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这是体坛胖司机在2021年的第135篇推送。
一
公元2021年6月30日，就是2020欧洲杯德国队在1/8决赛中被英格兰2比0淘汰后勒夫离任的当天，我独自在电脑前发呆，微信里，一位朋友突然弹了一条语音给我，问我道，“勒勒可曾为勒夫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勒勒还是写一点罢；勒夫还在任上时，你是很爱谈论他的。”
这我是承认的。凡我所写的推文，大概是因为总想端着媒体工作者的架子之故罢，大多阅读量和反响平平，我自己也往往意兴阑珊时便偷闲几天，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我也往往会在朋友圈或是微博上时长谈起勒夫。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勒夫毫不相干，但在德国球迷，却大抵只能如此。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处的并非现实。数十位热血男儿组成的德国国家队的汗与泪水，抛洒于新温布利，使我这个德蜜坚于呼吸试听，那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一众所谓专家的冰冷分析，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无力再愤怒了。我将深味这主队惨遭淘汰过后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悲伤显示于此，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一名普通德蜜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德国国家队勒夫时代的灵前。
二
真的球迷，敢于直面主队惨遭淘汰的痛苦，敢于正视功勋主帅堕落的无奈。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几不可见的泪痕和微漠的悲哀。在这几不可见的泪痕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真亦幻的欧洲杯。我不知道这样的欧洲杯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这些球迷，还在这样的欧洲杯时间里浑浑噩噩的熬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些东西的必要了。离6月12日欧洲杯开幕也已半月有余，忘却的救世主快要抹去我们对过去半月的种种记忆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已被淘汰的十六支球队之中，德国队是我的主队。主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它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它不是“看了大半个月欧洲杯热闹的我”的主队，而是这个正在衰落的足球世界的殉道者。
它的名字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2002年韩日世界杯期间，成为那支如日中天的巴西队加冕五星传奇的背景板的时候。其中最后的一块背景板就是它；但那时我是不喜欢它的。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2006年世界杯老狐狸里皮率领意大利半决赛加时赛连下两城，将作为东道主的他们淘汰之后了，我的父亲才指着电视上那支身穿白色球衣的落寞的球队告诉我，说：这就是德国国家队。其时我才能将这支球队和传闻中那个严谨又充满攻击性的国家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在国际足坛成为雄霸一方的诸侯，与各路顶级豪强掰手腕而不落下风的球队，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老成持重的，但那时的德国队却总是锐气十足，散发着青春气息。待到偏安于东北春城，不再一味为学业所累开始有更多的时间看球之后，德国队和率领它的勒夫才始进入我的内心，于是关注它和他们的时间就较多了，也还总是锐气十足，散发着青春气息。待到2014年巴西世界杯上重捧金杯，日耳曼足球往日荣光得以重铸，准备开创一个全新时代的时候，我才见它和他们因登世界之巅，激动不已，以至情难自禁。此后，似乎就再未见到那样的德国足球和勒夫。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我与记忆之中最初的那支我所热爱的德国队的永别了。
四
我是在4月1日早晨，才知道德国队竟在欧预赛中输给北马其顿的事；6月30日凌晨，便亲眼目睹了勒夫时代的终结，眼看着他对场上局面完全失控，在比赛过程中再无神来之笔，被英格兰人压着打，而德国队也就此告别了2020欧洲杯的赛场。但我对于眼前发生之事件，竟至于颇为怀疑。最近这些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勒夫的排兵布阵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他竟会江郎才尽到这地步。况且始终谈不上羸弱的德国队，更何至于在这场比赛中毫无还手之力呢？
然而接连不断的新闻推送证明这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新温布利球场上德国球员抛洒下的汗水与热泪。1/8决赛上还有两支死亡之组中突围而出的球队惨遭淘汰，是法国和葡萄牙。而且又证明这不但是淘汰，简直是脆败，因为全场比赛，我们看不到他们有丝毫胜出的希望。
但专家们只说，他们是自毁长城。
但接着便有流言，说他们是受人利用的。
残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忧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德国足球之所以在这两年跌入谷底默无声息的缘由了。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不是勒夫，但我们都知道，这次欧洲杯，本就是他的谢幕演出。自然，谢幕演出，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希望自己的最后一舞落得个不体面的结局。但竟在1/8决赛中就遭遇英格兰了，狭路相逢，短兵相接，生死只是一线。同在一个小组的葡萄牙想突围，被比利时一记天外飞仙击败，立仆；同在一个小组的法国又想更进一步，也被阻击，瑞士人顽强的将比赛拖入点球大战。但它原本还有机会晋级，姆巴佩罚丢了最后的点球，于是被淘汰了。
期待着帮勒夫完美谢幕的德国队的确是被淘汰了，这是真的，有新温布利欢庆的主队球迷作证；C罗领衔的葡萄牙也被淘汰了，有赞助商的恶搞视频为证；夺冠后不可一世的法国队同样被淘汰了。当三支从死亡之组里拼尽全力才得以突出重围，却最终在1/8决赛中全军覆没的时候，这是怎样可怕的内卷啊！葡萄牙与法国小组赛中拼至刺刀见红的伟绩，德国队小组赛中的死里逃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惨淡的淘汰赛战绩抹杀了。
但是国内的阴谋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个个只关心自己的钱包。
六
时间永是流驶，欧洲杯依旧继续，被爆冷的几支强队，在欧洲杯的历史长河中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我们这些球迷无聊的精神寄托罢了。足坛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精神寄托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它属于万里之外的球迷。
然而既然有了汗水与泪痕，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逝，洗成淡漠的痕迹，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那些隽永的画面和不甘的身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勒夫的排兵布阵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勒夫竟会这样的无能为力，一是流言散播者竟会如此之言辞匮乏，一是德国足球竟跌落至如此谷底。
我目睹德国足球的岁月，是始于2002年的，虽然时间算不得长，但看那些年勒夫剑锋所指，德国队一往无前的气概，曾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低谷之中奋力挣扎，虽败走麦城却仍竭尽全力的事实，则更足慰德国球迷破碎的拳拳之心，算得上虽遭强敌阻击，惨烈告别，而终于没有消亡德国足球希望的证明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欧洲杯的失败对于德国足球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于此罢。
苟活者在浅淡的泪痕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德国足球的勒夫时代。
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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