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 明清家具研习社 |
研习君语
我国对于紫檀的深刻认识与合理利用，没有一个国家可以超越，包括印度。遗憾的是，从乾隆开始，我们对于紫檀的利用开始了颠覆性的错位，凡器物必用紫檀，使大量珍贵的紫檀材料被误用、滥用，甚至毁灭。随着紫檀野生林的缩小，加之人工林尚不具备商业采伐条件，可以预见的是，紫檀供应缺口将越来越大，稀有程度也将越来越高。 未来，我们如何延续紫檀及紫檀家具的魅力与生命？这一帝王之木，又该何去何从？
- The Secret of Zitan -
如果没有紫檀、紫檀家具的历史与地位，中国物质文明发展史亦或中国家具发展史将是残缺的、不完整的，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
无论古代，还是今天，一些家具与器物必须，而且只能由紫檀来完成，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不可缺少的一个结点。
今天的文章里，我们将用最真实的文字和数字，为大家还原当下紫檀最细致、最真实的境况。
紫檀天然林的现状
1.分布
16世纪，印度的紫植分布于南部干早阔叶林中，南部的几个邦均可见到天然生长的紫檀林。
据《印度商用木材》, 20世纪初，紫檀生长之中心区为安德拉邦古德伯地区，其他邦有少量分布，如泰米尔纳德邦阿尔果德北部及卡努尔南部林区、戈达瓦里、库尔格及迈索尔。
根据安德拉邦Tirupati林业局提供的资料，至本世纪初，天然林的分布范围进一步减少，主要集中于安德拉邦奇图尔林区，主要林业局有卡达帕(Kadapa)、内洛尔(Nellore) 及蒂鲁伯蒂。天然林面积约22563公顷。
▲印度卡达帕林区天然紫檀林
如果包括泰米尔纳德邦北部林区，则面积会更大一些。
紫檀天然林的更新，在印度主要依靠树桩发芽及人工嫁接，成活率为25%左右。
主要缺陷为树桩极易感染病菌，使紫檀生长过程缓慢，并伴有空心或空洞现象。
印度的紫檀更新林也所剩无几，树蔸被挖掘后，供当地加工工艺品及提炼紫檀素，很少用于出口。
2.蓄积量
可供商业开发的紫植天然林蓄积量极难估算，当地林业局的专家估算约有5万吨左右或更少，而印度商人认为分市区域可能会更大，积量应在8—10万吨。缺少官方权威的统计数字，很难下结论。
即使上述数字准确，紫檀天然林也已濒临枯竭或灭绝，紫檀早已进入国际濒危物种红色名单，严禁采伐、运输与交易。
紫檀人工林的真相
19世纪中后期至20世纪初，印度紫檀产地迈索尔的紫檀天然林已经所剩无几，国家统治阶级和当地的民众早已经发现紫檀木是换钱的上好物品，于是就进行了人工引种的开发，对成活的人工引种树定期进行护理。
▲印度的紫檀木老房料
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不断发展，到了20世纪末，早先最初引种的人工林已经初步长成，印度迈索尔的紫檀树林的数量和面积有了很大程度的恢复。
即便如此，印度政府也早已认识到紫檀为濒危物种，与象牙、檀香木一样禁止贸易并选择适宜地点继续扩大人工种植，定期施肥护理。
▲印度安德拉邦紫檀天然林每棵均已编号登记
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中国人对古家具认识和喜爱程度的不断提高，仿古家具逐渐兴起并受到人们的追捧，随之对紫檀黄花梨等珍惜木材的需求量陡增。由于印度政府对于檀香紫檀木是禁止贸易的，因此国内的木材商与境外的木材商勾结，通过各种途径疯狂走私紫檀木。
▲在紫檀表面涂满白色乳漆，以掩盖其本色，方便运输和走私
所以目前市场上见到的真正的紫檀木全部走私进境的且90%以上为人工林。
人工引种檀香紫檀，最早出现在印度，但真正有规模的种植时间也不过60—70年。首先在安德拉邦、泰米尔纳德邦，次则延伸至奥里萨邦、西孟加拉邦。目前，在印度的南部，主要是北纬10°—22°之间及印度东北部地区均有紫檀人工林的分布。
▲印度安德拉邦田地边所种植的紫檀，主干粗硕顺直，树冠不大
▲印度安德拉邦奇图尔林区紫檀蓄积量急剧下降，连埋藏在地底的紫檀树根也未能幸免。树根的主人依靠在树根上
后来斯里兰卡以及中南半岛的国家都有引种，但规模并未达到商业采伐的要求。
中国的西双版纳、广西南宁、海南的儋州及尖峰岭、广州华南植物园等地也有极少量的紫檀人工种植，主要用于科研。台湾地区也有紫檀人工林，数量也不大。
