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西关大屋,你会想起什么?富丽的趟栊门?流光溢彩的满洲窗?花木葱茏的庭院?还是精致的小姐闺房?其实,我每一次去龙津路、恩宁路一带的西关大屋群走走逛逛,除了欣赏上述这些美丽的事物,还会为一块块朴实的青砖折服。它们经历了两百多年时光的刷洗,可还是那么古朴典雅。在一道道幽深的青云巷里穿行的时候,我不禁就想知道,这一块块美丽的青砖,是怎么烧制出来的?其中蕴含着什么样的知识与技艺?
采写/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月华
好土造好砖 功夫在细节
看了我对“西关大屋的青砖如何烧制而成”这个问题大感兴趣,你或许会噗嗤一下笑出声,在心里说:“你说趟栊门、满洲窗的制作蕴含了不起的技艺,我还信,毕竟一个精雕细刻、典雅富丽,一个花纹精致、流光溢彩,能做出来,确实不容易。烧块砖头有啥难的?有个土窑不就行了?”
嘿,你要真这么想,如果穿越到清代广州一个砖窑里当学徒,非吃够苦头不可。烧制青砖工艺的第一步是取土,你如果随便从河边取来一堆土,师父拿手一摸,一点也不粘,里边还有沙子,肯定会对你大发雷霆:“烧青砖,土要粘而不散,粉而不沙,你这找的是什么土?今天晚饭别吃了,饿一顿!”
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烧制用来盖大屋的青砖,连取土都是有讲究的。取来“粘而不散,粉而不沙”的粘土,还不能马上做砖坯。人们得先加上水,然后节奏均匀地踩踏。这活也可以让牛来干,当然,牛也要被训练得听话才行。经过这个环节,土料的含水量才会均匀,烧制出来的青砖才坚固。这个环节看着简单,要做好也不容易,如果你没经过训练就上阵,看上去就不像是在踩踏砖泥,而是像在跳大神,搞不好又要挨训了。
经过踩踏的砖泥,含水均匀、质地细密,可以用来做砖坯了。做砖坯倒真的不算难,把粘稠的土料摔打成长方块,再放入木模“整形”,接着脱去木模,把砖坯晾干,就可以入窑烧制了。不过,像你我这样没有经验的现代青年,如果不抱着谦虚求教的精神好好接受训练,肯定干啥都让人看不顺眼,脱模的时候,砖坯还很软,一不小心就会弄掉一个角;晾坯的时候,忘了在上面均匀地盖一层稻草,大太阳一晒,砖坯又裂了几条缝……前面的功夫就全白费了。工匠精神就是这样体现每一个细节中的。
燃柴烧制青砖 注水考验技艺
话扯远了,回来再说制砖。砖坯晾干后,放入土窑中,把握火候,烧制出美丽坚硬的青砖,是整个制砖流程的最后一步。
话说广州烧砖的工艺早在西汉年间就已出现了,南越王宫署的宫殿、深井就使用了大量的砖头,东汉年间的多处砖墓也让考古学家对古人制砖的工艺颇为叹服。
不过,从西汉至清代末期,持续两千年古人烧砖,一直是用柴草。直到20世纪初,才开始渐渐改用煤炭。古代也不是没有煤炭开采的实践,但技术力量有限,找柴草比找煤容易多了。想一想,荔枝湾畔一栋栋典雅的西关大屋,所有的青砖全是两百多年前的人们用柴草烧出来的,你又不得不佩服先辈的韧劲呢。
取土、踩泥、制坯等环节,师父尽可以放手让受过训练的徒弟们去干,到了真正入窑烧砖的时候,他老人家可就得亲自出马了。这个环节可是最有技术含量的:砖坯之间的间隔距离要适当,否则会通风不畅,影响成砖质量;烧制的时间需要精准把控,火候不到,或烧过了头,烧出来的砖头也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虽说早在两千年前,广州人就已学会了烧砖,但烧制青砖的技术可是到了宋代以后才渐渐成为主流的。这是为什么呢?
嘿,如果你学过中学化学,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啦。如果把砖坯放进土窑后,一个劲儿烧,不进行任何干预,直到“烧熟”为止,砖坯中的铁元素与空气中的氧气充分结合,就会因氧化反应,生成三价铁,烧出来的就是红砖。红砖烧好后,要晾很久,等温度足够低后,才能出炉,否则,非把工人的手烫成“凤爪”不可。
与烧制红砖不同,烧青砖是要人工干预的。通俗地说,就是在快“烧熟”的时候,从窑顶慢慢往窑内注水,水慢慢往下渗,遇到高温,迅速变成水蒸气,新鲜空气就进不来了,还原焰在窑内唱起了主角,氧化反应不充分,砖坯中的铁元素就转化成了二价铁,呈现出来的就是美丽的青灰色。徒弟一边烧火,师父一边注水,得注水注得差不多了,把窑封住,烧制过程就完美结束了。青砖的冷却时间要比红砖短得多,生产效率大大提高,再说它们的耐腐蚀的“能力”也比红砖高很多,在市面上自然更受欢迎。
当然,经验再丰富的老师父,也说不明白这些工艺背后的原理,他们就是尝试再尝试,改进再改进,一代代积累经验,一代代传承。如果没有他们不懈的努力与尝试,我们又怎能欣赏到如此古朴典雅的西关大屋呢?
讲了这么多,才讲了西关大屋的青砖是如何烧制而成的,背后有多少让人叹服的细节功夫。
其实,青砖的烧制只是第一步,古广州的工匠在青砖上玩出的花样可多啦,最有意思的就是姿态各异的砖雕,为广府文化增添了许许多多的色彩。砖雕的美丽往事,我们留到下次再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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