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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代,总有一些人幸运地站在爱情的阳坡,而另一些倒霉蛋则被巨大的阴影覆盖。我们甚至可以想象,一个屡战屡败的男孩,如果将他漫长的情路,遭遇的形形色色“情敌”罗列成一张图表,那么它可能就是这个迅捷推进的时代画卷的另一种呈现方式,爱情“小败局”,啼笑皆非的各路转折,空灵轻巧地映照了这个时代的善变特质,它的追逐和放弃,它的成长和纷繁,以及小人物内心的代价。

于是,《那些年的情敌》中,作为情敌的,不仅是二十多年前的校园诗人,流浪的老蒋,做生意的伟亮……还有他们各自身后那一波波潮涌,它们与我们内心构成了精神与物质的选择困境,它们演绎了纷繁年代里物质因何、如何逼近精神的征象。

——鲁引弓

中篇小说《那些年的情敌》以上世纪80年代末青春往事为纵轴,以大学校园爱情故事为横轴,精心绘制了一张关于时代与个人、理想与现实、存在与虚无的精神坐标系。作者鲁引弓一方面采用移步换景、散点透视的方式去钩沉历史记忆,另一方面又通过近镜特写,单点聚焦的策略来捕捉青春往事,从而使读者既能够感受到大时代的强烈震颤,又可以触摸到个体生命的细微脉动。

单就叙事内容而言,小说无非是回忆了一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再缅怀了一番“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邂逅、追求、相恋、失恋、毕业、分手……几个关键词便足以道尽全部,此外仍别无它话。然而,如果我们仅据此便将其简单归入“青春文学”的写作范畴,就显得有些过于仓促和轻率了。因为,作者的叙事重心并非在于谈“情”说“爱”,而是要借助“一叶知秋”的叙事手法去呈现80年代末期特有的文化气氛、思想情感和精神症候。一般意义上的“青春文学”,爱情故事发生的时代往往只是作为叙事背景存在,而在《那些年的情敌》中,“时代”本身就是“爱情”的一部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时代”才是整个“爱情”故事的主人公。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其实那些年“我”的最大情敌不是爱唱摇滚的老蒋,也不是骑着“雅马哈”的伟亮,而是80年代一阵阵变幻着的“名词”浪潮:诗歌、流浪、自由、海南、商海、时局……正如文中所言:“新一轮浪潮上场,它淹没个人,让许多琐碎纠结暂成‘杯水情感’,无暇顾及,它以大时代的架势呼应了不谙世事的青春形态。”由此可见,“校园爱情故事”不过是作者鲁引弓呈现特定历史条件下个体小我与时代大我之间复杂微妙关系的媒介,小说文本内部所散发出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时代气息与情绪是一般意义上的“青春文学”所无法企及更无力消受的。

除了“我”与时代的“情敌”关系之外,小说的精彩之处还在于,它为读者建构了一组双向观照的镜像结构——一方面是通过个体来观照时代,另一方面则是穿透时代来打量个人。前者借助“我”的追忆性视角来回望那个充斥着“小布尔乔亚情结”与荷尔蒙冲动的疯狂年代,这种“我注六经”观看方式,使得宏大的历史叙事被点染上了浓郁的个人化色彩;后者通过“时代”之眼来观测个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种“六经注我”的观看角度,则使得个人情感平添了许多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赵振杰

我至今还记得我第一次和友琳搭讪时的情景。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同乡会上,这个笑容利落,有点小布尔乔亚的女孩,和我同学院,不同专业,当时她招惹了许多人的视线。一堆人围着她名词轰炸,弗洛伊德卡夫卡尼采……我从没见过这么热爱谈天的女孩。那天不知为什么,她最后把手里的留言卡给了我——“地球是圆的,所以我们相遇。”

几周以后,我与她再次相遇,不过不是在地球的另一端,而是在火热的大街上。

那天我从食堂出来,看见一群人打着旗吵吵嚷嚷地往校门那边去。我问,你们这是去干啥?他们说食堂涨价了,“官倒”太多了,生活太假了。我知道他们这是上街。

那天下午全城的人好像都跑到马路边来扯国家大事,闹哄哄的,谁都会以为置身于一个时代的开场戏,我一眼看见女生友琳也在人堆里。她脖子上绕着一条橘色毛线围巾,小脸儿兴奋得像一朵向阳花。她和她的同学想把一些条幅、纸张往树上挂。友琳拿着一张,大声问,劳驾哪位男生,谁上去?我嚷嚷着“我来爬”,就攀上树去。我在越过一个枝丫时,听见裆下响亮的一声,接着我听到了仰面朝上的“向阳花”友琳夸张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她和他们咯咯咯笑开了花。

