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位中学数学老师,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拉二胡的已无从考究。我小的时候家里穷,缺吃少穿。只有母亲一个劳力,尽管辛苦一年也分不到多少粮食,但一天也不敢误工,一家就靠分的这点粮食生活哩。没办法我只能一直跟随父亲,但印象中父亲上课时从没有让我进过教室,总是一个人在外面玩耍。因为那时农村孩子上学迟,我还不到上学年龄。父亲的宿舍在操场的角落里,离其他老师的宿舍和教室较远。每天吃过早饭后父亲总是带我到那条通往山外的幽深小路上散步、摘酸枣,下午放学后,父亲就开始了拉二胡。他很少看曲谱,拉的那些曲子都是熟记于心的。每次听他拉二胡总感到心里特别难过,听着听着忍不住偷偷跑到外边抹眼泪,一种刻骨铭心的想家感涌上心头。一直很纳闷,父亲的二胡咋就拉不出一首能让人高兴点的曲子呢?之后,父亲便卷一根旱烟棒默默地抽起来,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才知道,父亲拉二胡不是娱乐图高兴,而是内心压抑和痛苦的一种释放。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父亲是在用心拉二胡,那曲子是诉说是无奈。父亲一生命运坎坷,三岁丧母。由于家庭成份不好,那一年村上突发的一次火灾,让爷爷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纵火犯,被判刑八年,押解平凉监狱服刑。(三年后平反昭雪,无罪释放)父亲假期被强制参加学习班,接受再教育,还被调往百里之外的山区中学任教。就是凭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往返学校与家中,其间每隔二三个月,选择一个有月光的夜晚,带着准备的干粮衣物骑着自行车赴平凉看爷爷,第二天晚上赶回来。学校离家远 ,时时牵挂操心着一家人的艰难生活。难怪父亲的二胡拉不出一首欢快的让人高兴的曲子,他的心里苦啊。我佩服父亲的坚强,更感激父亲的那把二胡,是它陪伴父亲度过了那艰难困苦的黑暗时光。
在父亲熏陶下,我也喜欢上了二胡。父亲也是我的启蒙老师,只是后来我拜剧团的专业老师为师,水平很快就超过了他。这时也包产到户了,父亲要工作又要干家里的农活,已经很少有时间拉二胡了。但是我每次回家,父亲总喜欢让我拉几首曲子,这时他坐在凳子上点燃一支香烟,静静地听,慢慢地品。难得悠闲,欣然陶醉!
如今,父亲去世已八个年头了。而他留给我的那些花儿、民歌曲谱以及五六十年代出版的秦腔唱本早已泛黄。那把父亲的二胡静静地躺在盒子里,这些是父亲留给我的精神财富,弥足珍贵。
啊!父亲的二胡,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