半伦,却沦落到了依靠倒卖龚家的藏书勉强度日。
那么,龚半伦就是个毫不自知的疯子吗?并不是,半伦其实是他晚年给自己取的号。意思就是他这人一辈子没有“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之道,而只爱一个小妾,五伦去了四伦半,所以叫自己“半伦”。
真的当过带路党吗
那么,龚半伦真的当过带路党吗?这其实有点以讹传讹之嫌了。
首先,圆明园的位置并不隐蔽,攻入北京的英法联军并不需要特别寻找。而且作为“万园之园”的圆明园,很多景观都是外国人所设计,这里并非老外禁区,怎么可能找不到呢?退一万步说,即便一时不认识路,随便找个流民也完全能找到路,又何必非要找龚半伦带路呢?
其次,在很多英法军人的回忆录以及恭亲王奕忻的回忆手稿中,也没有提及龚半伦。
再次,如果龚半伦真的当了带路党,他不大可能大摇大摆地又在上海活了十来年。
那问题又来了:既然如此,关于龚半伦的传言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或许,这便是龚半伦的离经叛道的代价:跟家人不睦,家人自然不会说他好话;科考失败,那就有理由说出“上升之路被堵死”之类的话语;会说英文,这就是带路党的必要条件嘛!
此外,很多国人也喜欢父子对比的戏码:老爹龚自珍何等英雄了得,儿子龚半伦何等龌龊无耻。这种强烈的反差自然很能吸引流量。而关于龚半伦的传闻,最早正是出自小说《孽海花闲话》。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一生狂悖的龚半伦会去当带路党。
参考文献:百度百科,《跳出“三百年来诗文第一流”的身份,浅谈龚自珍的温文与多情》,《龚半伦:你骂我是汉奸,我却看你是国贼》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千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