我的裤子就这样在热火朝天的大街上裂了裆。其实那个年代的街头,常有这样年轻的人潮,而那个年代的裤子也普遍粗制滥造。那天是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四日下午。隔了近三十年我还记得这日子,除了反“官倒”,还与这裤子有关。

接下来的春天,校园广播里整天在放一支歌——“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我们和全中国青年一样,整个春天都在学习政治。学着学着,众多男女生对上了眼,来了电,向爱情转场,“恋爱风”席卷校园。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懂这个世界的逻辑。我只知道自己在校园里与友琳相遇时就觉得高兴和心跳,不知从哪天起满眼都在寻找她的影子,每一分钟都在想她。

我常在食堂里看见她被四五个男生围着,她嘴里咬着个调羹,额头闪着光泽,笑啊说啊。我坐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系统论,说社会超稳定结构。他们是今天所谓的文艺青年。这些家伙的一大特点是爱扎堆。

可惜我扎不进她的堆,我借了弗洛伊德、萨特的书,看到云雾里,还是搭不上他们的话。终于有一天,她明确对我说:你别再来找我了好吗?人与人能不能混在一起这要看感觉,感觉这东西是很怪的,这可不像你做化学实验,多少剂量放下去就可以起反应,你懂了吗?

她看着我,像只骄傲的小母鸡。那一年她十八岁,正是趾高气扬的年纪。那一年我十八岁,被她那种浪漫的范儿迷得七荤八素。那时候搞文学,与现在搞上市公司、搞新媒体差不离,都是牛人干的活,所以,想搭她的男生够得上一个加强连的人马。

而我把妒意落在了两个校园诗人身上,据传他们每天向她的信箱里献诗一首。他们是我的情敌。他们几乎让我相信,这辈子如果不会写诗将找不到老婆。我借了《志摩的诗》 《海涅诗选》 《朦胧诗集》……造啊,从宿舍造到图书馆,再造进通宵教室。一九八○年代的通宵教室里灯火明亮,许多人都在沙沙地走笔,写着写着,我突然发现这一屋子人其实都在熬夜抒情,诗,信,嘴里全他妈的都在喃喃自语。有一天,我写完一首,热血直涌,就到教室门外透气,走廊上一法律系的家伙向我点头说他刚造了首诗《失恋》:“就像拔牙/拔掉了/还疼。”他问我怎么样。有一天半夜,不知从哪里混进来一个疯女人,她靠在通宵教室的台阶下唱歌。她说,我给大家唱支歌,《一生何求》。我们哄笑成一片,都跑到外面去看。那女人说,我一个纯情少女,你们为什么笑我?

那些个夜晚,我造完诗就奔向友琳她们楼下的信箱。有一天,我在穿过空旷的校园时,认定自己可能是个疯子,我冲着路灯下飞舞的那些小虫子想,一个人恋爱了,也许不是因为他爱上了谁,而是因为他需要恋爱了。那些个夜晚我喜欢上了在她楼下晃荡。像所有初萌的少年,我描述不清那样的滋味。有一天我在晃悠的时候,有巡逻的保安问我干什么,吓得我拔脚就跑,他在后面追了好一阵,没赶上。也可能是他不想追了,因为校园里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夜不思归。有一次,我甚至看到校联防队押着一对小情侣兴高采烈地从我们面前走过,一个家伙用树枝挑了只避孕套,向前探着,像举着只小灯笼。我听见他们说,干那事了,干那事了。

我丢进友琳信箱里的诗,通通石沉大海。有一天我终于在路上堵住她,追问她,我写的那些东西怎么样?

