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近期衡水中学的张锡锋因为一段所谓“土猪拱白菜”的演讲火了，不过这种火可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这段演讲火了之后持赞成态度者与持反对态度者展开激烈的争执。这种争执进而演化为对所谓衡水中学教学模式的争执。赞成衡水中学模式的人认为衡水中学缔造了中国高考的神话；批判衡水中学模式的人则认为衡水中学完全把学生变成了只会读书考试的机器。
目前对衡水中学模式持批判态度的人主要有四点理由：应试很严重、管理很严苛、学生很辛苦、政策上撞线违规掐尖拔苗。这其中第四点更多涉及到教育政策的问题。这个自然有相关部门负责调查整改。我在这儿更多只就衡水中学的教学模式阐述看法。首先说应试严重的问题：一言以蔽之衡水中学模式就是一种应试教育模式，而且是在国内各大中学里把应试教育发挥到了极致。
然而现实中有多少学校真正做到了自己所谓的素质教育呢？前些年不是还有学生家长主动要求学校取消体育课、音乐课吗？理由就是不想让孩子花费精力在这些高考不会考的学科上。什么是素质教育呢？时至今日素质教育也没一个可以具体参照的量化标准。一些尝试推行素质教育的学校反而被家长视为是在瞎耽误工夫。如果学校推行素质教育没导致学生成绩下降还一切好说。
如果在这一过程中一旦出现学生成绩下降的现象，那么家长首先想到的就是批评学校，学校招生就会因此受到严重影响，从而逼着学校重新回到应试教育的轨道。就说张锡锋那番演讲确实话语听着有些刺耳，然而现实中不知有多少家长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告诉孩子好好学习就能当大官挣大钱，还总喜欢拿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进行对比。当一个家长说出“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这句话时其实已没理由指责张锡锋。
有人说张锡锋丑化自己的家人、丑化自己的家乡。这样的人即使成绩再好也是三观不正。那么请问那些总把“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当成口头禅的家长们不也与他一样吗？这些家长们千方百计告诫自己的孩子将来一定要走出自己的家乡、走进大城市。他们自己不知说过这话多少遍，可怎么一到别人嘴里就容不得呢？这做人未免也太双标了吧？我们这些成年人是不是从来都是在用两套标准在对待自己和孩子呢？
试问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中有几所学校是真正实现了素质教育的？在对衡水中学嗤之以鼻的人中很多人会说一句话：“十年后再看这些会考试的人到底有什么用”。这句话实际上就是所谓“高分低能”的翻版。高分低能这种现象的确客观存在，然而高分与低能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总有人爱举比尔·盖茨从哈佛退学的例子来证明成功并不一定与学习成绩有关。
成功人士并不一定都是学习成绩好的人，然而还有一个基本事实却被这些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而忽略：学习成绩好的人更容易迈向成功。比尔·盖茨从哈佛退学后取得成功的案例只是孤例，然而当今世界最顶级政治家、企业家、科学家有几个在学生时代不是学霸级的人物？如果我们去查查巴菲特、奥巴马、袁隆平、钟南山这些人在学生时代的成绩就不难发现这点。
有人说自己就想知道衡水中学培养了多少国家急需的拔尖的人才。那么请问所谓的急需、所谓的拔尖是什么标准？袁隆平、钟南山、屠呦呦是人才，那么其他从事科学研究的人就不是人才吗？再退一步讲全国又有几所学校能培养出像袁隆平、钟南山这样的人才来呢？要把全国的学生都培养成这样的人才可能吗？这分明就是一个任何学校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事实上我们完全不用再等上十年去看张锡锋这一届衡水学子的未来。早在十年前衡中学子李松就曾说过：“多拿一分就可以在全省压到一千人”。如今李松是中国驻联合国代表，那么李松算不算是一个成功人士呢？当然用李松这一个孤例似乎证明不了什么，那么我们不妨看看清华大学对衡中学子的评价：在清华大学109年校庆的时候有90名衡中校友被表彰。
原清华大学副校长袁驷对衡中学子的评价是：“衡中学生优秀、博学、有活力，和清华大学一样，都有着自强不息的精神。不仅取得了好的高考成绩，更具有丰厚的人文内涵”。清华大学副校长杨斌的评价是：“衡中毕业生目标坚定，有超人的毅力，低调务实，对自己的人生有大设计，集体意识很强”。这些评价并没单纯着眼于衡中学子的成绩，而是提到了他们的人文内涵、集体意识。
这不恰恰正是我们长期强调的素质教育所应当包含的内容吗？清华大学特聘教授雒建斌院士曾说过：“没来衡中之前一直以为衡中是靠压榨学生时间让学生死记硬背取得成绩的。但实际上他们有八小时的睡眠时间，学校能充分激发出学生的内在能力，这是值得学习和思考的”。衡中实行的是军事化的管理体制：在这里学生们就像是在部队一样被严格的纪律所管束。
每天早晨5点半起床铃响起之后所有衡中学生一弹而起抓紧收拾，因为在作息表上5点45就要开始跑操。学生们得在这十五分钟里叠被子、穿衣洗漱。所有内务均按照军队标准：被子呈豆腐块儿，床铺不能有褶皱……事实上很多学生在5点38就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在无人要求的状态下自觉拿起课本大声朗读。跑操时队列整齐：前后间距保持十公分，胳膊贴胳膊，手臂夹着书本......
