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by 诸葛闹闹
1.
撕开泡面的盖子，倒进刚烧好的热水，这就是她28岁生日的晚餐。
11月已经很冷了，月色从细小的窗户斜射进来，漠不关心的搭了下桌子的边沿，嫌弃似的，看起来分为清冷。
踢掉鞋子，她颓然倒在沙发上，墙上的时钟指向8点20。手机很安静，恰逢周日，除了群消息和招行账单，居然没有一条来自真人的信息，甚至连工作都没有。
她呆呆的盯着手机，机械的5秒钟刷一次微信。等着泡面，浪费着自己。
门外传来开门的吱嘎声，看来隔壁的情侣回来了，听说他们今天是去滑雪了。哈哈的大笑声、交错的脚步声，之后是砰地一声关门声，然后笑声变得沉闷而遥远，但却鲜明的像是对她的嘲笑。
就是在这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漫不经心的抓过来，陌生号，四个字，“生日快乐。”
她的灵魂瞬间像被摄住了，右手握着手机僵持在半空中。
2.
说是陌生号，意思是这个号码没有被存储，但是数字她太清楚了，她等这个号码等了整整一年了。是他，居然是他。
一年前的生日分手，距离今天，刚好一年了。分手是她提的，他也没有挽回。他们分的如此决绝，手机号（她）当场就删了，于是这一年来没有任何短信、电话、邮件，甚至朋友圈和微博的点赞。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决绝的人，可她彻底错了。这一年来，无数次，她期待手机亮起，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然而，每次不是母亲例行的问候短信，就是朋友无关紧要的闲聊，以及客户的各种需求，从来，从来没有他的一丝消息。好像这个人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一样。
那次她去看《后会无期》，邓紫棋唱的那首《后会无期》的歌响起的时候，她在黑暗里泪流满面。“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为什么他妈的，一个人说不见，就再也不见了。
她知道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偶遇过。为什么北京可以这么大，大到你不想见一个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很多次，她一个人走在街上，清晨或者黄昏。劳累了一天，或者朝气蓬勃的刚出门，她总会想，会不会，下个拐弯，她会碰见他，穿着格子衬衫，手插在口袋里，一如既往坏笑着，歪头说“嘿，妹子，今天去哪儿？”
然而，一次也没有。
3.
有时候，坐地铁，两列车交错而过的时候，她总疑心他在另一面的车厢里，他会不会也一样看到了她？或者，像他们相遇那天一样，她莽莽撞撞的往前跑，一下子撞到一个人怀里，她想挣脱的时候，对方却把她抱紧了，抬头，是他（那时候总归要挣扎下，再让他抱，她想，满是卑微）。总归是幻想。
她听说过一个有趣理论，如果你在一个全球最有名的景点，一直等下去，你总会等到那个你想找的人，真是个浪漫的假设。
她其实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人，永远永远，不会再见了。从最初的昏暗里走出，她开始每天跑步、读书、跳舞、画画，总之日子又丰富多彩起来。生活有声有色的，只有到了圣诞节、情人节、生日这种节日，昂扬的斗志才微弱起来，那也是她辛苦建起的理智堤坝最脆弱的时候。不止一次，她在微信里，搜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账号，在申请加为好友的绿色按键那里犹豫许久，最终放弃；也有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在短信里编了好长的一段，在点击发送的一瞬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一定要一个字，一个字，读一遍，删一个字，读到最后，所有积蓄的感情都气数已尽，她也终于心平气和的退出短信界面。
而今天，她该怎么回，或者，她要不要回。她完全没有防备的被放到一个主动的位置。
他还记得我，他没有忘记我。不然不会记得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发短信，想到这里她的心怦怦跳起来。
他没有忘记我，他还喜欢我，他没有忘记我，他还喜欢我……她在心里重复念着这句话，整个人都要飞扬起来。她从沙发上弹起来，赤着脚，在地上来回走，一点也没觉得冰。
4.