她快步往前走,脸上有奇怪的笑,她说,挺像徐志摩。我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她接着说,徐志摩的诗估计是全世界最酸的。

那天我翻遍《志摩的诗》,吃惊地发现她说得可真尖刻到位,而之前我怎么没一丁点酸的知觉。于是我在校园里四处找她想探讨这个问题。有天晚上我看见她从图书馆大门出来。我从走廊那头晃过去,把她惊了一下,她尖声说,你总是跟着我,别人都在看笑话了。我告诉她,我发现了徐志摩的软肋啦,他的情书写得没林徽因好,甚至没陆小曼好,这主要是因为他文字里面有勾引的味道,有做作,而不像女人只要爱了,文字里就有情感。你说的酸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

她的大眼睛在路灯下有惊异欲笑的表情。她果然扑哧笑了。她告诉我这么整天跟着她让她产生荒谬感,她说其实她这会儿和我说话也有荒谬感。她说,真不知该怎么和你们这些理科生谈明白一些事儿,你们太实在了,我实在受不了啦。

她认定我和她这题目解不下去了,无解,别钻牛角尖了,还是做普通朋友好,好不好?

我瞥见路灯下我的倔影子在连连点头,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那么我就做你哥哥吧,你就叫我哥哥吧。

她甩开我的手仓皇远去。

我写诗写到那年秋天,爱情还毫无进展。有天中午,我夹着书本去历史楼上公共课,穿过林荫道的时候,一些叶片在扑簌簌地落下来。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了无生趣。我想,或许真的该歇歇了。

那天下课后我从教室出来,天快下雨了,我就赶紧往宿舍方向跑。在我绕近道穿过田径场的时候,我看见了友琳正在上体育课,进行八百米测验。跑道上友琳在跑,她落在了最后面。我看了一会儿。她从我边上气喘吁吁地过去。我听到了她的喘息。她右手插在腰里,脸色苍白。她好像快要跑不动了。我就向她招手:“友琳,慢一点。”

接着我发现自己在内场小步跟着她跑,一边挥手喊:友琳,慢一点慢一点。她脸色苍白,转过头来对我说,别烦我,我在测验,别烦我。

她们班的女生和体育教师都对我哈哈大笑。友琳突然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给了我一个白眼。

大雨就是在这时从天而降。我抹着脸上的水,就像抹着初恋的眼泪。

撒手之后,我在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之间狂补作业,我摆弄着那些瓶子,做“反应热效应的测定”,我的情绪需要来一段冷却。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宿舍里的哥们儿都去看电影了,我拿起书包正准备去实验室。我听到楼下有人叫我。我一看,是友琳正仰脸看着我们的窗子。

她上楼来,站在门口的走廊上问我晚上是不是空着,她们文学社请了个上海“撒娇派”诗人来辩论,请我去听。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我说,你来参加我们文学社吧,你的诗确实是越写越好了。

走廊上晾晒的衣服在滴水,一些男生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说我已歇笔了,你这么夸我是想让我还有点面子吧。她眼里突然有了点他妈的悲悯。她嘀咕,我可没这么想,我是跟你说真的哪,你写的诗是在进步。

她告诉我其实她每天早晨从信箱里取出它们时都留意到了这种进步,这个过程很有意思,就像注意到一个人每天都在长高,就像看一个人的作业成了习惯。她说,你来参加我们的文学社吧。

我说,你不是在说你喜欢上了批改我的作业吧?

她咯咯地笑起来,混充老练的样子轻扬了一下头发,告诉我可能是吧,不过嘛,进步是进步,但她还是有种对不上号的感觉,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些书面语句从我嘴里说出来时的样子,所以她无法确认写诗那一刻的我和真正的我是不是同一个人。她说,不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绕得像麻花一样的话我当然不懂。我想,她是想说看扁了我呢,还是想特深刻地指明我们做不成朋友但可以做诗友的道理?

总之我不懂。但我还是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去了那个讲座,也去了以后的几个讲座。

一个月后,她和我混在了一起。她成了我的女友,我们成了一九八七年“恋爱潮”中无数情侣中的一对。我们的同学都傻了眼。

说真的,我也傻了眼。而她说,是看着我可怜,因为那天我一把一把抹着脸上的雨水就像抹着眼泪,所以看着可怜。

她让我傻眼很正常,因为我跟不上她的节奏。其实,后来我也一直不太找得准她情绪的转换点。这就像那个年代接踵而至的浪潮。

那是青春起潮的日子,她会在夜晚校园的角落里,突然抱着我的脸狠狠地吻我并莫名流泪,也会突然莫名烦躁地踢我几脚说她很烦,但又不知是哪儿烦了。她喜欢我在竹林的砖堆后面,死死地抱紧她,但她也会突然几天不理我,让我找不到北。我承认我跟不上她的节奏。我狠命地跟,沉溺在惊诧和兴奋中。

她眉眼间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和文学小布尔乔亚的气质。她爱谈人生,爱附庸一切遥远的事。她的脑袋里每天都需要蹦出很多指令,让自己和周围的人处于亢奋状态。和她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们赶一场场讲座的场子,追一部部外语片,关心过遥不可及的东西。

有天晚上,我坐在阶梯教室后面看友琳他们为学校艺术节排话剧。室友钟向阳进来把我叫到门外。他指着台阶下的一瘦高个儿,说是找我的。

那人留着半长的头发,背一个人造革大旅行包和一把吉他,正在向我招手。我一下子没认出他是谁。他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他说:嘿,还认识我吗?

