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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比古为什么杀助六】艺术的避难所是你我共享的唯一永恒——《昭和元禄落语心中》漫评

《昭和元禄落语心中》可能是最让动漫粉丝痛苦的冷门班。

首先它讲的故事不像其他动漫番剧那样惊心和奇情。“落语”是一种传统的日本文化艺术,有一点像我们的评弹和评书的综合体,不同的是伴奏隐于一侧,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穿着传统服饰,在台上演绎着不同的人物;其次“心中”字面看是埋藏在心里,但是从剧中人物的表述来看,实际上也有殉情的意思。最后,“昭和元禄”是指那个时代。一个古老时代中的古老而伤感的故事,大概和落语艺术一样,带着陈旧的气息,留不住当今高速社会中忙忙碌碌光鲜亮丽的人。但是一旦你坐下来细品每一段落语的含义,也许你会和大多数看完这部番剧的人一样,七情五味杂呈在心中,久久不肯离去。

第一季的故事发生在日本昭和年代,和当时二三十年代的中国社会状况一样,落语艺人和艺妓一样,都不是被人看得起的职业。可是偏偏这个职业对人要求还颇有门槛,所以当时最顶尖的落语大师,拿到了独一无二头衔的第七代八云,对招到一个富家子菊比古十分欣喜。

但是菊比古是一个性格孤僻,腿脚不便的孩子,他冷淡的气质和过于娟秀的长相离师傅八云的要求还有一段距离。尤其是野孩子助六的出现,更加打击了菊比古的自信心。助六长得浓眉大眼,生性洒脱,关键的是一说起落语来手舞足蹈,全情投入,观众每次都被他搅和得晕晕乎乎。好在这样大气爽朗的他对于师弟菊比古一直照顾有加,和他一起钻研落语艺术,让他不要扮演别人,就利用自己的特色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阴柔的新路。师兄弟两个同心协力,各施所长,同台竞技,一时间姹紫嫣红,欢声笑语,十分的热闹和投契。

但是过于有天赋的人总是不把自己的天赋当回事。助六开始留恋烟花柳巷,开始酗酒,当师傅将菊比古作为继承人向行家们介绍时,他竟然和师傅推搡起来,被师傅赶出了师门。而且认错服输不是风流不羁的他会做的事,助六索性和艺妓美代吉结婚,回到美代吉老家,再不上台了。

菊比古成了大名鼎鼎的第八代八云。功成名就的他在师傅去世后,找到助六希望他和自己回返,可是美代吉一心阻止,三人纠缠之际,助六和美代吉双双从阳台坠落身亡。

这一季的故事韵味绵长,对于没有听过落语的人来说,实实在在是一个大开眼界的过程,完全舍不得错漏人物身体和脸上的些微动作,更不用说扮演不同人物时音调的流转,即使听不懂日语,光是对着字幕,也明白那些动漫人物心中婉转流动的情绪。

因为这部动画也是由“日本落语协会”赞助制作,所以里面有很多大段大段的经典完整的落语演绎。尤其是阔别好久的师兄弟坐在门口的廊檐上,,对着助六的小女儿演绎一段传统落语时,菊比古演绎得旖旎,助六演绎得洒脱,一人一句,两厢对照,目不暇接,耳不暇接,落语艺术绵绵不绝的生命力就在这一收一放,一抑一扬,一开一合中展现出耀眼的光芒。

关于艺术传承的影视,我们总是怀着一种异样的崇敬和缅怀的心情,因为知道好景不在,因为知道自己也是那群冷心冷面中的观众里的一员。尤其是这些过去年代的艺人们所受的苦楚,看起来更是让人有种切肤的唏嘘和动容。

作为第七代的八云把继承人选定为富家子菊比古有错么?当然没有,虽然菊比古天赋不及助六,但是他谨言慎行,轻易不显示情绪,对谁都是冷冰冰,只有在讲落语时才释放出他的热情。他当然比拿着钱去买醉买春的助六可靠得多,而事实证明师傅的眼光真的没有错。菊比古后来一直单身,养大了助六和美代吉的小女儿。就像师傅当年的师傅,把八云的位置传给他,而不是更加惊才绝艳的师兄一样。艺术需要天赋,但是光有天赋却还不够,尤其是面对式微的艺术,当传承更加艰难的时候。