怎么回怎么回呢？
她握着手机，来回踱着。
“谢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不好，这句好矫情，显得太在意了，“谢谢，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发——，”不好，酸味十足。“谢谢，你最近忙啥呢？还记不记得去年，”不行不行，不能提去年，显得我放不下似的。“谢谢，最近忙啥呢？还在北京吗？”是不是对他太好奇了，要表现的对他漠不关心一点才行。“谢谢，难得呀。”
哎呀，她挠着头，到底怎么写。她走到床边，定了下，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终于坐在沙发上，开始认真的打字。这一次是写一个字，读一遍，每读一遍，积蓄的感觉就愈加浓烈，写完最后一句话，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要见他！
她知道他的苹果ID和密码，只不过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改过，分手一年来，她虽然非常想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从来没有搜索过，因为对方会收到邮件提示，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在乎他。
这一次，她不怕了，因为是他先给她发短信的，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回复。而且，生日快乐四个字，证明的太多，他还记得，他也没有忘记。
5.
她颤抖着打开了find my iPhone的app，输入了那个她烂熟于心的账号和密码，居然成功了！她的心开始狂跳，地图在加载，这一刻仿佛过了一辈子一样，然后一瞬间，地点出来了，距离她10公里的一个小区。（居然才10公里！他们从来没遇到过！）
她利用了半个小时，洗澡、换衣服、化妆，甚至还修了修眉毛和刘海。她翻箱倒柜的找鞋子，摊了一地，不能穿他当初送的，也不能穿太刻意新的。在9点半左右的时候，她终于出门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完全不像一个没吃晚饭，在家窝了一天的人。
她叫了专车，因为出租车会有奇怪的味道，会弄脏她新喷的香水味。她握着那条未发出的短信，等着到他楼下发给他：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这真不像你风格。本来我以为你要赢了，赢一辈子，就像你以为我赢了一样。看来我们都输了，谢谢你先走出这一步，给了我坦诚的勇气。不知道你这一年过的怎样，我不太好。但是我太倔强了，不愿意认输，不愿意示弱。我不知道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我over-interpreted了，但真的于我意义非凡，不论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自作多情还是自讨苦吃，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想跟你谈谈，像以前一样。”
晚上不堵车，10公里，7分钟就到了。她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一栋，毕竟定位有可能有偏差。门口有家711，她推门进去，假装闲晃，准备在这里发出短信，然后等他下来。
6.
一切都太巧了，在她刚绕到酸奶柜台的时候，两个人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互相推搡，嬉闹。女生笑得滚到男生的胸口，熟悉的笑容，不是他还是谁。
寒气裹着笑声，一句句分明的刺在她心上。
她立刻蹲下，假装在看最下一排的面包，还好，右手拇指还没有按在发送键上。
她听见那个她说，“她没有给你回什么奇奇怪怪的短信吧？”
“还没有”，他的声音，一贯的慵懒。“哎，你下次在我手机里按软件跟我说一声，你今天差点坏事儿。”
“怎么了嘛”，那个她撒娇的说，“还不是想让你更好的管理人际关系，多好的软件啊，自动帮你给日历里标注过生日的通讯录的人发短信，再也不会忘记别人生日了哦。”
“我不需要啊”他有点不耐烦，她熟悉的语气，“何况，谁tm想到今天刚好她生日，就发出去了，我们都好久不联系了，她又是容易想多的人，她来找我怎么办啊，你把我让给她？嗯？”他说着声音变得浑浊起来，仿佛是把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去你的，才不让呢”她嬉笑着，“不是还没回嘛，肯定没事儿了，酸奶喝吗？”
她吓得血液都凝固了，还好，他说，“不喝了，走吧。不过她一直不回，我还挺不放心的，好像这事儿没完似的，算了算了不想了。”
两人走到了款台，传来扫码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站直身子，但很后悔自己看到了这一幕。款台上分明放着，一盒杜蕾斯。
“走啦”拿过找回的钱，他搂着那个她往外走，脸上宠溺的神情，跟当初他看她时别无二致。
她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又一次，一个字，一个字将短信删掉，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重读。
7.
他走出711门口，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掏出来一看，是她！
内容只有两个字，谢谢。
她伸过脖子来看，用脑袋撞了下他的胸说，”你看，我就说嘛，没事吧“
”是啊，看来我想多了。“他说。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今晚辜负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