猪鼻头老蒋。

我兴奋地推了他一掌。好多年没见了,我哥中学同学老蒋浑身汗酸味地站到了我的面前。我记得他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石家庄一家工厂。他把背上的大包往地上一搁,仰脸向夜空舒了口气,说,我要去海南啦,今天来你这儿投奔一夜。

一九八八年下海南的千军万马把我们学校当作了驿站,老蒋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这些满脸狂热而又心事重重的家伙,挤在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颠簸而至,在我们这儿喘口气,再坐轮船去天涯海角。

友琳走过来,好奇地看着我这老乡和那把吉他。我告诉老蒋,这是我女友。老蒋眯着眼对我们笑着,然后伸手拧了一把我的耳朵,说,嗨,搞得很活嘛。

这老蒋曾是我哥中学班里有名的蔫蛋,那时他书包里藏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他对所有笑话他的男生辩解:“大段大段的抒情,大段大段的抒情哪。”而现在,几年不见他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范儿,不时甩着额前长长的头发,视线飘在你头顶上方,像浪迹而来的独客,心不在焉,而又真情无限。

你在海南找了个什么工作?友琳问他。他说,还没找哪,去了再说呗。

老蒋跟着我去宿舍,他说他坐了两天两夜火车,整个人现在还在飘忽。我问他饿不饿。他说不饿,就是渴。他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吧,这一路有多少人在南下,估计美国开发西部那会儿也就这样了……

那天晚上他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一茶缸又一茶缸的水。他把一张草席往宿舍地上一铺,说,我睡啦。他枕着他的旅行包呼呼大睡。半夜他醒过来,端起我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又喝了一杯。他看见我被吵醒了,就凑过来说,你不知道吧,这次我是不辞而别,我们单位那些人没准会以为我失踪了。

第二天一早,老蒋就直奔轮船码头去买船票。他回来的时候居然骑了辆八成新的自行车。我认定他从哪儿偷来的。他对我打了个响指,说,妈拉个巴子的,票全卖完了,你不知道队排得有多长,全是去海口的,热岛,绝对热岛。

那天下午,他坐在我们学校中区的草地上,拨弄了一下午的吉他,我和友琳傍晚去图书馆的时候看见他还坐在那里。有几个女生围着他,在看热闹。

我听见他在唱:“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老蒋对我点着头,他的手指没停下来。说真的,好几年没见他了,他如今让我惊到云雾里。那天晚上,我和友琳也坐到了草地上,被他迷得七荤八素,我们没去成图书馆。他狠狠地打击了友琳,他说,怎么你们还在摆弄小酸文啊。他说现在该看的是王朔,该听听摇滚。他指着草坪上空的广播,它正在唱“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他说那是靡靡之音。

在夜色渐浓的草坪上,老蒋的脸庞一会儿晴朗一会儿阴愁,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说这儿多好啊,你们走出这个大门就会知道什么叫“苦”,你们这些孩子没受过苦啊。

老蒋连着几天都没买到船票。他在我们宿舍进进出出,才几天工夫,校园里就有女生跑来找他,她们在我们楼下喊:蒋雨舟蒋雨舟。

于是,我忍不住对友琳说,几年不见想不到他成了个钓妞高手。

友琳咯咯地笑道,他好像没故意招惹别人吧。她说,不过我敢肯定,这是个脑子混乱成一团的家伙。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妒意,我问她有没觉得他有点装。她说,maybe,不过他有那么多的经历真让人羡慕。

那张千呼万唤的船票还在空中飘忽。我把宿舍钥匙和一刀饭票交给老蒋,我告诉他明天起他就别睡地铺了,睡我的床吧,因为我要去M城化工厂实习三星期,但愿我回来的时候,他已去成了海南。