而且菊比古是多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啊,明明是他先遇到的美代吉,明明美代吉对他万分的中意,可是师傅的一句话,他就完全的断了念想,伤透了美代吉的心。美代吉报复性的嫁给了助六,助六那般欢喜,他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抛弃,可是美代吉心里对菊比古的恨意始终没有被助六的爱驱散,所以三个人最后铸成了那样的爱情悲剧。

这部番剧出了两季,第二季明朗的风格让在第一季里面感情纠结的观众们时时瞪大了眼睛,张开了耳朵,生怕错过了关于前面菊比古和助六之间的种种猜测。因为,你知道的,陈蝶衣曾经抱着段小楼的腰说,要和他演一辈子的霸王和虞姬。现在霸王已去,虞姬奈何?

这同样长度的第二季仍旧是不疾不徐的继续和观众说着落语,因为毕竟爱恨情仇这回事,就算不是在落语的故事里,在别的繁华或者悲苦的角落,以一样会枝繁叶茂,野蛮生长。而成为第八代八云的菊比古现在心里真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将落语讲到自己精力交瘁而已。

他收了一个从监狱中刚刚放出来的小混混当徒弟,小混混甚至还娶了助六的小女儿小夏。师徒三人讲落语的地方不仅仅只在传统的舞台上了,他们开始出现在各种人群聚集的场所,温泉,酒馆自不必说,就连学校和监狱都讲得兴致勃勃。和学校里的小孩子讲一段趣味盎然的关于小孩子取名字的绕口令,和监狱里的犯人讲一段关于反省身前身后事的阴恻恻的死神,落语不再曲高和寡,它正慢慢的深入民间,开始焕发出新的魅力。

第二季最打动我的,不是菊比古回忆当天助六和美代吉双双发生意外的真相,或者是助六的小女儿第一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似是而非的传言。因为,人的感情在时间面前算得上什么呢?十年不够?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终于都会成为记忆中的灰烬。就像是张爱玲的第一和第二炉香还有那么多的传奇,燃烧过后,即使倾城,隔着一段足够长的日子看过去,也就是赚得多一些的热泪和唏嘘而已。

反正,助六应该很高兴,他的女儿成为第一个女性落语家,他的两个孙子孙女都热爱落语艺术,眼看后继有人,而最绝的是他的女婿对家庭无比呵护,对着外面关于他妻子的流言,大手一挥,说:“一个没有秘密的人是多么无趣。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东西不愿告诉别人听。”所以,观众还是散去吧。

第二季最动人的一幕——这部番将它拉成了整整一集,讲述菊比古死后居然又遇到了助六,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这一边等他。他说,因为自己不是寿终正寝,所以没有买路钱过到生死桥的对岸去,哈哈哈哈,真好真活该,是不是?而且他们还可以瞬间变成以前少年的模样,开开心心的走在灯火通明的鬼市上,甚至还可以再遇见美代吉。而美代吉显然不愿意再和他们任何一个有任何干系。多好啊,观众想,这三个人的死结终于解开,不必刀戈相向,可是,又是多么的可惜,那样强烈的爱恨也会随风逝去。但是不管怎么说,死,竟然不再是一件可怕的事。它让前尘后世有了交代,有了连接,有了放手的豁达,有了再续的机缘。

当然,让我们还是回到作者心心念念的落语。在这里,以前的落语名家真实汇聚一堂,从第一代八云开始,同台表演。助六大大方方的去开了个场,菊比古在场下又暗自思忖,怎样才能做到最好呢?两兄弟之间无所不在的支持,秘而不宣的情愫,就像最后亨伯特心里对洛丽塔所说的那样,“我正在想欧洲野牛和天使,在想持久的颜料的秘密,预言家的十四行诗,艺术的避难所。而这是你与我共享的唯一的永恒。”

我们痴迷这部动画里每一帧都无比精美描绘的画面,雨天里敲打着石板路的木屐,三弦琴在手指尖冷冷的震颤,灯光将人间变成朦胧的仙阁,而将鬼市变成另一个温暖的人间,樱花树顶上的那一团红云,窗外沉默而冷静的绿色的群山,更不用说美代吉每一次回眸时的风情万种,菊比古和助六在一起时两人都流露出的惊人光亮。

所有的一切都消逝,而他和他的落语在两个世界里都永存。我们可以热泪盈眶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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