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东契奇职业生涯的第三个赛季结束了。
老话说,三年看到老,眨眼东契奇已经在NBA从19岁长到了22岁,即便是这三年间最顽固的怀疑论者,在他职业生涯第三年结束时或许都该相信了:卢卡·东契奇,我们已经不必再对他下一些诸如“未来可期、星途坦荡”之类的评语了。
现在的他,已经是、确定是、未来也将继续是NBA的超级巨星,正如独行侠队主帅里克·卡莱尔在“抢七”之后说得那样:“即便在这个系列赛开始前,我想他也已经证明了,东契奇已经是世界排名前五的球员。这个系列赛则毫无疑问向所有人证实了这一点。”
虽然独行侠在和快船的生死“抢七”中最终败北,但东契奇交出系列赛场均35.7分7.9篮板10.3助攻的夸张数据单。他是这一夜的落败者,但却也是历史的缔造者,东契奇本人非常不喜欢“球队输了东契奇没输”这样的表达,但鉴于他面对快船这等强敌所拿出的表现,恐怕连王菲都会吟唱一句: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东契奇抢七战的个人表现,直如他整个季后赛的缩影。
单节19分,全场46分14助攻,NBA史上在抢七攻下“40+”的最年轻球员;单场比赛通过“得分+助攻”直接创造和他球衣号码一样的77分,一举创造了NBA历史抢七最高纪录……
一整个系列赛以来,他都在与这些夸张的数字同行,时不时就逼得老学究们翻动故纸堆,需要找一个空行把东契奇的名字频繁插入到那些泛黄的表格里。
系列赛第一场,东契奇攻下“30+三双”,成为23岁以前在季后赛拿到不止一个“30+三双”的历史第一人;
第二场39分7篮板7助攻;第三场44分9篮板9助攻;天王山42分14助攻……当全世界一再感叹于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为什么就是防不住,逼得泰伦·卢终于下定决心把卡瓦伊·莱昂纳德直接放到他面前时,他在抢七战最终砍下的是46分14助攻。
这是东契奇生涯无论常规赛季后赛的单场最高分,而NBA历史抢七最高纪录是1963年萨姆·琼斯、1988年威尔金斯共同保持的47分,东契奇与之仅差半步之遥——所以即便莱昂纳德作为最终的胜利者,也要不禁赞叹:“他真是个现象级的球员了,一打一的绝对高手,还时时刻刻都能发现队友。你不可能把他锁住一整场比赛的。”
当全NBA锋线第一大锁都给出这样的评价后,要研究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东契奇到底为什么这么厉害?
的的确确,比起其他的超级明星,东契奇是白白胖胖、慢慢悠悠的。他无法飞在天上打球,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篮球天才。如果说大部分NBA球员是所谓的“天赋异禀(talented)”,那么东契奇就该用“才华横溢(genius)”来形容,他有着奇诡的想象力、灵动的球感、曼妙的节奏以及恐怖的学习能力,配上他在控球后卫位置上2米01的身高,以及强悍的对抗力量——把这一切组合到一起,东契奇俨然成为了如今NBA外线持球人进攻手段的集大成者。
东契奇首先是联盟一等一的挡拆专家,常规赛他场均发起13.2次挡拆NBA第二,效率则比发起挡拆最多的特雷·扬还要稍高,到了和快船的系列赛,他每场挡拆次数已经接近15次,出色的阅读、极具穿透性的传球都是东契奇挡拆威力的一部分,但正如小卡所说,“他已经是顶尖的一对一专家”,尤其在面对错位防守时,他一个人就兼备了“小打大”和“大打小”的双重能力。君不见快船方面,就被东契奇打得,把贝弗利、祖巴茨两位先发球员藏到了板凳末端;
那么在挡拆以后,东契奇随之而来呈现的,就是被人低估的突破能力。早在上赛季常规赛,二年级的东契奇就已经是全NBA突破取分最多的球员,而本场季后赛之旅,他把两年来大约每场20次突破的数量再提升10%,几乎以一己之力诠释了:速度和爆发力并非顶尖的球员,一样能够完成精巧的突破。
问:既然东契奇往里走这么厉害,那尽量把他往外推会如何呢?