▲生长于海南儋州植物园的檀香紫檀
人工林生长的紫檀木径级较大，少有空洞，出材率高。
从干材外表看与天然林檀香紫檀区别并不大，但从端面看紫色圈与黄色圈相连，有色差，尤其是接近中心部分尤显现黄色，甚至还有的偏白。
▲人工林特征明显的檀香紫檀
锯成板材后，略显浅黄色，硬度差，质地疏松。
从原木表面经常可以见到，由于活节生长所导致的类似黄花梨的大“凤眼”纹，这些特征在原产印度的天然林檀香紫檀木中是不多见的。
还有就是各地方人工引种的紫檀木由于土壤成分与迈索尔地区的不同，因此木材颜色也有显著差别。
印度南部的迈索尔地区石灰岩地质特征明显，土壤为富含矿物的深色土，在这样土壤上生长的紫檀木颜色深、硬度大、油性强。
而在其它引种地区生长的紫檀木上述特征都不如原产地紫檀木。这种人工引种的紫檀木新材颜色过于猩红并偏黄，色素严重不足，看了让人很不舒服，再有就是上浆很慢，硬度差易开裂，颜色变深的速度特别慢。
▲人工林紫檀
人工引种是保护紫檀木的有效办法，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在这种人工呵护的“温室”中成长的紫檀木，其木材质地是不可能与先前的紫檀木相提并论的。
现在厂家用这种人工林檀香紫檀木做的家具可以说几乎没有不做色的，此外还要用化学硬化剂进行固化处理，以增强木材本身的硬度。
▲紫檀原木
经过以上两种方法处理后，再适当做旧，商家就可以用其来卖高价了，可是买家就难以识别了。
总之，这种紫檀木是不可与明清家具制作所使用的紫檀木相提并论的，但对于家具来说，由于对原料的出材率要求较高，我们所能接受的也只有这些了。
紫檀原材料
紫檀的原材料主要是指已除掉树皮、边材之原木，锯材极少。目前估算紫檀原木存量，只有根据相关紫檀贸易公司提供的数据作粗略统计。
▲2013年世界各地紫檀原木存量估算
从表中我们可以看清世界各地紫檀原木的现有存量，上述数字在不断变化，但其流向主要为中国大陆地区。
日本将珍稀名木作为长期战略储备，如缅甸产柚木，印度产紫檀、檀香、乌木，中国的榧木、红豆杉、榉木等。由于受到日本经济长期低迷的影响，产自于云南的榧木及印度的紫檀也开始回流至中国，有时价格低于国际市场。
原先进入台湾的大陆产榉木、红豆杉、桧木也开始重新回到大陆。香港的紫檀库存主要为私人收藏，少部分用于投机。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缅甸所遗存的紫檀，几乎最后的归宿均为中国，极少自用。
欧洲历史上用紫檀提炼染料，少量用于家具、工艺品或装饰，现在则主要用于高级工艺品及高档家具装饰。
印度政府(主要是安德拉邦各地林业局)及商人所库存的紫檀有可能高于180000吨，人工林原木成排堆码于野外，而真正的野生紫檀原木除了库存于林业局仓库外，贸易商仓库或民宅均有不少等级不同的原木。
▲安德拉邦蒂鲁帕蒂地林业局用于库存A、B、C级紫檀的仓库
▲安德拉邦蒂鲁帕蒂地林业局仓库外所堆放的N级紫檀
林业局公布的库存量与实际库存量差距很大，一般后者大于前者，公开拍卖的紫檀占实际库存量的比例很小，多数紫檀被走私至国外。
▲2013年中国紫檀原木存量估算
其中大量紫檀木以其他木材名称（如“越柬紫檀”）从正规渠道进口，因此在海关统计资料中很少有“檀香紫檀”的进口统计，主要是紫檀木需进出口国的濒危物种进口、出口许可证及其他相关文件，取得这些文件十分困难。
另外，进口估价较高，征税也高，几乎没有进口商以原产于印度的“檀香紫檀”来报关。
中国工厂及贸易商以交易、厚利为目的，较少长期库存紫植原料，而不少地产商及收藏家储存了大量的优质紫檀，除盈利外，主要还是与偏好有关。
北京有一藏家，从2002年至今，已收藏约2000吨，长度在2米以上的A、B、C级紫檀原木，多数顺直、少空洞。
福建的紫檀多从厦门进口，加工及交易中心集中于仙游县，可能是中国紫檀交易量最大的地方，其余则为上海、广乐、云南。随着资源的枯竭，紫檀木流入中国的数量还有可能增加。
紫檀天然林或野生林分布地区由广阔的南部地区日益缩小至安德拉邦的奇图尔林区，官方数字表明仅残存22563公顷。
▲紫檀树
人工林达到商业采伐的条件尚有一段距离，且人工林的材质，特别是比重、硬度、油性、纹理、光泽、颜色均达不到原产地野生林之标准，故与中国历史上家具特别是文人家具对于木材材质的硬性要求相距甚远。
紫檀木资源的危机从印度17世纪大规模砍伐就已开始，除了其萌芽率低外，与其对于生境的特殊要求及生长缓慢有极大的关系。