老蒋抱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要为我饯行。他请我和友琳去北校门外的大排档吃消夜。那天他喝多了几杯,舌头就有点大,他凑在我的耳边说,看着大学多美啊,真想哪儿也不去了。那天我觉得老蒋像个话痨,像个超大号的电灯泡。

三星期比想象的漫长,许多个黄昏我从厂里回到宿舍就给友琳写信。我抱怨她的回信怎么越来越拖。在实习的第三周,我收到了她的来信。很厚的一沓。我看了一遍没看懂,看第二遍时只觉得心里很躁,看第三遍才彻底明白,原来她和老蒋好上了,所以她来道歉。

“老蒋前天已去海南了。在你不在这儿的这些天里,我常去你宿舍找他聊天,听他弹吉他……我不知该怎么说,原谅我,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相似的眼神和情绪,我明白了两个人为什么喜欢长时间地聊天,那是因为对事物的定义是那么相同,我想我是真的恋爱了。原谅我这么说。我不知该怎么说清楚这事,只有对你很深的歉疚……

“那天他买到了船票,他扶着自行车站在我楼下说要把车留给我的时候,那一刻我觉得他让我难过,他的即将离去让我难过,他一无所有的狂热劲头让我难受。他告诉我,他不能不走了。我知道他在逃避我也在逃避自己……但在你回校之前,我得告诉你我对你的抱歉。算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吧……”

我拿着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坏男孩上女孩那么轻而易举,但我还是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老蒋这鸟人把我的女友拐走了。我心里只有狂扁他的念头。

我跑到化工厂的厂办拼命地拨电话。电话那头,管女生楼的大妈在喊“友琳友琳”。声音在我手中的话筒里回荡,让我有做梦的感觉。然后大妈告诉我说,“她去上课了”,“她不在”,“她去自修了”,“她们宿舍没人”。

终于,我在第三天的傍晚找到了她。我好像听到她走过来的声音,我听到女生楼走廊上嘈杂的动静。我大声地问她,你是真的还是怎么了?她在那头好像没有声息。于是我冲着话筒大声地说话。我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我心里有呕吐的感觉。她在那头好像很冷静,她说,我在信里都说了。接着是无声无息。我问她,你们好上了?她说,是的。我说,你是不想和我好了?她说,是的。我想她是多么不要脸啊。我徒劳地听着那头的沉默,她刚烈的性格好像沿着电线绵延而来,我感觉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了。我承认自己从来就跟不上她的情绪,也承认她和老蒋确实有那么点相似,我意识到了这些天来心里隐约的警觉和妒意,但我还是不甘。“啪”的一声,办公桌上的一只玻璃杯子被我捏碎了。我说,血,血。她在那头问,怎么了?我说,血,我把杯子弄破了。她突然哭了起来。我搁下电话,我喉咙里有呕吐的声音,我发现厂办的人都在吃惊地看着我。

老蒋把我的女朋友拐跑了。我要痛扁这两个叛徒。

回校后,我立马去女生楼找友琳,但从楼上下来的是陈春妮。她面色沉静,但我感觉她好像在憋着笑。她告诉我友琳前天去了海南,有封信留给我。

我拿着信往外跑,信上只有两句话——“你的手好了没有,我真的抱歉,但我无法勉强自己”,“我去海南几天,回来的时候,相信你已好过了一些”。

我买了一张汽车票,直奔海安。我打算先到那里,再坐渡船,过琼州海峡,去海南找他们。

车子一路飞奔,车上塞满了行李,满车都是下海南的人。那个季节天气已经很热了,窗外是一片片蕉林,风呼呼地扑到脸上,我觉得眼睛里好像有水快要流下来。身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不停地和我搭话。估计我一路心事的样子让他同情,他安慰我:别急啊,你们年轻,到那儿找个工作,肯定没问题的。

我揉着眼睛,我说,那倒是,我有很多朋友已经去了那边,一个是去办广告公司,一个是去搞纪实杂志,还有一个,他爸有关系,能倒到汽车。哦,另外还有一个我的老师,下海了,去那边办佛教协会。我呢,学的是高分子,先找个工作,以后有机会和同学合开个科技公司吧……我瞎扯着,努力让自己亢奋起来,我怕停下来眼睛里就有水掉下来。我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我问他:怎么,你也去那边找机会吗?是的。他看着我突然叹了一口气,他说,如果我能年轻十岁,像你这样读过大学,用什么换都愿意。