答:会激发他使用后撤步投射的招牌技,而他一旦找到手感,就会一发而不可收。
在哈登本季受到伤病困扰、改变角色定位后,东契奇已经接过权杖,成为了NBA新的后撤步之王,常规赛他总计投进125个后撤步投篮,排名全NBA第一。而在和快船的七场大战中,东契奇的后撤步更是遇强则强,他7场比赛总计投进31记三分,而其中后撤步三分竟然投出了恐怖的40投23中,命中率高达57.5%,较常规赛高出20个百分点有余,产量也是翻番式地增长。
这样看来,一味地把他往外推也不行,那不然把他困在中间地带会怎么样?巧了,证明东契奇学习能力远超常人的,正是他中距离投射的急速进化。
在2019-20赛季,东契奇的中投出手数量少(全季投中20球)、准度差(命中率35.1%),去年和快船的6场季后赛里,他中投总计11中3。聪明如东契奇,迅速洞察到自身的进攻武器库中还存在一块短板,于是他把后撤步、翻身投篮等技巧全部武装到中距离投篮上,一下使得他常规赛的中投数量达到联盟前20的水准,命中率接近五成。于是和快船的7场比赛,他的中投33投16中,完全保持了常规赛的水准。
所以我们已经能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至少在进攻端,东契奇是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球员,当他的后撤步三分状态神勇时,这个人几乎是防不住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东契奇的进攻已近乎无敌,那独行侠为何最终难逃落败呢?
解答这个疑问倒是也容易,因为东契奇发育时吃的是汉堡和烤肉,而不是充电电池,他的体能状况在这样的系列赛里每每都会在第四节面临枯竭的状态。
数据机构为东契奇7场季后赛的每节表现做了统计:
第一节,场均12.1分,命中率54%,三分球48%;
第二节,场均10.1分,命中率62%,三分球57%;
第三节,场均7.7分,命中率44%,三分球32%;
第四节,场均5.7分,命中率35%,三分球28%。
每往后一节,东契奇的节均得分就会下滑2分以上,并且进攻成功率也会同步暴跌。所以你真的很难想象,倘使东契奇的体能足够支撑他打完整场比赛,他到底会打出一轮怎样的表现?但现实情况是残酷的,在眼下这支独行侠队内,东契奇时常会处在孤立无援的状态。
独行侠不是没有玩命的球员,小哈达威系列赛攻下了4场20+,芬尼-史密斯也是性价比很高的锋线,但在东契奇下场的轮转时间段,杰伦·布朗森也好,波尔津吉斯也好,他们无法带队扛过这个时间点,就会导致东契奇的登场时间被迫拉长。
在这个漫长的系列赛里,东契奇场均出战40分钟以上,在他打的281分钟里,独行侠还能赢快船7分;但他不在场的短短55分钟里,独行侠净输43分——这就是为什么卡莱尔也明知东契奇应该休息,却还是不得不将他更多地留在场上,于是在夸奖完爱徒“联盟前五”后,卡莱尔就又补了一句:“我们绝对会以他为核心,来强化球队建设,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们都将迎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休赛期。”
系列赛的二号得分手小蒂姆·哈达威即将成为自由球员,他的续约事宜已经提上日程;但更急切的工作是,独行侠队史唯一亿元合同的拥有者,波尔津吉斯到底该如何以待?
本季常规赛,波神场均20.1分8.9篮板,和上赛季的20.4分9.5篮板基本相当,但他的护筐效果和过去已经天差地别。而来到季后赛,波尔津吉斯更是彻底沉沦,一年前同样是面对快船,波尔津吉斯场均23.7分8.7篮板,这还是因为G1他被罚出场导致数据打折;时隔不到一年,波尔津吉斯系列赛数据暴跌到每场13.1分5.4篮板,数据几乎较去岁打了个对折,他不仅有3场比赛得分是个位数,并且篮板球屡屡失守、护筐效果惨不忍睹,绝难再和东契奇并称“双子星”。
所以当系列赛结束的一刹那,美国媒体甚至都无法把笔墨集中在对东契奇的赞美上,更多的人都在问:东契奇如此出色,但独行侠却不够好,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波尔津吉斯已经成为了一个甩不掉的包袱,即便你希望交易他,但在他市场价值滑落到最低谷时,逢低出售又能换回怎样的球员呢?