6点学生正式开始早读。6点半各年级开始错峰用餐。6点50老师开始清点人数，来不及吃完饭的人只能倒掉。一天的上课正式开始之后学生必须保持全神贯注，课间不允许说笑打闹。一天的课程之中穿插着大课间跑操与午休。21点50教室熄灯，22点10宿舍熄灯，20分钟内学生必须赶回宿舍洗漱睡觉。在接近17个小时的高强度学习管理之后学生们终于可以休息。
不过这只是衡水中学的一天而已，事实上学生在这里就是如此度过三年高中生活的。衡水中学的管理就是将学生们统一化军事化：在学校里除了关于学习的话题全都被遏制，每个时段都被安排着必定的内容。这也正是对衡中持批判态度的人最反感的地方，然而就是在如此快节奏的状态中这所学校却得到了一些别的学校没能做到的事。比如衡中每天都会组织学生定时收看时政新闻。
这么做一是为高考作文提供素材灵感，二是让长期处于军事封闭化管理中的学生得以了解外部资讯，所以那些认为衡中学生在长期封闭化管理中与社会脱节的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近年来衡中陆续提出了“无体育不衡中”、“无活动不衡中”、“无歌声不衡中”等口号。在一些学校流于形式乃至被大量挤占的德育课、体育课、音乐课在这里却受到了高度的重视。
华为公司总裁任正非曾在一年之内四次提起衡水中学：“我们要学习衡水中学。改变不了环境，那么就改变适应外部环境的胜利办法。为什么就不允许人家应对高考呢？至少衡水中学把孩子们的意志提升起来了。一个企业、一个学校都是相似的——成功最核心、最根本的地方就在于一种精神、一种文化”。如果衡中是一家企业，那么这无疑是一家成功的企业。
这里有着明确的奋斗目标：从学生入校开始就为了高考这一个目标而奋斗。从管理体制、日常运营到奖惩机制都为这个目标服务。任何不符合这一目标的做法都要被摒弃。这在公司里叫做KPI。衡水中学的KPI就是高考。有人会说这样的环境完全剥夺了学生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学校毕竟不是企业：如果全国所有学校都按这种模式去做，那么就相当于都蜕变为生产流水线产品的企业了。
学校当然不是企业，学生也不是产品。衡水中学的教育模式当然有其缺陷，然而在当下的大环境中又有几所学校不是在制造流水线产品呢？衡水中学只不过是把别人都在做的一些事发挥到了极端而已。衡中模式只是中国的教育模式之一。在当前的中国完全可以有多种教育模式的存在：衡中模式可以，人大附中模式也可以。不同的模式适合不同地区、不同层次家庭的孩子。
衡水中学的模式不应当成为全国统一的模式。任何人都有权选择喜欢或不喜欢这种模式。那些选择了衡中的家长和学生是他们的选择自由，那些不想选择衡中的家长和学生也是他们的选择自由。衡中模式的缺陷其实并不只存在于衡中。倒不如说这是当前中国高考体制下的通病。要解决这种问题只能从源头上进行制度改革。这显然不是哪一所学校就能完成的，而是需要我们全社会的共同努力。
批判衡中的人与其说是在批判衡中其实倒不如说是在批判应试教育。应试教育的弊端确实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在当前的大环境下尚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这种模式。我们今天的高考制度其实和古代的科举制度一样是有其弊端的，然而在目前的现实环境下这的确是给穷人家的孩子提供了相对的公平：这种只认成绩的做法自有其弊端，然而比起拼爹拼财力总是相对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