我发现和他扯,能让我暂时不去想他们。但越扯他好像对自己越没信心。到湛江的时候,他说下去放松放松。他站在汽车边,突然对我说:我不去了。

他说,看着你和满车的年轻人,我对自己没信心了。我连忙劝他,到都快到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南方的蓝天说,我不去了,主意定了。

他好像抱歉似的从车上拎下自己的旅行包,没看我一眼,调头回家。这个江西人。看着他灰心透了的背影,我莫名其妙地突然想哭。我知道此刻他和我是一样的伤心。

我到海安的时候已是夜晚,从汽车站出来,我看见满街都是不知该去哪儿的人,他们吵吵嚷嚷的,热闹非凡。我往黑压压的人群走去,想打听过海的情况。路上的人都在说两三天内不一定过得去,因为全是要过海的人哪。站在陌生的夜色中,我决定先找个旅馆。走了一圈,别说旅馆,不少老百姓家里都住满了人。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我路过一家粮站的招待所,还没张口问,一个胖嫂就给了我一张草席,说,你自己到走廊上找地方睡吧。她收了我五块钱。我在走廊上躺下,突然旁边有一个老头坐了起来,冲着我大叫一声:嗨,小海,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瞅了他半天,不认识。他说你不是我家的邻居小海吗。我说,我不是小海,你认错了。他抱歉地冲着我笑,他说他老了,认不清人了。他说,你是过海捞机会的吧。我说,是的,你总不会也去那边找工作吧?他说,我找儿子,他从家里溜了……他唠叨着,我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蒙眬中看到屋檐上空的星星很亮,我想我怎么会在这里。

夜半的时候那老头好像坐起来几次,好像把一条毛巾毯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早上醒来,发现周围的人都在飞速地起身往码头赶。那老头已走了。我一边往外走,一边摸口袋想在街边买个包子,但钱包没了。我的钱包没了。钱包怎么没了?我脑袋嗡了一下。我在旅馆的走廊上来来回回地找,没找到。我猜是那老头干的。

我站在街边想着怎么办。我的背包里还有六七块零票,那是我昨天在汽车站买面包找回来的零钱,当时胡乱地塞进了背包。这点钱,别说过海去找他们,就是转身回学校也要想想办法了。我漫无目的地往码头方向走。空气中是炙热的潮味,满眼都是急着过海找机会的人。而我,是去找被人拐跑了的友琳。我把手伸进空空荡荡的裤袋,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啊。站在码头边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海水拍打着岸,海南的方向,那里云层辽阔。一九八八年的海南,是我的情敌。

货运站的一位司机大叔看在我是大学生的分儿上,同意让我搭车。车在南方的晴空下颠簸。阳光暴烈。车过半程,我感觉头痛欲裂。我看见友琳在脑子里飞快地跑着,越来越快,我抱着脑袋,心想自己一定是发烧了。

回校后,我昏睡了几天。我听见室友们问我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饭。后来我好像听见他们在相互告诫,瞧啊,爱上别人是会伤身的。

我昏睡到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友琳来敲我的房门。当时别人都去上课了,楼道里静悄悄的。她捧着个椰子,瞅着打开房门的我,表情尴尬,她说,我回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就要把门关上。她用手肘顶住门板说,不要这样。然后她脸上是想哭泣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来找我干吗。我听见她在说她是昨晚回校的,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儿。她脸上有忧愁,说,可是,那里到处是“赶海”的人,看那样子他哪找得到工作啊?

我想,她告诉我这个干吗?

她说她自己这一个星期花尽了身上所带的钱,算了一下,到明天他口袋里也该没钱了。她问我能不能借她一百块钱,给他寄过去,否则就怕他没吃的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忧心让我郁闷吗?我硬下心肠,一边用力把门合上,一边说,他呀,哪会搞不到钱?我没钱。我生病了。

那一阵我爱上了逃课,也爱上了被窝。有天上午我听见室友钟向阳在瓮声瓮气地说话,起来吧,和我们一起去练气功。

我说,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是的。

我把头探出被子,看见他正在对面的床上打坐。那一阵子气功热方兴未艾,他不知凭了什么成了我们学校的“大师”。他此刻看着我眉宇宁静。我恍悟在我陷入狂爱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变了一个人。