原材料从周边国家和地区流人中国的趋势还将长期保持，除了紫檀最终目的地为中国外，主要是中国人近千年来对于紫檀的追捧、珍爱，特别于雍乾时期，盛极一时。
▲太和殿紫檀龙柜
虽然近10多年来，紫檀的价格与地位远逊于海南黄花黎，但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及海南黄花黎资源的枯竭，紫檀木供应缺口会越来越大，其稀有程度也将越来越高。
原材料市场分析
1.2011年以后的价格
从2011年开始紫檀价格已开始呈分裂式增长，即质优者增长幅度大于质次者，如按紫檀原木的重量分为三级，即A级: 48公斤以上，B级: 30公斤以上，C级: 30公斤以下，价格变化情况如下:
▲2011年以后紫檀木价格变化一览表
近三年紫檀的价格一直处于高位运行，一直没有降价，品质较高的A、B级紫檀价格在保持稳定的情况下有较大的增长，特别是长度在260厘米以上，重量在90公斤左右的紫檀木，平均每吨在220万至350万，特别优质的房柱价格更高，而C级料基本保持原价而略有增长。
2.紫檀木价格走向
由于联合国及其他国际组织、环保机构将珍稀树种如紫檀属、黄檀属、柿属、檀香属等多数树种列人濒危树种红色名录，不允许采伐、运输与交易，印度及中国政府均采取强硬措施打击非法木材贸易。
2012年及2013年，北京、上海、天津海关查处几起紫檀走私贸易，初步遏制了紫檀非法贸易的势头。从长期来看，紫檀木的来源必将减少，价格走高是必然趋势。
历史上紫檀的价格一直高于黄花黎，只是从2000年开始价格低于海南产黄花黎。
2013年6月，黄花黎最高价已至每500克2—4万元，次之则在1—2万元之间，新料、小料也在1500 —3000元之间。目前紫檀最高价才350万元/吨，每500克约1750元，与黄花黎的单价差距很多，价格跃升空间较大。
紫檀家具的市场分析
与紫檀原材料价格上扬不协调的是，家具价格上涨幅度较小。除了经济发展困局所致外，主要原因为:
收藏家从注重材料的品种、质地、重量转移到家具的文化、造型及科学合理的榫卯，而制作商还是在拼材料，唯材质，不注重家具的审美。
▲新制紫檀家具的价格变化
2000年至2008年，紫檀家具的价格在一定范围内波动上扬，但幅度不大；进入2009年后，价格上涨幅度开始加大，这与黄花黎家具价格高企所产生的替代效应有关系，这一关联及价格走势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清 紫檀六角云蝠纹绣墩 （一对）
随着拍卖行业在我国的兴起，紫檀家具的成交引起了，中国收藏界及世界拍卖市场极大的震动。
▲2008—2017年紫檀家具拍卖最高价
我国对于紫檀的深刻认识与合理利用，没有一个国家可以超越，包括印度。极为遗憾的是，从乾隆开始，我们对于紫檀的利用开始了颠看性的错位。
从追求朴素、圆浑、光洁、空灵而至繁缛、浓厚、沉重、压抑，紫檀几乎无所不能，凡器物必用紫檀，以紫檀分贵贱、分清俗，以至于珍贵的紫檀材料被毁灭。
许多紫檀家具追求气势、华丽、工巧而不顾造型、功能、结构，中国传统的、优秀的文化全然不见。
这一过程延续至今天仍方兴未艾，大量的优质紫檀如海南黄花黎一样湮灭于这一不堪回首的、耻辱的造物运动中。
我们追求的应是心灵的自由，迫近自然，回到自然，我们为什么自已给自己套上不自由的枷锁、画地为牢、自我囚禁？
现在所制作的紫檀家具，从一开始便坠入清中后期的泥淖，尚繁复、尚镂雕，厚文薄质，这一现象与一个社会整体的审美特质是相符的。
我们总是希望人定胜天、战胜自然、超越自然，想用人工的机巧来达到这一不可达到的目的，反而离自由的天空越来越远，被抛入无序的另一途。
我们无法把握市场的运转方向，不过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样条市场运行轨迹:
在相当长的一个阶段，清中期特别是具有乾隆工特点的紫檀家具将会保持较高价位，尤以体量庞大者为胜，如宝座、大案、四件柜、屏风。明式紫檀家具不会有惊人的拍卖纪录。
但是我们同样有理由相信：
经过失序、失位、非理性后，简约、空灵、自然、流畅的明式家具还是会回到雅致、文明、宁静的生活之中。
不管是紫檀木，还是紫檀家具，无论新旧，还会在这一看得到的轨道上运动，向真脱俗将是个漫长浸润的过程。市场的理性回归，也将是一个激荡、徘徊、归位的过程。
参阅：周默《紫檀》，中华书局，201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