难题尽数扔到了独行侠队的三驾马车手中:老板马克·库班、总经理小尼尔森、主帅里克·卡莱尔,他们合作经年,彼此熟知,现在更是渴盼着能够戮力同心,为船长东契奇找到称职的副官。但在NBA的江湖里行船,暗流汹涌,不进则退,所以卡莱尔说:“我们希望能有机会做一些调整,但能做什么,现在还不知道。”
其实在东契奇连续2年季后赛首轮败给快船后,此般经历难免让老球迷想起迈克尔·乔丹的征战史。同样是探花秀出身,乔丹在二三年级时,两次季后赛都在败给凯尔特人后止步首轮。但随即皮蓬加盟,芝加哥公牛就在此后一年年的季后赛里拾阶而上,正式迈入豪强之列,及至在90年代打造出光芒万丈的红色王朝——这样的相似,很自然就会引发下一步联想:东契奇何时能够等到自己的皮蓬呢?
然而,皮蓬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此完美的二当家在NBA历史上也屈指可数。成功的道路也不只一条:在卢卡·东契奇遗憾离开时,德克·诺维茨基正在看台上默默地注视着他,10年前的诺维茨基身边,也没有皮蓬这个级别的二当家,但并不妨碍德克带领着那支老龄化的小牛队披荆斩棘,最终为达拉斯人带回了历史上第一座的奥布莱恩杯。
德克的生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在冠军赛季之前,2010年的小牛刚刚在季后赛遭遇“黑七”,频繁地首轮出局甚至让诺维茨基起心动念,一度考虑投身自由市场。但他很快还是做出了决定:坚守城池,相信彼此。
诺维茨基不仅等到了他的冠军,还等到了接班人:2018-19赛季,诺维茨基在和东契奇并肩作战一年后正式退役,而这已经是他效力达拉斯的第21个赛季,NBA历史上从没有人在一支球队打过那么久的时间……
所以,何需眺望远方,最好的榜样就在眼前。
卢卡·东契奇和德克·诺维茨基,他们不仅都是极优秀的篮球明星,更都是极度纯粹的篮球运动员,他们纯粹到有些时候甚至会显得憨傻呆萌。
比如抢七战第一节,东契奇三分球前3投全中,接下来他顶着莱昂纳德又试投了一个,在三不沾之后他会害羞地笑着吐吐舌头;而在保罗·乔治找他换球衣时,他又羞于展现肚腩,跑回更衣室才脱下球衣交给乔治。
但另一方面,他们对于胜利的渴望却是如此执着。赛季告别之时的赛后发布会,东契奇接受采访时说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觉得自己在季后赛里有证明任何东西,我们职业球员唯一的价值是赢球,但我们并没有做到。”
这是非常典型的东契奇式采访,他时常会发出一些过度谦虚的自我评价。
比如赛季初表现平平时,他曾经认为自己无法和利拉德相提并论;
比如G5拿下天王山赛后,42分14助攻的东契奇,拼命检讨收官时刻打得不好;
这些谦虚,是因为他永远都觉得,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
他已经是NBA历史上第一个季后赛单场46分14助攻的球员了;
他还是NBA历史上第一个系列赛能拿到250分70次助攻的球员;
他甚至已经在NBA季后赛场均得分榜上排名历史第一(33.53),暂时完成了对迈克尔乔丹(33.45)的超越。
这些成就其实已然震古烁今、光照万里,但东契奇唯一在乎的数字却只有“4”,那是他期待中独行侠在一个系列赛里赢球的场次。
这个数字,东契奇终究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就完成,但好在马克·库班构建的篮球伊甸园里,东契奇所要做的事情只有安心打球、提升自我,库班不仅会第一时间给他开出一份5年2亿美元的提前续约合同,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为东契奇寻找帮手,那个人是皮蓬固然好,但若是贾森·特里也不错。
那么回到东契奇本人身上,他经历了低开高走的一年,而在赛季末展现出的竞技水准,似乎又突破了旁人对他设想的天花板。他当然还会变得更好,他的防守、体能、情绪管理都有可提升的空间。
可即便是如今的东契奇,也已经有足够的资本来喊一句:
我已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