他说,起来吧,打坐会让你静下来。

他说,只要你愿意你甚至能听到从火车站那边传来的声音。

他说,只要你愿意你甚至能感觉自己怎么从一个山间谷地里一步步爬上来。

他说,你得信这个。

当天晚上八点,他把我带到了西区漆黑的排球场。他指着球场那头,那里竟鸦雀无声地站满了一队队练气功的人马。

我练了三天。还是无力。这时专业课老师让人捎了口信过来,让我去实验楼补作业,否则这门课不给分了。

我确实拖欠了一大堆作业。我不知道这学期结束前还能否把它们做完。我走在实验楼空空荡荡的过道上。因为是周末,这里很安静。

我走进实验室。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女孩坐在烧瓶和试管后面,正望着门这边出神。是友琳。我愣了一下。

我和友琳同一学院,虽不同系和专业,但有些课程使用同一间大实验室。今天我没想到她也在这里,我有些尴尬地说,周末你还在这儿啊。

她瞅了我一眼,泪水夺眶而出。我装作没看见。我来到了自己的桌台。我想,不会是老蒋还没找到工作吧?

后来我看见她把头埋在了桌上。一直没抬起来。

怎么啦?你怎么啦?

你别管。

她趴在桌上,肩膀颤动,似在抽啜。

我隔了好一会儿,问,是老蒋没有来信?

她嘟哝,没有。她说,他一直没寄信过来,大概把她给忘了。

我说,那你寄信给他过吗?

她说,往那个旅馆寄了好几封,但没一个回音。

我说,也可能他搬走了。

她说,也许,他本来就快没钱了。

她呢喃自语,如果联系不上,那就搞丢了彼此,那里人山人海,就永远找不到了。

我心想,他可以找到你的呀,他知道你在这个学校这个专业。

我没说出这点。我知道她自然明白,所以她心里在难过。

她在难过,还因为她还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维和情绪中,她呢喃,在岛上她陪着他在人山人海中找工作,马路上什么人都有,唱歌的,摆摊的,说梦想的,就是没有钱。自己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了,她得先回来上课了,在她走的前一天,他终于找到了一家商场,先帮忙卖西红柿。他对她说,先从这里起步吧。她泪水纵横,说,不行的话,就赶紧回去吧。他拨了一下吉他的弦,说,不回去,这里虽然没钱,但你闻一闻,这空气都是燃烧的,都是年轻人的味道,好玩,我觉得好玩。第二天,他把她送到码头。她哀求他先回去,不要等船开,否则就有分手的感觉。他笑,那好,记住这一刻,就永远不会有离愁了,因为心里记住了,它就在心里了,OK,再见吧。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估计他也不太清楚,因为她迷糊难过的样子需要这样的腔调来安慰。她喜欢这样的调调。他转身走了。她看着他一无所有的背影心碎无比。

她把头埋在桌面上,我看着她难过的背影,再次心想,他知道你在这个学校这个专业,他干吗不来联系?

我相信她也知道,所以情之所起,只是因为无措和自怜。用那时的言语说,就是“受了打击”。

我想着老蒋似笑非笑的眼睛、心不在焉的面容、好似流浪的身影。我仿佛看到了这不靠谱的家伙此刻在某个角落里弹着吉他,对别的女孩说着对这世界的梦想、忧郁。

友琳坐在前排,依然把头埋在桌面上。

我心里交错着鄙视快意烦恼嫉妒等等情绪。

整整一个夏季,她和我都置身失恋,我们近在彼此,各自失各自的恋。我遏制自己,是怕心痛再次袭来。

…………

——摘自中篇小说《那些年的情敌》,作者鲁引弓,原发《上海文学》

阅读全文请关注《小说月报》2016年增刊2期·中篇小说专号,2016年4月出刊

中篇小说专号

长亭镇__海 飞

(选自《十月》2016年第1期)

圣地__陈继明

(选自《人民文学》2016年第1期)

那些年的情敌__鲁引弓

(选自《上海文学》2016年第2期)

跳马__朱晓琳

(选自《北京文学》2016年第3期)

从前有座庙__陈 仓

(选自《时代文学》2016年第1期)

生意__连 谏

(选自《小说界》2016年第1期)

歌唱家__苏兰朵

(选自《长江文艺》2016年第1期)

嘎达梅林__王方晨

(选自《飞天》2016年第1期)

操守__陈斌先

(选自《清明》2016年第1期)

此身何处__魏建华

(选自《天涯》2016年第1期)

《小说月报》2016年增刊2期中篇小说专号,2016年4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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